天墉城突然被惊天煞气笼罩,从方位判断,竟是从演武场而来。而我掌心那红痕却没来由的一烫,算算时辰,欢儿此时正应在与娘亲学习剑诀,定是出事了。我忙将神识汇于掌心,想探得那傻姑娘的情况。
说来,阿娘未告知她,这心头血印,她能知我方位,我自也是能探得她的。
可这一探,我却心里一惊。
欢儿竟不在演武场,似是在……昆仑寒山之中。那地极偏僻,而如寒山便是终年不散的雪雾大风。昆仑非犯大错且不可恕之人,是不会被流放到此的。
欢儿为何会在这?
我标记下方位,忙想用遁术赶过去。可再一探,那傻姑娘竟又出现在了演武场。难道这心头血……也会出偏差?
我忙运气腾云往演武场急去,谁曾想阿娘那速度更快,而身后还跟着金乌,竟连祖母那都有所觉察么。
到了竹林,便看到断竹碎叶遍地,娘亲正躺在地上。而让我悬着心的那傻姑娘,却站在旁边,看上去……倒是好端端的。
阿娘一心在娘亲身上,替她探着伤。而我抓过她的胳膊,也细细查看。真气亏空,气血不稳,那左掌被洞穿,分明是受了重伤还未恢复。而真气探到左肩,我掌心便更烫,连忙渡气过去也抵不住那缺口。
她倒装作没事儿的样子,连说不疼。
若没这心头血,我怕也是要被她唬了去。她现在这扯谎的功力,倒比这剑术身法纯熟。
我自是不喜,她却跑去找金乌搭话,似是想避开我。
而金乌看我眼色,便也问她,为何娘亲倒地,她却站着。
她却是一愣,那理由更站不住脚,可偏又不说实情。
遣了金乌,告诉她我会去调查。我倒想看看,她这故事,能否自圆其说。七分真三分假,这傻姑娘是如何得知,娘亲的衣衫是阿娘亲手做的。我从未告知过她此事,而偏偏今天娘亲身上这件,是件旧衫,我也许多年未见过了。
娘亲自由征战,煞气胜,在这天墉城总闹的人心慌慌,众仙皆以为有大敌来临。所以上次天界动乱后,娘亲便封了修为压制那煞气,若非宿敌并不显露。而这不杀,曾陪她下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她也钝了刃,说来,几千年未再见过了。
而即便是钝剑,不杀所至,皆无活口。
娘亲自是不会对欢儿下杀手,可这不杀现的,也太诡异。欢儿左肩仍能见丝丝煞气,定是这重剑所伤,可她偏无大碍,这便更蹊跷了。
娘亲那,自是有阿娘问话,我需把心思放在这傻姑娘身上,便带她回了东苑。
她那身子,却是比几日前更轻。
那脖子上,有瘀紫斑痕,看大小,绝不是娘亲的掌印,不知是何人所为,怕与那寒山脱不了干系。而我让她除了外衫,果然亵衣已被血染红。我见那暗红印记,应是重剑下劈,直入肩头。这力道,就算是真龙麒麟,也会骨碎筋断,五脏受损,她竟仍哄骗我说无事。
她偏过头,不看我,那眼眶却也红。
可那话,仍是欲盖弥彰。她修复的速度我知道,之前神识不稳仍要躺上一天,这次身神具伤,非一月不能醒,无两月不可活动自如。她倒机警,承认了受伤便堵住我的嘴。可不管她是如何痊愈的,现下无事,才是重要的……
不是么?
浴房里雾气蒸腾,温度自然是高些。而她只剩亵衣,除了这血腥之气,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香气。这味道……我似曾相识,而那掌印却更刺眼,这香味……似是从那掌印上透过来的。
我靠近欢儿,果然,那味道便浓了分。而她这呼吸间,竟带了酒意。她向来不饮酒,自然不胜酒力。可这酒味浓烈,她却未见半分昏沉,更是不对劲。而那酒气,有桃花酿的甜,却又多了几分清冽……是什么呢?
我想凑近她再嗅嗅,她却躲开我,那样子像受了惊吓的小兔。我便不忍再逼问,只好放她先沐浴。
昆仑寒山……香气……酒……能制住娘亲煞气,还不惊动天墉城……
而祖母派金乌来,自然是有所察觉,可欢儿那借口太蹩脚,金乌竟也不追问。虽说是我遣她回去,可似乎她早就知道,是何人所为。祖母……竟也不气不恼,便只能是昆仑之人了。
好在,这天墉城的酒,我多少有些收藏,而仙家向来自傲,便是一仙只独好一种,向来鲜少混杂,这倒是好辨别了。
杏花汾……太柔,梨花醉……太淡,青白葡萄……太涩,而那黄酒……谷味太盛。而那蛇胆草药,味道又重,也不似那些。思来想去,便只剩青梅,和竹叶两种。这青梅冷嘛,是女魃阿祖的最爱,可她自嫁与应龙老祖后,居于蛮荒,虽原是昆仑人,可也万年未回来过。这仅剩的几壶,还是母亲上次去蛮荒带回,说是庆我成年的贺酒。而这竹叶青……则是阿祖的最爱。可她也于三千年前去了蛮荒,至今未归。
而对于这位阿祖……我记忆更是模糊。
那时我不过三四百岁,她似是一日见了我,又带了我去了一个全是冰块的洞。同我说话,又陪我玩了会儿,那手在我脑门一点,后边的事,却是记不住了。而那之后……便是娘亲下界平乱被偷袭,而整个昆仑天宫乱成一团。
若不是欢儿寻回了我那缺失的记忆,我还真未必能记起,曾见过这位阿祖。
而阿祖……当年责罚了祖母,更是不喜月老。对欢儿,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难道是她?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她见我时的情景,和那奇怪的香气,可那记忆模糊,时间又太久,却是辨认不得。
好在,这傻姑娘如此守口如瓶,定是知晓对方是谁。
更可能,让人握住了把柄。
虽不愿,我却只能在她身上找这答案。
想着,便把这竹叶青放在桌上,用神识留意着她。
而她,闻到这酒味,居然身子一顿。
竟,识得么。
果然,我提一次阿祖,她便闷咳一下,而听得女娲二字,更是憋的脸红。为了确认,我便以尝酒为名吻住她,她这人,散酒极慢。果然,这清冽的酒味仍留于唇齿间,也怪这酒是佳酿,才让她露了马脚。
她现在,这扯谎,竟都不脸红了。
我自是生气,可又知晓,如果真是老祖出手救她,又威胁于她,她又如何能抗衡。可老祖既然已回昆仑,却不见众人,那背后必有隐情。而欢儿,怕正是这关键一环。可为什么偏偏找上这傻丫头。
她却不知想着什么,竟提议,要与我同榻。也好,待她睡了,也好查看伤势。
而我,到想去这昆仑寒山看看。若阿祖想隐匿行踪,这倒合适,毕竟昆仑之人,若非不怕死,是不会踏入这禁地的。
用好膳我便按那标记,运起遁术往寒山赶。此地在昆仑边界,用尽全力也仍需半天,可我已全然不顾。日落前,我终是到达寒山外,那巍峨山群高耸,便是疾风雪雾。而越往山中走,便觉得周身真气阻滞,最后便只能用步行。
此地竟被设下了禁制,不许天地灵气流转。这仙,没了真气,失了灵气,便知不过是个体格强健些的凡人,仍会觉得冷。
月亮被朦胧的雪照在里面,只剩个惨淡的影。我只觉得身子沉,那脚步便也更重。咬着牙,走到那处标记,竟是一个深坑。而那四壁光滑,竟是冰洞。扔块石头,不见底。我现在无真气,就算仅凭轻功也不能保证不摔死。
咬咬牙,一跃而下,我足尖在冰面上轻点,而手因那寒气,也已然麻木,终是脚下一滑,身子便往下坠去。
完了……
我以为自己会粉身碎骨,可身子却被一片红芒笼罩,下一瞬,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而面前一个人着红衣,正在喝着酒。
那酒……分明是桃花酿。
“阿祖……”我跪拜,竟真是她。
“空儿倒比那欢儿,懂些礼数。”她笑,“你可知,上一个从这洞口跳下来的是谁?”
我摇摇头……可心里有个猜想。
“不错,正是你那娘亲,偃儿。”
竟……能读我神海。
她撇我一眼,又笑道,
“这个反应,倒是一样。”
同谁一样?
“偃儿当时跳下来,也是这副明明有话,却憋在心里的样子。”
“娘亲当时来……是为了求阿祖,让她娶阿娘?”我问。
“不然呢,你们这大冰块小冰块的,来这冰洞找我,不都是为了心上人么。”
被阿祖这一笑,我脸上却闪过一丝红。
“说来,当年你娘亲跟你阿娘的事儿,阿赫本是不同意的。是偃儿跳下这洞来求我,才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三千洗仙鞭,以告天界。而至于你祖母,她教女无方,自是得亲自执行。“
那女子手里把玩着这酒杯,语气有些自嘲,
“可没想到,快万年过去了,阿赫仍是不会教女。而偃儿,又生了个死心眼的小木头。”
她放下杯子,朝我走来,那手指,竟挑起了我的下巴。
“你这相貌倒是似音儿更多,就不知,有没有随了你阿娘的……半分机警。”
“论聪慧,空儿自是比不上阿娘的。”我退了半步。这香味,果然是阿祖。
“怎么,看到欢儿脖子上那伤,心疼了?”她眼里倒是笑意,
“你们俩分明不算是苦命鸳鸯,倒疼彼此的紧。阿赫不都下旨,同意你们大婚了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她又走回那桌子,径自喝起酒来。
“空儿是来谢老祖……救了欢儿。”我恭敬道。
“若不是老祖,欢儿这伤,非有月余不能好,哪像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她听完,抬眉看我一眼,笑意却更盛。
“这倒有几分似音儿了,有话……不直说。”
我这才发现,这冰桌之上有两个杯子,她给自己倒了酒,又给另一杯斟满。
“欢儿用过的,想必空儿,自是不介意吧。”
这一句,又让我有几分脸红。
我坐下,仰脖喝了酒,也让身体多了几分暖意。现在真气全无,本应冷的紧,可刚才这一摔,便也吓了一跳,倒不那么冷了。
“你是想问,偃儿为何祭出不杀,欢儿又伤的多重,而我为何救她回来,又不许她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可偏又,让你进这冰洞。” 坐的近了,我才将阿祖的相貌与幼时对照上,而她那一笑,颠倒众生,眼尾竟也有一粒泪痣。欢儿这是……随了阿祖?
“正是。”我回答,
“可空儿不敢求老祖解惑,便只说自己的猜想,若准,老祖便赏空儿一杯酒,若不准,空儿也不再追问,说完便走。”
“你倒有趣。”她淡声道,“那你便说说吧。”
“娘亲那禁制,本不应松动,空儿猜,是阿祖出手松了禁制,许是想看欢儿究竟有何实力,又遗传了二人什么血脉禁制。若似……似那人多些,便由娘亲的手除了。若似祖母多些,便也可磨砺她的心性。所以这不杀,是阿祖唤出来的。”
我说完,屏气凝神看着对面那人,杯子,满了。
我仰头喝下。
“欢儿被不杀所伤,周身筋脉应是全断,无一处整骨,她才会祭出神识去攻娘亲。好在被阿祖及时分开,不然,娘亲与欢儿,皆会魂飞魄散。所以娘亲才会昏睡,而欢儿……被阿祖带回了这冰洞。”
又斟满。
我仰头,再喝净,手却握住杯子。
“阿祖虽帮欢儿养了伤,却还是觉得她碍眼。又想起天界之前的恩怨,便怪在她头上,这脖子上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许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让阿祖觉得欢儿对昆仑有用,便留了她的命……”
那酒壶伸过来,我却摁住,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
“可空儿却猜不出,欢儿对昆仑来说,究竟有什么用?而阿祖又是如何,让她……守口如瓶。”
酒壶被放在桌上,而酒杯也被那人拿去,终究是满上,摆在我面前。
“空儿若如此好奇,便自己看吧。”
她翻手,空中竟现了图像,那虚空中的人影,分明是欢儿和阿祖,竟连对话、神色,皆如身临其境。
我猜的……竟准。
那傻姑娘与我娘亲缠斗,竟伤的如此重。月余转醒想跑,那好话说的,倒是顺溜。而看她被阿祖甩回床榻之上,我心仍是一痛。锁住她喉头那手,竟也下的如此之重。
金光一闪,是豹瞳金目,许是因为这个,才让阿祖觉得欢儿也算得了昆仑的精纯血脉。可见她那小身板在严寒里抖,身子也渐渐冻住,再无生气。我心脏没来由的发紧,连自己的呼吸都忘了。
而她,想的却是我……是同我一起的滴滴点点。
真是傻姑娘。
可这图画却被收走,一瞬,只剩那空阔的冰冻。
“阿祖……”我看着对面那人。
“后面的,你确定要看?”她却唇角含笑,“看了,可就回不去了。”
这是……何意?
我觉得我这故事写的挺好的,你们觉得呢?不过……就算你们觉得我写的不好也没事儿,反正这书,是写给我自己看的,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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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空青番二十—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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