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吕卫再次压低了声音:
“别告诉我,你一次都没想过那些。你有那么多机会,难不成一次都没做过?你难道是不会?不会可以学啊,你该不会春宫秘戏图都没看过吧?”
他看着凌霜渐渐握紧手中的剑,剑刃割的他手心流血也是嘲弄的拍了拍凌霜的肩:
“都说修行寒性心法之人清心寡欲,你这不是寡欲,我看你是根本没长把,到嘴的鸭子你都能看着飞。”
吕卫继续他的污言秽语,戏谑的细细描述意淫悠然这般那般,凌霜紧紧握着剑的手突然一松,那犀利的剑芒插入图中。
他抬头看向看台之上长老家主门所在地位置,面露不解。
那是一种很纯粹,天真,迷茫的神情,墨轩逍遥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凌霜露出那种神色了。
在江满吟的记忆里,那是他对凌霜说,不能吃虫子老鼠吞生肉时露出的过的表情。
在墨轩逍遥的记忆里,那是他对凌霜说,人们吃得饱穿的暖才是对的,与他讲修道之人以仁怀义等道理时露出的表情。
对于苏宁宁来讲,那是他带回苏明幽的遗言,苏凝思一把抱住他痛哭流涕感谢他的神情。
对于段桑延来讲,那是他对他说,多笑一笑,不要总是板着张脸,好事都会溜走,又或是叫他不要练功太累,也该歇歇时露出的神情。
观台之上有弟子大喊没意思一类的话,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停过议论。
凌霜看不见,他不知墨轩逍遥至始至终神情严肃,蹙着眉,听着那些弟子之间到处乱飞他与悠然过往那些不堪的传言。
那无形的注视格外犀利,他没有眼珠的双眼,被只有一块绸缎蒙着的白布条遮掩。
可哪那沉默的视线像是透过物质,透过一切,化作一种无形的声音,对他们发出疑问。
凌霜只是不明白墨轩家什么时候也收这种人做弟子,他只是不明白墨轩逍遥怎么会放任悠然惨败受伤。
墨轩家自仙门转向宗门,所以一切就都要打碎推翻从来。
可是,墨轩家的长老,还有墨轩逍遥,为何要将悠然就这样丢出来?
那无声的祈求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倒不如说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吕卫喋喋不休越说越起劲,凌霜想起在大明境宗时,那些人也是用如此语气,如何在已经被挑断筋脉的他面前细细的描述,她那师姐被他们怎样玷污,怎样哀求,又是如何拼命求死。
他们也会说,他那师兄师弟受了什么刑,发出怎样凄厉的惨叫,求饶。
他们说,便宜他师姐自戕了,他们还没玩够,但看他师兄师弟在化尸池里活活融死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凌霜摸向剑柄,血一寸一寸,一滴一滴的染红银晃晃的剑身,他握住剑鞘,听吕卫笑:
“怎么?你还想与我斗?”
凌霜垂下头,他只是握着剑鞘,对着吕卫轻轻笑了笑,他觉得讽刺,觉得真实,好似一场黄粱一梦,他又回到了那个肮脏,不讲道理,过于残酷的世界。
这一场梦做的太久了,他应该回头看看,而不是只看着那些好的。他们说的那些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行善修德重在自觉,他们也实则未曾做到。
吕卫不知为何无名火起,扬起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你她妈笑什么!恶心死了!”
凌霜被这一巴掌抽的偏了头,面颊也火辣辣的。
吕卫看着他那遮眼的白绸渐渐染红出两个血点,也是不屑冷哼,提剑起身,也道:
“还以为你什么硬骨头,说几句竟要学姑娘拈手帕,我看你还不如抹脖自尽,死了干净。”
凌霜闭上眼,血水一直往外溢,他垂着头,握着那自得剑,轻声呢喃:
“再等等。”
吕卫面露嫌恶,一脚将人踹翻:
“等什么!在等十年百年你也还是照样打不过我!少白日做梦了,我就恶心你这残废痴心妄想在登仙途,没有自知之明的模样!”
凌霜闭上眼,他在心中默念,再等等……正如他在大明境宗时,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的。再忍忍,疼都会过去的……再等等,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凌霜在想,那一日,面对魔修时冲出清竹家的兄弟二人,对他们伸出了援手。
就如悠然,对他伸出手的那一日。
还有浅戈,那头野猪。
一定,一定还会有人……
他爬起身,剑就在手中,吕卫一脚将他踹倒,凌霜仰面倒下,剑就与他一同天地为被,躺在一旁。
太阳炙热的光辉照在这空荡荡的竞技场中,洒在凌霜的身上,让他知晓,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仍旧感受得到它就在那九天之上高挂。
吕卫抽了剑,他将剑尖对准凌霜的膝盖处:
“早先听闻你被人打断了腿,今日我便也费你一条腿,叫你认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墨轩逍遥伸手握剑,如果吕卫真的敢刺这一剑,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凌霜却笑了笑,仿佛接受了一切,在吕卫刺下前,开了口,语气轻松,颇有感悟:
“我错了。”
吕卫下刺的动作也是一顿,但随后露出胜利的笑容:
“哈,看来你这榆木脑袋终于清醒了点,只要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大喊吕爷爷……”
凌霜翻身摸了剑,自地上爬起来,自顾自的道:
“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你说得对,错的人,是我。”
凌霜微微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泽沐然从头到尾对他所说过的所有话,没有一件是错的。
泽沐然说,他怕疼。他以为自己并不怕,可在大明境宗的时候,在鸱於附离帮他重塑手脚之后所感受到的那些,他的的确确都是怕的,他怕的想逃,想哭,想死。
修炼极寒之道时,泽沐然一开始看自己的目光总是很古怪,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最后,渐渐的,转为放弃。自那时,他眼中便对此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他努力修炼了许久,可泽沐然再也没有用那种兴奋又或是对此满意的目光看过他。于是他问,而泽沐然被缠的烦了,才道:
“你太弱,这辈子都修不到真正的极。”
凌霜不明白,泽沐然却只是有些不耐烦的伸手点了点他心口,没再说别的。
现在他知道,泽沐然想说,他的心太脆弱,所以即便教了他至极的寒性心法,他最终也练不到终点应有的境界。心不坚难成大事,泽沐然说,心软是病,结病果自食,痛多了才知记性。
泽沐然和他说过那些世家,宗门,还有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但他觉得那都很遥远,一切都在一天又比一天中变得太过美好。
而泽沐然说那些事时,一笔带过的太多,更多的只是没来由的告诫。
这令他根本感觉不到在故事其中,只用寥寥几字带过的那些人是否有多绝望,多屈辱。
凌霜本以为,他见过天下最王八蛋,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之人是泽沐然。因为他乐衷于变着法的耍他们折磨他们取乐。
就好像他向来给颗糖吃,在抽一巴掌。帝王之道就是驭人之术,驭人之术又跟训兽之道没什么两样,这话也是泽沐然对他说的。
他本以为泽沐然恶贯满盈,极恶之人的大名简直应该高挂天穹无人能及。
可后来,他发现,这世道就是泽沐然说的那般险恶无常,而泽沐然也并不是那最令他感到罪不可赦的人,墨轩家的道,总是与之冲突的,令人难分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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