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低声议论,不知所言到底何意。
齐盛祖师心中一沉,齐盛少铭这个名字沉寂太久,早在他年少时,此名便被迫舍弃。
齐盛是他母亲的姓氏,齐盛家族的一个分支,齐盛家族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家族,因此赤夏家本是不愿做这笔赔本买卖。
这便是一切开始,他爹原本身为赤夏家高位之人,按照族规,如果选择外族子女,要么另立分支,要么携家眷入对应分家。
所以他的父亲舍弃了在本家的地位,自愿离开本家,另立分支。他选择了前者,相对自由,但也有必须要做之事,若要本家承认其分支,需按年数标准,上供达到小宗门最低份额,如果达不到,只要完成每年的定量任务便可。
他的母亲身为齐盛家分支家主,对于赤夏家另立分支的上供标准倒是不算什么,家父也有薄财积攒足撑十几年,二人共同经营主持家业,因此一切都很美满。
就这样差不多过了四年,他们二人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少铭。
随后二十年,少铭也遇到他此生挚爱,他也娶妻生子,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他爹要带着他们叛逃赤夏家,一定要寻一个赤夏家无法插足之地时,一切盛景就此倾覆。
宗门覆灭,血流成河,只因他父亲一人,不愿低头,害死了所有人。
杀死他妻儿的不是赤夏家,害死母亲整个齐盛分家的是他爹。他跪了,认了,屈服与赤夏家,所以他活着。
他的妻儿本来也能活,但就因为他爹死活不认其藏身之所,因此待一切尘埃落地之时,他的妻儿也被烧塌的建筑压死了。
他也希望这件事能有什么冤案,又或是别的阴谋,所以他拼命的修炼,往上爬。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件事并无什么阴谋,是他爹鬼迷心窍,是他爹非要挑战赤夏家的规矩,他藏匿齐赤夏家旧友未记名的子嗣,这才招来祸患。
他的妻儿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们藏身之处所属密室虽然复杂,但却内里相连。
赤夏家当年绝地三尺,在其挖出八具尸身,其中两具,是他妻儿的。
至于其他六人,刨去一名侍女,其他的都是未曾记名,与赤夏家有着血脉的子嗣。
所有人都是压死的,尸身挖出来时他也看过。
这场飞来横祸,至始至终只有他爹一人知道真相,他的母亲,齐盛家上下对此全然不知。
齐盛祖师卖力睁着那双老眼,声音老迈但却中气十足:
“当年,我得族长赏识,位居刑堂之主,便是因我恪守成规,从不犯错。如今,便是我朽成一把枯骨,我也要把那些不守规矩,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的逆子逆孙就地正法!”
他之所以成为刑堂之主,与他是否流有外族血统无关,是因为他从不坏规矩。
鴟於附离神情愤怒,在场之人熟悉面孔零零散散,若不是他真身不在此地,今日他就与这老东西争个高低胜负。
他就知道,以赤夏尘栀这一辈向下的实力,不可能下的到天坑之底,他当年受封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中也没见过这些人。
可赤夏齐盛不一样,他见过这老东西,每次,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非常不好。
这老东西只认规矩,就跟报复似的,他不坏规矩,谁也不能坏规矩。
钻了一辈子牛角尖,最后按照规矩在即将寿终之前将自己祭了封印,发挥了仅剩的一点余热。
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
鴟於附离还记得他最后是怎样求他,寿数,所有人的终点,在世界灵力渐渐稀薄凋零的后世,不过两百年,这老东西的身体才是飞速垮了。
齐盛少铭那时才明白,人身怎可成神,寿数并非无限,活了千年,又如何。
而他永恒不变的规矩,也随之垮塌,他什么也没法留下,没能留下。
但有一样东西,是他为赤夏家所留下的,愤怒。
事到如今,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也永远不会在发生,可鴟於附离仍旧很是愤怒。
当镇压他的高塔大门每次敞开,脑海中便上演旧事。那是他的少时,弱冠。
鴟於附离记得他坐在石阶供台上,笑着问: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次都不骗我放你出去?”
在赤夏家,这种纯粹的笑容,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实在少见。
鴟於附离还记得他当年的回答:
“也许你每次来陪我说说话就够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
其实他在说谎,但也不全是谎言。
那时他没处可去,墨轩家覆灭以达两百余年,他就算能出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也知道赤夏家的族长继承者没那么好骗,他不想失去在漫长的绝望与约束中唯一能让他开心一些趣味。
鴟於附离虽然与赤夏尘栀闲聊时恶趣味的提过一嘴,但他从没告诉过赤夏尘栀,时竹苏台是两个人。
时竹是兄长,苏台是弟弟。
所以当他用时竹苏台这个名字在赤夏玄若身边,鴟於附离感觉还是很微妙的,觉得有些搞笑,实则更为讽刺。
在赤夏时竹二十多岁那年,他成功夺得族长之位,他说他们之间可以立契,这样就符合规矩可以放他出去,至少不用闷在塔里。
当时的他,拒绝了,因为塔是唯一能约束他的地方,与他立这种契,就意味着时赤夏竹必须要接触他的真身,时刻带在身边。
齐盛少铭当年何等修为,多少老祖都不敢碰他真身一下,更别提赤夏时竹了。
离了塔,他便等于脱离赤夏家的掌控,而齐盛少铭也不敌岁月,赤夏家是在走下坡路的,他们没能力在抓他一次,这一点鴟於附离也很清楚。
而赤夏时竹会被迫为了证明他的力量是可控的,去接触他的真身。所以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赤夏时竹因为这种无聊的事而死,赤夏家的长老常事阁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导致赤夏时竹身死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在于,他想要放他出去的想法,即便这只是个想法。
身为族长,这种想法,是不被允许,不符合规矩的。即便鴟於附离当场拒绝了这个邀请,即便赤夏时竹也没有像他人提及。
但仅仅是这种念头,在规矩中不被允许,他们不会放任这样一个未来随时随刻可能化为现实的风险。
所以他们杀鸡儆猴,逼迫赤夏时竹触碰他的真身,让所有人看清他的本相到底是什么。
其中为首之人,便是齐盛少铭,鴟於附离如今再见这老东西,分外眼红。
他临终的祈求并未平息他的怒火,他的死亡也没能使他满意。
现在,这该死的老怪又来讲他的规矩,鴟於附离强压怒火,对于赤夏家规矩最为了解之人,又不止他齐盛少铭一个:
“他又不是族长,前赴我的领地也是现任族长默许的,寿丹你们拿了用了,人祭转头就要给我扬了,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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