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

“一定要这么称呼我吗?”

五条悟收回伸展的双腿,膝盖向上抬起,脚踝在身前交叉盘起,将身体收拢成一个略显紧凑的姿势。接着左臂屈起,手肘沉甸甸地搁在支起的膝盖上,掌心向上摊开,恰好托住了微微下坠的下巴,几根手指甚至无意识地陷进了脸颊的软肉里。

“五条也好,悟也好,嗯……这个就算了,还是叫五条吧。”

复活悟也太有指向性了,有特色,但没必要区分这么明白。

目光投向水面,右臂却垂落下来,指尖漫不经心地探入涌上来的潮水中。数据海瞬间包裹了指尖,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随即又舒展开,用指腹在水面上缓缓地画着毫无意义的圆圈,感受着水流柔韧的阻力与指尖传来的,微不可查的麻痹感——那是来自这片海洋对他的排斥。

因为他是偷渡客,不被欢迎的来者,窃取主宰权柄的盗贼。

“你并非特殊的那个五条悟,你抢的过谁?”

对于窃夺自己权柄的人,它不吝啬刻薄的话语,极尽所能去挖苦对方——它也知道如何一针见血的去踩他痛脚。

原初天体斜睨着对方,嘴角扬起,故作惊叹地鼓掌,语调拖得长长的,“想去找她?真浪漫——”

连最基本的数据运转都摸不清门道,若不是靠着希珀的生命分享,他怎么可能有这个荣幸一睹世界的真实?

真是太便宜他了,就凭他是五条悟所以就能得到她的偏爱吗?那它变成五条悟还有这些人什么事?

“你有15岁的自己那份陪伴她的青春吗?你有28岁的自己教导她的资格吗?你有什么?”

你逝去的青春已然被人顶替。

你教导她的名额已经被占据。

她不缺来自五条悟的爱,是你在向她索取,是你需要她。

“你一无所有,复活悟。”

留着你那点感动吧,希珀不需要,不过是一点数据罢了,它给得起。

“而你也回不去了。”

已经宣告死亡的世界,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而模拟宇宙也不欢迎他。

嗯,原初天体不欢迎他。

“好伤人啊~”五条悟笑着瞥来一眼,毫无所谓。

“你也要学会知难而退。”

原初天体轻飘飘的捎来一句话。

那些淬毒的讥讽、夹枪带棒的挖苦,裹挟着偏见砸向他。然而,这个男人仿佛身处一个无形的隔音罩里。他的脑袋微微侧倾,耳朵?那似乎是装饰。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脚边荡漾的海水上,手指正兴致勃勃地在水面以下划动。不是简单的拨弄,而是在探索——指尖灵巧地追逐着那些流逝的数据,时而轻轻一挑让它浮起,时而又任它沉没,旋即又去搅动另一簇随着水流摇曳的数据。

他看得那样入神,嘴角甚至因为发现有趣的信息而牵起一丝纯粹好奇的弧度。挖苦者那尖锐的声调,在他耳中恐怕还不如水流掠过指缝的“汩汩”声来得清晰。头连抬都没抬,手指兴致盎然地戳向涌来的泡沫。

在它说完那些话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应一句,打在棉花上一般不痛不痒。

他是天性豁达还是神经大条?

都不是,他只是认定了自己将要做的事,坚信不疑,并且决意要贯彻到底,而已。

他一无所有?是的,也不完全是。

难道他的价值是依靠外物来计算的吗?并不吧?应该反过来才对,一切价值都该建立在他是五条悟这个绝对准则上。

存在的价值,是深植于灵魂的土壤,而非身份与财富的浮沙之上。

他是五条悟,他是特级咒术师,他是高专教师,他是最强的。

这些并没有失去,只要他想要,一切都会回来。

在逆境时,在无人的时刻,在时光流逝中,在死去的那一刻,他都坚守自己的意念不曾退却,不曾后悔。

此刻失去一切,显露最真实是他这个人在一无所有后依然选择站立并前行的姿态本身,是这尘埃里依然不灭的微光。

五条悟的价值,是这些细微处的光芒,是他独特的洞见与理解,是他这个人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无法被物质衡量的痕迹和精神的回响。

名为五条悟的一生。

“你好像很了解我。”

就好像一直关注着他。

“她很在意我?”

总不会是这个非人的怪物对他有什么好奇心吧?

“你在说我坏话吗?我听到了。”

失算了,它还会读心。

“嗯……你说这么多,漏掉一个重点。”

他漫不经心倾听着对方的挖苦,沉默了片刻。他抬起手,食指几乎是慵懒地、带着某种暗示性地点在自己眼睛上。

“六眼,你们很在意这个吧?”

接着,那根手指没有大幅度摇摆,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诱惑韵律地前后点动了两下。一丝极其隐秘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嘴角只是微妙地上提,眼睛却亮得惊人,瞳孔深处像藏着漩涡,混合着洞悉、玩味。

“她呀,看我的眼神可不清白哦?” 低沉的声音带着气音,几乎与笑容融为一体。

“你和它盯着我眼睛看的时候很认真哦?”

“……”

原初天体没有反驳。

无论哪个五条悟死在希珀面前她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那确实不清白。

“凭我是她唯一救的人?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复活了?”

“……”

啧,难搞,让他抓到重点了。

五条悟嘴角勾着一抹笃定的弧度,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却偏偏闪着洞悉一切的光。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半句话也不说,仿佛时间在他那悠闲的笑容里凝固了。

空气黏稠得如同胶质,甚至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催促——聒噪地说:“快说点什么啊你”、“我看你还能怎么狡辩”……这些无声的台词几乎要从他那笑容里溢出来。

可恶,这副胜券在握、等着看笑话的模样,真是……可恶极了。

它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有时候希珀会被五条悟激怒——他是真的擅长在别人的雷区里跳跃。

“你生气也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在意我,你没有这种待遇吧?为你奋不顾身——”他甚至还凑近一些将脑袋靠过来,描绘一些细节,眉眼都是是挑衅。

激将法,很老套,但有用就行。

原初天体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把他藏在模拟宇宙关起来了。它不擅长应对五条悟,还是交给希珀来解决吧。

得快点把这个麻烦丢出去。

那一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猛地加速到极致。脚下坚实的触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上一秒还支撑着身体的沙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只留下一片吞噬万物的虚无。

五条悟顺应这引力向下坠落,粗糙的沙粒混着数据落在在脸上、手臂上。坠落时连风也没有,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多少说点什么有用的吧?性格很差哦你。”

眼前的光线急速收窄、扭曲,最后只剩头顶那一小块迅速远离、模糊变暗的天空轮廓。整个人,就这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空洞吞噬、拽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你不需要认识我,复活悟。”

那个洞口在主宰的指令下迅速缝补修护,看来那几句惹恼了它,以至于它立刻就要把自己丢出去。

“希珀,要好好跟她打招呼。”

毫无征兆的,这道声音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穿颅骨。他正专注于该怎么去找人,思维清晰流畅。下一瞬,一个绝对不属于他的“声音”——或者说,一种直接在他意识核心炸开的信息流——粗暴地闯了进来,挤占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

那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递,而是在头骨的内侧震动、嗡鸣,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度,仿佛说话者就紧贴着他的大脑皮层低语。一股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在太阳穴和后脑蔓延开来,伴随着轻微的眩晕。这入侵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彻底,瞬间切断了他原有的思绪。

非任何他熟悉的生物,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合成的、不带一丝人类气息的模拟音。它直接在他的思维基底上“响起”,清晰得可怕,找不到任何声源的方向。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被操控的恶心感自灵魂深处奔涌而出。

老实说,他有点不适。

不过,她原来叫希珀呀,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这算得上是历经艰辛了吧?

死后一睁眼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居然漂浮在一片海域里……硝子他们知道的话大概世界观要重组了,谁能想到一切人尽皆知的神话传说里人死后抵达的地方都不存在呢?

人在一片无尽无光无声的海洋中苏醒,被记忆托举着沉浮在水面,被涡流裹挟着卷入更深的地方,不知道去往何处,这里只有你一个活人——放眼望去,这片海域沉浮的不止你一个人,但唯独只有你一个人醒来。

“如果是恐怖故事就好了。”

众人都在沉眠,在记忆的包裹中入睡,脸上流露着喜哀。有人一脸幸福露出笑容,有人一脸哀色哭泣,这里没有愤怒,一切仇恨都将在死亡之时被生命抵消。

“如果是梦就好了。”

坠落时身体穿过某种无形的“底”,像陷入粘稠的胶质或温暖的淤泥,下坠的沉重感瞬间被吸收。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却强大的力量从下方将他温柔地托起。近乎失重的轻盈感充斥了他的全身——但这次,是向上的。

一种被命运戏弄或某种更高力量操控的悚然感,可能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回家”般的熟悉与安宁。

“……”

“又回到这里了。”

无论多少次回到这里,看见这一切都会感到灵魂被沉重敲击。

“这不是人类该涉足的地方。”

这片海域没有自然光,似乎这些“水体”会吞噬一切光源,笼罩在这里的是天鹅绒般的的雾霭。任何试图窥探的目光都会被吸收。或许有极其微弱、非自然的光源——来自人体表面散发的微光,但这些不足以照亮这片“海水”。

这里向上没有天空,向下深不可测。他如同悬浮在宇宙真空的中心,失去了所有参照物,唯有脚下这片承载着无数“沉睡者”的——

“死亡之海。”

而在这片水面上,铺展着人类想象力所能承受的极限——人群。

无法计数、望不到尽头的人群。

他们密密麻麻,如同被一场死亡席卷后遗弃于此的尘埃,布满了目力所及以及想象所能抵达的每一个角落。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姿态各异。有的仰面漂浮,面容平静,紧闭的眼皮下是永恒的安眠;有的蜷缩着,像回归母体的胎儿;有的双臂伸向虚无的黑暗。他们在几乎不流动的水中缓慢地漂浮。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们像是被封印在死亡琥珀中的标本,将一直存在于此。

置身于这亿万计的静默躯体之中,会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甚至比尘埃更无足轻重。存在感被这宏大的死亡图景稀释得近乎虚无。

“呼,幸好是我,换个人估计就疯了吧。”

人类的大脑是有极限的,有限的知识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防止他们接触禁忌的危险。

“不过……怎么感觉这么像星星呢?”

“是错觉吗?”

每一具漂浮的躯体上,都氤氲着一层极其稀薄、冰冷的光晕。那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掐灭。它们并非均匀散发,而是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当目光拉远,从个体转向这无边无际的人群时,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奇景展现在眼前:无数点这样冰冷、闪烁的微光,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视野,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海平线之外。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粘稠海水的缓慢涌动下,整体呈现出一种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秩序。亿万点微光,如同被打碎、冷却后倾倒在死海之上的银河碎片,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世界的、冰冷的死亡星图。

不是为了照亮彼此,而是死亡在黑暗中刻下的、静默的印记。

它们真的像星星,是亿万颗失去了温度、停止了运转、永远固定在死亡天幕上的星辰。它们没有真实的星光那般璀璨、充满遐想,只有一种凝固的静谧之美。光芒在极其微小的角度变化中“闪烁”着,那不是生命的律动,而是死亡本身冰冷的、规律的余颤。

这片由死者点亮的“星空”,在永恒的静默中凝视着唯一醒来的五条悟。

这是死亡的华章,是生命尽头凝结成的宏大的艺术。

“这样看还有点小温馨呢。”

“果然人长了眼睛就是要多看几眼呐。”

会点缀死人的天空,这么浪漫的希珀怎么可能是大坏蛋呢!她一定是个绝世好女人!

“好了,现在想想该怎么出去吧,我记得好像是……持续专注于强烈的愿望,就会有数据涡流出现……好快!”

被愿望吸引来的巨大涡流席卷而来,所有的人群都不受影响,只有五条悟一人被拖拽着卷入水中。

他昏迷前唯一的想法是:幸好在这里不会溺水,不然又要死一次了。

还有,为什么无下限在这里不起效果!

绝世好女人1号——峰不二子

绝世好女人2号——玛奇玛

你就说她们好不好、漂不漂亮吧(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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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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