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要比预料之中的漫长。

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不响一声，戚晚柠翻看着书，注意力总是不自觉投过去。

不禁想象裴景忱等待她的一个回复，是不是这般焦灼，心神难安。

终于，屏幕亮了一下。

不是信息而是一个未知电话。

戚晚柠都要紧张死了，下意识挂断。

点击进入和裴景忱的聊天界面，看看有没有忽略掉的信息，刚刚将手机放下，那通未知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戚晚柠想了想，接通，放在耳边。

一道年迈低沉的妇人声音钻入耳中：“喂？是小柠吗？”

她快速在脑中搜索这个声音的主人，安静等待着对方继续说话。

“小柠，我是外婆啊。”老妇人的声音带有哭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还记得吗？”

戚晚柠眼眸微动，从儿时的记忆中浅浅找回了一些印象，不过都是些零碎的片段。

母亲曾经带她去过一次乡下老家，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身上有很呛的柴火味道。

母亲并没有留下和老家联系的方式，在她去世后，戚晚柠自然而然也就跟那边断掉了。

回忆起母亲，戚晚柠不禁心口沉闷，做了个深呼吸后才问：“有事吗？”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被她的冷漠刺伤了，沉默几秒后才回复：“外婆想你妈妈了，小柠可以将你妈妈带回来让外婆看看吗？”

苍老沉重的声线让她联想到破庙中撞响的古钟，在夕阳黄昏中惊得乌鸦飞起，一派迟暮萧条的景象。

戚晚柠心脏像被揪了一下，哽了哽：“再说吧。”

“好，我等小柠的回复。”

戚晚柠心情沉重挂掉电话。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外婆，更不知道母亲是否想要回那个家看看。

思想斗争之际，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这次是裴景忱。

【裴景忱：刚刚才将手机充上电，对不起晚柠。】

戚晚柠因为这句没有由头的“对不起”心软了一下：【你在忙吗？】

【裴景忱：不算忙……对不起晚柠。】

怎么又在道歉了？

戚晚柠刚在输入栏中打上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发出，对方的信息就像找到了缺口，不断翻涌跳出。

【裴景忱：那天我不应该冷冰冰的对待晚柠，已经在好好反省了。】

【裴景忱：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

【裴景忱：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戚晚柠感觉对方在一口口地喂她蜜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这边再不软一些都说不过去了：【我也有问题，抱歉。】

男人的信息在下一秒跳出。

【裴景忱：晚柠为什么要道歉，你那么美好。】

【裴景忱：是我做得不够好，都是我的问题。】

【裴景忱：这两天我考虑过了，或许晚柠可以继续思念他，但是不要让我知道就好了。】

【裴景忱：我也会尽量装作不知道的。】

……

男人在输入这两句话时手指都在打颤，缺失血色的薄唇紧抿，眼底像一汪平静而深邃的寒潭。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此刻还是会疯狂得想用将那张遗像劈烂烧毁。

但，这个令人烦躁的问题总得需要撕开一个口子解决，他不想总是被那个死人搅扰和她的相处时光。

不想再和她吵架了。

比死还要难受。

她不愿妥协没关系，他可以再往后退一步。

这样一来，他们的婚姻就能幸福了吧？

下一秒，女孩传来一条信息。

裴景忱好看的琥珀瞳微微亮起。

【小柠檬：方便来接我一趟吗？我今晚想回别墅。】

……

戚晚柠愣愣看着裴景忱做出的让步，心都要化成水了，来不及多想就将这句话发送了过去。

很快，轿车到达校门外。

戚晚柠弯腰看了看，后座空空的，阿达怕她误会赶紧说：“先生在别墅等着您。”

她哦了一声，坐进车。

不知为何，远远看见别墅外的两盏灯时，戚晚柠莫名有些紧张，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走进别墅，佣人比她在的时候少了很多，院中和内部都很安静。

气氛甚至都可以说是有点压抑。

厨房门开着，戚晚柠伸出脑袋往里看了看。

没有开灯，视野中唯一的光亮是炉灶燃烧的淡蓝色焰火，裴景忱背对着她，在熬汤，抓握长汤勺的手隐隐可以窥见力量。

他大概是刚刚洗完澡，潮湿的水珠滴落在颈间，如水滴落白玉，滑出几缕**的水痕。

沐浴露的茉莉馨香和浓郁的奶油味混合，在这一刻到达嗅觉的顶峰。

戚晚柠莫名有些脸热：“裴景忱？”

搅弄汤汁的声音骤然停止，他关上火，厨房里的时间忽然凝滞了几秒。

戚晚柠偏了偏头，搞不懂对方怎么还是这么个冷漠态度，刚才聊天不是应该算是没事了吗？

她犹豫着走进去：“还生气呢？”

裴景忱抿唇，没有回头：“没有。”

戚晚柠都想戳穿男人带有鼻音的声线，走到他身边：“真的吗？”

裴景忱侧过头躲开，陷在阴影中的侧颜棱角分明。

厨房里光线很暗，但戚晚柠还是敏锐注意到男人有意藏匿的那半张脸不太对劲，露出纱布的一角。

突然想起他曾经有用裁纸刀惩罚过舌头的先例，她眉头皱得更深。

“又是自己伤的？”戚晚柠盯着他的眼睛，冷着嗓，“这次又是为什么？

才两天不见，男人就像刚从濒死线上拉回来，嘴唇苍白无血。

女孩的视线不亚于一场**的鞭笞，落在他的伤口时，内部的血肉疯狂而野蛮生长，激起异样的难耐。

躲不掉了。

一直被裴景忱拼命忽视掉的问题还是被女孩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摆在面前。

“戚晚柠。”

“？”她因为这份郑重其事愣了一下。

“你和我结婚，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男人，对吗？”

说出这句话时，裴景忱垂着眸，潮湿的长睫毛微颤，喉咙里发出极力克制着悲痛的呜咽。

戚晚柠抬眸时，正看着男人的一滴眼泪滑过发红的眼尾，打湿了那颗性感的泪痣。

不是，这怎么还哭了呢？

她忙手忙脚乱递出纸巾，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裴景忱一脸不信，眼眶红红。

戚晚柠承认心化成水了，叹了口气，认真解释道：“你和我曾经的未婚夫确实长得很像，但我向你求婚不是因为他。”

“我需要尽快结婚，拿到这栋别墅以及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东西……而你，恰好就出现了。”

与其说戚晚柠是看着裴景忱的这张脸想要结婚，更准确的情况应该是——在她想要结婚逃离戚家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恰好出现了。

即便她偶尔会晃神，也从来没有弄错过这两个男人。

毕竟黎夙鸣从不会像裴景忱这么热情，以及这么的……黏人。

戚晚柠算是明白了：“你不希望我把你当成他？”

被戳中了小心思，裴景忱含着泪光点点头：“我不想做他的替身，很不想很不想。”

他只想以自己的身份去陪伴她，想要每天见到她。

看见她开心的样子……不开心的样子也好，只要是留给他的情绪，他都会全部接纳。

她冷漠一些也没关系，他足够热情就好。

“可以不要把我当成那个男人吗？我可以更好更好地对你的——你可以继续怀念他，只要你别让我知道，我也会努力装作不知道。”

“别再离开我。”

裴景忱略带祈求的口吻配上这双惹人怜的潋滟桃花眼，戚晚柠根本招架不住。

她用手盖了下滚烫的脸，错开眼神：“我……其实可以处理掉那张遗照的。”

某人都妥协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做点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就像裴景忱说的，有关黎夙鸣的记忆她留在脑中好好纪念就是，没必要特意弄一张遗照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而且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黎夙鸣死亡的阴影中，还是要继续往前看。

裴景忱认真盯她两秒，用力读懂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晚柠愿意烧掉那张遗照？”

戚晚柠其实想说的是扔掉，但看见对方湿漉漉、眼巴巴的眼神，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仿佛雨后散去乌云的山林，豁然开朗，他转身搅弄着汤锅：“那晚柠先尝尝这道汤吧，上次你就没有喝到呢——喝完汤再去烧掉那张照片。”

戚晚柠看了看终于晴天的裴景忱，不禁觉得他还挺好哄的，梗在心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她也轻松了很多。

正准备走开，男人忽然欺近——

打开她头顶上的柜子，取了一个碗。

戚晚柠平复下惊起的心跳，蘑菇汤味道萦绕鼻尖，她盯着男人盛汤的动作：“上次？我喝了啊，不是还发信息跟你说味道不错来着？”

裴景忱顿了顿，眸子散去雾霭折射出琥珀色的微光，明亮而灿烂：“那天你真的喝了？我还以为……”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戚晚柠算是明白上次男人别扭的点在哪里了，以为她没吃掉他送来的午饭，然后就出差了两天？

这个男人真是小气得可以……

看来以后还是尽量把话说得明白些吧，避免他成天胡思乱想的。她可不想再像今天一样有浓浓的负罪感了，就跟冷落了家中的北极兔一样。

戚晚柠欣欣然准备出去喝汤，却被男人拦下。

刚刚离开料理台边缘的后腰，在某人的逼近下重新贴了上去，甚至这次更紧。

裴景忱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两手自然展开撑在她身两侧，凑得很近。

小小的空间忽然被两个人的呼吸声灌满。

“我现在好开心啊晚柠。”

“我们来幸福的接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