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差点忘了。”邬弦意朝前走了没几步,又顿住了脚。虽然傀儡屏蔽了身体的感觉,但药物的虚弱作用好像对头脑也有不小的影响。他这会儿昏昏沉沉的,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邬弦意回头喊住唐雾:“给吃过人肉的岛民准备的假解药呢?”
唐雾也是一愣,随后不太在意地答道:“材料不够,我没做,反正是假的,你随便弄点什么东西,糊弄他们喝了就是。”
邬弦意便跑到厨房里,找了个大些的瓶子,将厨房里的各式调料掺和着往里倒了不少,又兑了些海水进去,摇匀之后,看着倒也唬人。
临走,他又将解药罐子里的药剂分了一些出去。
上次杨倩倩打翻药剂虽说也没造成太严重的损失,但还是让邬弦意更多了一些谨慎。
邬弦意将倒出来的药剂分装在几个小瓶里,挨个房间送了一瓶去,道了一句:“以防万一。”
从船舱出来之前,邬弦意又将真假两个解药罐子朝薛傲怀里一塞,说:“给你拿着。”
“做什么?”薛傲将罐子一手一个抱在怀里,两罐药虽然分量不小,但对他一个S级体质的玩家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他有点不明白,邬弦意现在用的是傀儡替身,拿着也不算费力,干嘛多此一举把解药都塞给自己抱着。
他一转脸,却见邬弦意忽然软了骨头似的,眼神也显出一副虚弱又迷离的姿态。脚步沉重迟缓,许是觉得还装得不够像,一手朝他肩上搭过来。
“你干嘛!”薛傲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地朝一旁躲开。自从他当上这个会长,连昔日的兄弟韩鑫都对他毕恭毕敬。这样一声不吭直接把手往他肩膀上勾的人,很久没遇到过了。
有个瞬间薛傲甚至怀疑邬弦意在装柔弱,用他的美色|诱惑自己。不过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怀疑,并觉得上一秒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搭把手,我现在很虚弱,能站着都全凭一口仙气吊着,哪里走得动路啊。”邬弦意演得十分投入。
薛傲听见这话,思索片刻,终于想明白了邬弦意的意思——
他用傀儡的事情不能让岛民发现,既然他也吃了变成海怪的药剂,自然要装得虚弱一些才合理。
但薛傲想不通的是:“你直接告诉他们你已经吃完了解药不行吗?”
“当面吃更有说服力。岛民曾经被唐雾药剂欺骗变成怪物,他们对药剂的态度肯定会比普通人更加多疑。”邬弦意却说。他搭在薛傲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抚似的:“没事,反正是傀儡吃,又不是我真的吃。”
“……随你。”薛傲被拍得有点别扭,毕竟刚刚他那样提议纯粹只是嫌麻烦,让邬弦意那么一说,倒像是在担心他安全似的。
他兀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两步,又感觉肩膀微微一沉,余光瞥见肩膀上多出来一条白净修长的手臂。薛傲没有回头,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邬弦意和薛傲一起出现在码头的时候,天还没有全亮,但岛民已经聚集在码头上。挨挨挤挤的人头,看起来比被发现是海怪的那天还要多。
那些视线都从两人出现的一刻,就都集中在薛傲身上,准确地说,是在盯着薛傲手里的罐子。
显然,岛民也想到了,那罐子里装的,应该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解药。
邬弦意此时也在观察着这些岛民。
他们中大多人看起来也是没精打采的,虽然还能走动,但也是摇摇欲坠,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虚弱样子。
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依旧神采奕奕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些恐怕就是吃过人肉的岛民。
薛傲走过船板,将解药罐子放在地上,朝着围拢过来的人群吆喝道:“药量管够,大家自己找个杯子或者碗,空水瓶空罐头盒也行,排队来打。如果家里人不舒服的,也可以代取。别多取,我们发的剂量肯定是够用的,这药多喝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他说完等了片刻,岛民在四周围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来领解药。
确实有些人去找容器了,但有些明明自己带了容器来,却也不上前来排队。
寇老站在人群的中心,他抬手将老板娘招到身边,对她说了几句,不多时,邬弦意瞧见老板娘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空碗。
“你来取解药。”薛傲抬了手去接碗。
“不,不急。”老板娘却将拿着碗的手朝后背了背,脖子抻得老长,朝船上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嘶哑着声音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里,怎么没见着其他船员?你们船长去哪了?还有你们那个厉害的向导呢?”
“船长和向导在驾驶室忙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其他人刚刚吃了解药,这会儿身体还在恢复,正休息。”邬弦意靠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他们已经吃了这解药了?那你怎么还没吃?”老板娘半信半疑地抬头看着邬弦意,又回头朝寇老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你不会是骗我们吧,这药真的有用?不会又是什么别的害人的东西吧?”
显然,这个问题是寇老借老板娘的嘴在问。上一次的药剂将岛民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此时他们或许对这种来历不明的药物,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邬弦意没说话,直接拿过老板娘的碗,撑着身体站起身来,他将碗放在药桶前,微微偏了一下头,用眼神朝薛傲示意。
薛傲从桶里给他盛了一小份解药出来。
邬弦意便将碗端起,一饮而尽。
不多时,他微微站直了身体,眼神中也有了些许神采,看上去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比起先前要死不活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他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药汁,偏头看向正在观望的岛民,用不算大的声音问:“现在放心了吗?”
亲眼看着邬弦意将药剂喝下,岛民明显放心了不少。老板娘第一个开口道:“那麻烦也给我一份解药吧。”
解药实际生效的速度,比邬弦意设想的还要快许多,老板娘咽下汤药后,没过两分钟,便扯下了那件湿漉漉的长雨衣,说自己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
之后岛民陆陆续续排队领药,薛傲在邬弦意的提醒下,又对岛民喊道:“这解药分为两种,吃过人肉的人,被海怪影响更深,体质与我们不同,所以需要服用另外一种解药。”
于是之后岛民分作两队。
没吃过人肉的岛民,尝到的解药只是有些腥甜,算不上多难喝。在喝下解药后,没过一会儿,便纷纷表示自己身上的虚弱感明显减轻了许多,视力也在恢复。
而那些吃过人肉的岛民,在喝下药剂后,却被那诡异的味道冲得直皱眉。他们也满心期待着身体的变化,却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区别。
邬弦意看着吃下真解药的岛民都渐渐恢复了正常,也松了一口气,他坐到道旁一颗大石头上,趁着岛民不注意的时候,从傀儡切换回正常的身体,将药剂一饮而尽。
药剂甫一入喉,便泛起一股甜腥,邬弦意立刻想到了昨晚从向导身上采来的血,又难受地红了眼眶。明明药效很快,身体没多久就从虚弱的状态缓和过来。他却足足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精神。
分药的过程里,天光渐渐破晓,阳光照射在那些岛民的身上,他们下意识地用衣服包裹起身体躲避。
但随即有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畏惧阳光。
有吃完药的岛民胆大地扯开自己的衣袖,让阳光照射下来,久违地,他没有感觉到灼烧般的刺痛感,反而觉得有种柔和温暖的感觉。
但也有岛民跟风撸起袖子,却在阳光的照射下,疼得满地打滚,好险丢了一条性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可以晒太阳了,我们却不行。”发现自己没有完全恢复的岛民立刻围住了邬弦意和薛傲,大声质问。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变成海怪的药剂。”薛傲根本懒得掺和,直接把这忽悠人的工作甩给了邬弦意。
“我吃解药有效果呀,晒太阳也没什么问题。”邬弦意装懵地说。接着他故意引导道:“你……你们都互相认识,彼此知根知底,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好好想想,你们这些怕被太阳照射的人,和他们那些恢复的人之间,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被他这么一问,岛民很快发现了区别。那些怕被太阳晒的岛民,无一例外,都吃过人肉!
意识到这一点,那些吃过人肉的岛民立刻不干了。
“什么意思,我们这些人就恢复不了了呗,以后还得继续靠吃人肉过活?”
“是不是给我们的解药不对啊,干脆我们去试试另外一种。”
“试试呗,能有什么不一样。明显那种解药更有用嘛。要我说,给我们这些人的解药不会是假的吧?”
“说不定他们就是觉得我们吃了人肉,故意不想救我们吃解药,才编出了这套药不一样的说法。”
“有这可能,毕竟我们打来的那些肉鱼里,还有他们一个同伴。”
“就是就是,我看明明都一样,怎么就不一样了!”
这样说着就有吃过人肉的岛民去抢真正的解药来喝。
薛傲下意识地看向邬弦意。
邬弦意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唐雾要报复的是岛民这个整体,有一两个早早死掉,想来她应该不会太过介意。
吃了人肉的岛民喝下真解药,只觉得一股烧灼感沿着食管一路冲进胃袋,接着朝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感觉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纸糊的,有人在他肚子里点了一把火,便将他整个人烧成了灰。
在其他人眼里,那场景便显得更加骇人一些。他们看到的那个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从肚子的位置,向四周溶解,这个过程很快,大概只有两三秒,等他们回过神来,喝药的岛民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皱巴巴湿漉漉的衣服。
“我都说了,这两种药不一样,不能混着吃。”邬弦意也有些被刚刚诡异恐怖的画面吓到了,他朝后退开几步,便要离开。
薛傲也无意同岛民磨叽,他惦记着元宁还虚弱地躺在床上,着急上船给自家队友喂解药去。
但两人才朝着船的方向走了没多远,就被几个岛民挡住了去路。
薛傲不悦地挑眉,眼神凶厉地一扫,看向面前挡路的岛民:“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后面的邬弦意,却没有理会拦路的几个岛民,而是转过头,看站在人群之后的寇老。
他看过唐雾的回忆,便也知道,寇老其实是这群岛民的上一任首领,他年龄大了以后,首领就变成了他的儿子寇应,也就是动手杀了宁汐的那人。
后来那人死在了变成海怪的唐雾手里,寇老又暂时代任了首领的位置。
这人看上去似乎不像他儿子那样满身戾气,显得更加亲和一些,之前几次跟玩家交涉,也表现得不算太难沟通。但看他今早吃解药前就神采奕奕的模样,邬弦意便知道,他也是吃过人肉的。
甚至作为首领,他搞不好就是替岛民做出杀人吃肉这个决定的人。他的亲和只在表面,骨子里是和他儿子相同的残忍和自私。
果然,邬弦意不出意外地听到他对老板娘说:“你去跟他们说说,先别走了。做事情得有始有终,既然答应了治好我们,总不能剩下一半没治好的,就撒手不管了,是不是?”
他拄着手杖,明面上是跟老板娘说话,目光却直直盯着邬弦意和薛傲这边,像一只苍老却依然狡诈险恶的鬣狗:“如果一直治不好,我们这些人不还是要吃肉,岛上的肉已经被他们吃完了,总不能让我们吃自己的家人吧。”
这句话邬弦意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如果不给这些吃过人肉的岛民把有用的解药拿出来,就把他们扣下来当口粮。
但眼下,邬弦意并不担心,他不慌不忙盯着寇老说:“谁说是解药没有用了,这解药当然是有用的。”
寇老表情阴沉,对老板娘道:“他说有用?我们怎么没感觉出来?”
邬弦意:“有的药,三五分钟生效,有的要几小时甚至几天。没感觉说明没起效呢,各位不妨耐着性子再等等。再说我又不是研究海怪的,也不是医生,这药是我找来的配方,但不过照方抓药而已,其中原理我也不懂。”
“再者说,你们怀疑我拿假药方骗人,但我真要害你们,何必多拿一分方子,我如果不加提醒,直接让你们所有人吃一样的方子,你们这些人现在都已经没命了。”
他这话总算让激动的岛民找回了几分清醒。
邬弦意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不是那研究所里的研究员,就算找到了药方,配出了解药,对其中的原理自然也是不了解的。
寇老挥挥手,让那几个拦路岛民散开,对老板娘说:“他们可以回船上,但他们的船今日不能出海,”
意思还是要把人扣在这里当预备口粮。
不过这些人好像弄错了一件事,今天要急着离岛的人,本来就不是他们。
邬弦意半低着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又很快掩示住了神情,他抬起头,对寇老说:“对了,因为今日准备出发,我们几个变成海怪的船员,就趁着昨晚游到附近的海域探了一下水情,倒是有个挺意外的发现。”
邬弦意用手沿着岸边的方向划拉了一圈:“我们看到在礁石之外,挺了很多大型舰船,看样子,像是帝**方的船只。他们许是也想上岛,但被礁石拦了路,不过今日大潮,等水涨起来,应该就能进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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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落日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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