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放弃了破坏安全区的计划，七点四十五到七点五十的这段时间里，玩家们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七点五十，邬弦意一到休息室，便听见陈彰说：“你的队友宋子昂刚刚也变成小丑面具了。”

“子昂失去了原先的记忆，又因为顾客的身份，难以参与副本，时间长了，的确容易感觉无聊麻木，被衣服吞噬掉情绪。”程乐瑶担心地问：“于禹和离慕呢？”

陈彰：“离慕一直跟着我，状态尚可。于禹倒是也还好，一直抱着他那张画板自己坐在角落里画画，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宋子昂变成小丑模样发传单的时候，还是他叫来的保安。”

程乐瑶：“那小丑面具……”

“在蝴蝶夫人那里，”邢泉的声音从身后出来：“我问她要过了，但这次她没给。”

邬弦意对此并不觉得意外，蝴蝶夫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帮自己破坏安全区了，怎么可能还大方地继续把小丑面具还回来。他转身看向邢泉，视线扫过他身后跟着的一众队友，问：“怎么没让你的人去领传单？”

邢泉：“她都不肯把小丑面具给我了，我自然不敢让我的人冒险。不过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确实知道了，我们所有的计划，她都清楚。”邬弦意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铭牌：“看来成为员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我听花花说，她让凌一去找你了，”柳涵江说：“说是让你放弃接下来的计划，开了一些条件还塞给了你二十多张白色面具，足够我们这里所有人用的。”

邬弦意：“确实给了。”

“那些白色面具在哪呢？”邢泉有些急迫地问，毕竟他队友的手电筒电量已经很微弱了，随时都可能因为手电筒没电发生危险。

“我没拿，扔一楼了。”邬弦意说。

“你扔一楼了？”邢泉气得胸口闷疼：“你明知道我的队员急等着用。现在他们马上手电筒就没电了，你说怎么办？”

邬弦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些恶趣味的愉悦：“十分钟而已，以邪月玩家的体质，应该撑得过去，无非就是手臂腐蚀得严重些，疼一疼。”

邢泉要不是忌惮誓言道具的约束，真想当场把邬弦意拎起来打一顿：“疼一疼？你说得倒轻松，这种火烧虫噬一般的折磨换个承受力差一点的怕是会当场痛昏过去。而且现在大家体力都衰弱得厉害，谁能保证百分百挡得住那成群结队的蝴蝶，万一有个闪失，我队员的命可就交代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邬弦意顶着一张天真又无辜的稚嫩面孔，满不在乎地说：“我给过你建议了。变成小丑面具才是最稳妥的，是你不听，才导致他们受罪的。”

邢泉有些失控地冲向邬弦意，想要动粗，被赶过来的柳涵江一把拦住，嘴里仍是不停：“可你明明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你只要把白色面具拿上来，给他们戴上，事情不就解决了。他们不用变成小丑，失去行动力，也不用冒被蝴蝶杀死的危险，更不用承担白伞带来的副作用！”

柳涵江：“邢泉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发火也改变不了任何情况，而且邬弦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总要先问清楚。”

“白色面具戴不得。”邬弦意直接道。

邬弦意话音才落，邢泉身后几个玩家的手电筒就黑了下来，白色的蝴蝶自黑暗中浮现，朝着这几个玩家的方向涌过来，源源不断。

四周玩家害怕被波及，一边躲闪一边攥紧自己的手电。邪月公会的几个玩家强忍疼痛，抽出雨伞抵挡。

“为什么戴不得？”邢泉心疼地看着自家队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今天最好能够说出个一二三来。”

站在柳涵江身后的闫雀跟花花偷偷咬着耳朵说小话。

花花：“闫雀姐，其实凌一不仅把白色面具给了邬弦意甚至还开出了更加诱人的条件——勾掉邢泉等人在典当行的名字。”

闫雀：“什么？等于说只要邬弦意放弃通关主线，所有人都能平安离开副本？”

花花：“应该是，但是邬弦意好像不想答应。他是不是故意要隐瞒线索好把邢泉和他队友坑死在这里啊。”

闫雀：“邢泉确实可恨，但为了大家都能活着通关考虑，放他一马也行吧。”

花花：“那我们要不要告诉邢泉一声。”

闫雀：“再等等吧。说起来蝴蝶夫人这些条件，本来也是邬弦意争取来的。现在告诉邢泉，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邬弦意躲开蝴蝶聚集的是非之地，朝边上走了一段：“你们想想，为什么蝴蝶夫人手里有这么多白色面具，早捏着不给我们，偏偏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闫雀：“这大家都知道啊。不就是她想利用我们帮助她破坏安全区，现在计划被察觉，并且她觉得我们接下来做的事情很可能会威胁到她，所以她想要到此为止，所以才用可以保我们平安离开的面具作为条件，交换我们停止推进主线。”

柳涵江想得更深一些：“也就是说，你之前推断的蝴蝶夫人才是最终BOSS的思路应该是对的。那蝴蝶碎片也的确很有可能是一张关键地图，蝴蝶夫人为了自保，宁愿放我们平安离开。”

“反过来说，就是如果继续下去，我们通关希望很大。这个时候给我们白色面具……你之前说过凌一他们无法靠近安全区，很可能这是就白色面具的副作用！所以只要我们都戴上白色面具，就没法继续调查安全区的线索，蝴蝶夫人那边自然也就安全了。”

“调查不了就不调查呗，反正我们都要放弃主线了。”花花无所谓地说。

“放弃主线绝对不行！”邢泉立刻扬声道，但随即又补充：“不过可以让一部分支撑不住的玩家先戴上白色面具，方便行事。这样我们既能最大程度地保护玩家安全，又不耽误主线进度。”

“其实——”花花欲言又止地看着邢泉，但想起刚刚闫雀的话，又抿紧嘴唇什么都没说。

但她没想到，下一秒邬弦意竟然自己主动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邢泉，蝴蝶夫人开的条件里还说，只要我们放弃接下来的行动，你跟你队友的名字，都可以从典当行的板子上划掉。”

“真的？”邢泉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觉得这又是邬弦意骗自己的手段。但随即又觉得有些矛盾，因为邬弦意之前一直是反对答应蝴蝶夫人的条件的。

“当然。”邬弦意：“花花和乐瑶都听见凌一的话了，可以作证，或者你也可以亲自去问蝴蝶夫人本人。”

邢泉：“那既然是这样，答应蝴蝶夫人倒也无妨。那你为何……”

“哦，对了，当时凌一还说了一句话。”邬弦意打断邢泉，继续道：“他说，如果罐子遭到攻击，他会不遗余力地杀死我们所有人。”

“这没事吧。”花花满不在意地说。对于这句话，她心里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毕竟谁都知道，游走BOSS有个原则，就是通关游戏之前不杀玩家。

“不，他真的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一向显得沉稳淡定的陈彰蓦然变了脸色。

“为什么？”大多数玩家一脸茫然，邬弦意也显得有些意外。

“这是杀戮警告。”孙正解释道：“就是一旦玩家突破他所说的条件，主线通关之前不能杀死玩家的约束对他而言就无效了。上一次，霍清辞做出这样的警告后，团灭了SS副本里二十几名专门来狙击他的玩家。”

程乐瑶之前听说的并不是这个版本，她疑惑地询问道：“不是说，霍清辞杀死那些玩家是在主线通关，规则松动以后吗？”

孙正：“那只是外界以为的而已，实际上那些进入副本的玩家根本没能通关主线，他们在副本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收到了NPC这样的提醒，但他们并没有认出对方是霍清辞，只以为是一个普通NPC，因此也没有将对方的提醒当一回事。结果他们越界之后，霍清辞就开始大开杀戒。所有进入副本的玩家无人生还。”

“既然无人生还，不知楼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记得那一次进入副本的玩家里，并没有不知楼的玩家。”邢泉怀疑地质问孙正，毕竟身在排行第三的邪月公会，当初团灭的玩家里，也有他们公会的大佬，但这件事他却从未听人说过。

“不知楼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孙正说着看向陈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陈彰先生又是从哪听来的。”

“长峰的会长告诉我的。”陈彰坦然道：“你们不知楼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我们长峰公会也有自己传递消息的办法。”

两人的目光在休息室昏暗的光线里无声碰撞，彼此带着审视探究的意味。

柳涵江：“别纠结怎么知道的了，如果这各消息属实，那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答应蝴蝶夫人的条件。如果凌一真对我们动手，哪怕不使用霍清辞的力量，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也没有任何胜算。”

“不能答应。”邬弦意说。

众人低头看过去，邬弦意蹲坐在地上，看上去小小一只。此时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蝴蝶碎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答应，你去拦住凌一？”邢泉瞪着邬弦意：“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样的条件，答应了，所有人轻松活到通关，不答应，一尊杀神跟前面挡着，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死在这，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是非要跟所有人唱反调才舒服怎么的？”

邬弦意：“就是因为条件给的这么绝对，才更说蝴蝶夫人她害怕了，她明明有凌一这么厉害的打手，能控制蝴蝶，又掌握了副本里的一部分规则，但却害怕我们接下来动作，害怕到宁愿放弃这一切来跟我们讲和。”

“同意！”程乐瑶在一旁帮腔道：“她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只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走，我们一定能通关。至于霍清辞的威胁，也一定还有其他破解的办法，不然她到时候直接动手不是更干脆。”

她看了看邬弦意，又说：“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我觉得杨娟这样善良的女孩，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如果连我们都向蝴蝶夫人妥协，她该会有多绝望啊。”

邢泉才不听程乐瑶这一套：“一个NPC而已，她绝不绝望关我屁事。除非把对付霍清辞的办法找出来，否则我绝对不同意通关主线。另外白色面具是给我们所有人的，你可以不戴，不能拦着我们戴。”

柳涵江也有些为难地看着邬弦意和程乐瑶：“如果副本里只有我自己，我愿意陪着你们冒险，但我得对大家的安全负责。我希望我们可以到此为止，如果你是介意少了通关主线的积分，我们黑衣骑士公会愿意出积分帮几位补上。但是之前大家也算过，我们所有人的手电筒电量，都不足以撑过十一点五十到十二点的最后这个停电时间，所以弦意，我们的确需要白色面具。”

“白色面具不能戴。”邬弦意说：“所以绕了这么大一圈你们还没明白吗？”

柳涵江不解：“明白什么？”

邬弦意：“明白为什么凌一是怎么从被卷入商场的顾客，变成现在对蝴蝶夫人言听计从的安保队长的。”

“凌一的战力不俗，一个强悍又聪明的路人，被卷入这个规则世界，身边还带着一些同样强大可靠的队友。我猜想他们甚至很可能隶属于一些专门的机构，是专门为关闭这个商场而来的。”

“他们和我们一样，在这里适应，调查，沿着我们走过的轨迹，一步一步。他们同样看穿了预言的陷阱，得到了藏在蝶梦空间的传单，循着安全区里的线索，去寻找那个需要被打碎的罐子。然后他得到了蝴蝶夫人开出来的条件，白色面具，以及抹去典当记录上的名字。”

“或许是为了保住其他队友。或许他想着只是这次先暂时离开商场，等着下一次重整旗鼓，再重新进来。总之他同意了，和他那些队友，一共六人，都带上了白色面具，然后失去名字，失去长相，只剩下凌一到凌六这样的代号。他们变成了蝴蝶夫人的傀儡，徘徊在这个商场里，再也没能离开。”

邢泉：“你是说戴上白色面具后，就永远无法离开商场了，可这不过是你的想象，也说不定凌一从一开始就存在于商场里，就是蝴蝶夫人的手下，你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就是我刚进副本的时候，他出现并在我还不知道规则的时候，救了我一命。”

邬弦意说：“当时我被死在商场外的人的惨状吓哭了，眼泪掉落的时候，他忽然出现，用手接住了我的眼泪，防止它落在地上触犯当时我还未曾听到的商场规则。蝴蝶夫人不会授意他去救一个不相干的顾客，商场的职责里也没有。我想那应该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行动的，所以他隐藏了自己的行踪，除了我，当时在场的乐瑶、子昂，于禹，都没有看见他。”

邢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扯扯嘴角：“靠，这真不是霍清辞跟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么？不然他为什么不救别人光救你？”

邬弦意：“霍清辞在副本里必须符合扮演的人设。就算是霍清辞想救我，但这个行为本身，也必须符合凌一的人设。”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花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邬弦意：“你为什么不反驳他的上半句？”

邬弦意：“……”

“咳，”邬弦意扭开脸轻咳一声，继续下一个话题：“凌一说如果我们破坏罐子，他就会动手，所以我们只需要在破坏罐子之前找到办法，破除白色面具对他的限制就行，这样他不仅不会对我们动手，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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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银盛商场规则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