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周围有许多仓库,不过或许是因为许久无人看管打扫,显得有些荒败。甚至有些大门都已经生了锈。
仓库的大门随意敞开着,里面的货物凌乱地堆放。
邬弦意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常见的日用品。堆的最多的是食品罐头。
那罐头包装在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都是一些吃完之后随手丢弃的。有的甚至只吃了一半不到就扔了,里面还能看见罐头里已经**的肉。
邬弦意注意到这些罐头的包装看上去都已经很旧了,有些半埋在土里,有些已经长了锈,总之没有近期丢弃的。
他挑了几个看起来不是太脏的翻看,发现这些罐头没有写产地和牌子,但在底部印着一个权杖图样的花纹,这种花纹在一些其他的包装上也有。
邬弦意还想再仔细看看,但向导没有在码头停留的意思,等人到齐,就让船长带路,往留宿的旅店出发。
天色渐晚,血色的夕阳沉入海平线,四周逐渐暗下来。
虽然还没有到完全看不清路的程度,但幽暗的光线,配上空寂的海滩,以及远处摇晃的树影,总能引发人很多关于恐怖的联想。
邬弦意最擅长这些联想,那些从书里看的妖怪,听过的鬼故事,电影电视里的恐怖情节,就会在这时接连不断的从脑海里冒出来。
如果他一个人走夜路,就会觉得,身后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吊着舌头的女鬼,街边摇晃的树丛里,似乎随时可能冒出什么吃人的怪物。
所以小时候,每到天黑放学,他都不敢一个人回家,总要等奶奶来接他。
不然那条回家路上的臭水沟里,简直分分钟要钻出八百只水鬼来索命。
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走的这条路,一边挨着大海,邬弦意总觉得那不知长什么模样的海怪,随时可能从海里冒出来。另一边是些杂乱低矮的平房,密集的灌木和树丛。此时影影绰绰地摇晃着,便像是藏了什么不知名的危险。
正这样想着,邬弦意小心翼翼地朝着树丛的方向瞧了眼,便隐约看见几个瘦长的人影密密地挨在一起,他们身上好像湿透了,滴答着水,眼神呆滞地直勾勾看着玩家的方向。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也看不太分明,那些人直勾勾的眼神却带给邬弦意一种巨大的恐怖。
“呜哇!”邬弦意直接吓了个趔趄,如果不是宋子昂手快扶了一把,就得摔地上。
“卧槽,你没事叫啥啊,吓我一跳!”易北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刚刚和薛傲的那个插曲,让他现在处于一种又尴尬,又急于表现的状态,情绪比平时更紧绷,也更易怒。
邬弦意这一喊,无疑就被他当成了攻击对象。
“怎么了?”宋子昂纳闷地问。他虽然知道邬弦意胆小,但也不至于是走个路都能吓着的程度。
“那边,有几个人影……”邬弦意说,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有点反应过度。不过那些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些人,他刚刚乍一看的确是被吓着了。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第二眼。
“几个人影也值得大呼小叫?这岛上肯定有人住啊,被我们的船吸引来看看热闹呗。”易北语气不屑地说完,仿佛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参照对象,他正好用邬弦意的胆小来衬托自己的勇敢。
于是他摇着手和那些人影打招呼道:“你们好啊!你们是岛上的居民吗?”
但远处的人影齐刷刷看向易北,却并不回应。
易北被这样一盯,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可他正是要表现的时候,自然不能露怯,于是硬着头皮又说了句:“过来嘛,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那些人影仍然只是站在那里,间或跟着他们的往前移动几步,却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他们听不懂我的语言吗,怎么都不说话啊?”易北也觉得有点奇怪了。按理来说,系统每次将他们送进副本,都会将玩家的语言系统和副本同步。也就是玩家感觉自己用的是自己熟悉的语言,但实际上他们在系统里听的说的看的写的,都是系统内的语言文字。
所以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任何沟通障碍。
但也不排除比如他们这次的身份是岛上的外来者,同步的是和向导一样的语言文字,但却和岛上的不同。
“听是听得懂,”戴船长拖着懒散的语气解释道:“不过落日岛的居民排外,通常不和岛外人说话,所以你刚刚那样打招呼是没用的。”
“只是排外吗?”邬弦意心有余悸地小声问,他直觉刚刚的眼神不止于此,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只觉得恐怖。
“是啊。”戴船长偏过头看向邬弦意,眼神便显得柔和几分,仿佛在他这里,美人就是可以得到一些优待:“别怕,出了危险船长哥哥保护你,他们也就是样子凶,只吃鱼不吃人。”
邬弦意的视线在傅向导,和戴船长之间转了个来回,目前,这两个人在他眼里,都有是游走BOSS的嫌疑,但也可能都不是——刚刚他下船的时候借机闻过戴船长身上的味道,只闻到了海水的气味,同样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邬弦意尚且弄不清霍清辞进入游戏的方式是什么,是附身在原有的角色上,还是亲身上阵取而代之。也不清楚那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到底从何而来。亦不确定,眼下是辨认的方法失了灵,还是霍清辞根本没来,或者还未登场。
眼下他只能先拿两个人当做正常的NPC对待。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抱NPC大腿。眼见戴船长明显更好亲近,邬弦意立刻靠了过去,趁机套问情报:“船长哥哥好像对这里挺了解嘛?”
船长歪着脑袋看了邬弦意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却也不点破:“我来过许多回了,回回船一靠岸,就会看到一些岛上的居民围在岸边盯着我,都习惯了。”
“这个岛也是近几十年才被发现,渐渐和陆地上有了来往的。所以岛上的人很多习俗在我们看来或许会有些野蛮无礼。比如比如看到生人就会像现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尽管他们知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但潜意识还是会把我们当做威胁。”
“哇,是这样啊,船长哥哥知道好多。”邬弦意配合地应和着,笑得那叫一个甜。
戴船长被笑得有些上头,伸出一只胳膊,朝邬弦意肩膀搭过去:“这有啥的,我还知道这岛上原来……”
胳膊搭了个空,邬弦意被一只手拎开了。
头顶传来冷硬的提醒:“看路。”
拎他的人是向导,只是拽了一下,就松了手。
邬弦意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转弯处,险些撞上了一个背着水缸的男孩。男孩应该也是这里的居民,肤色是常年日晒的黝黑,个子不高,也瘦。
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怪,头顶带了一个黑色棒球帽,上衣是一件紫色运动服外套,下身确实一条扎着腰带的藏青色正装裤子,脚上又踩了一双靴子。明明都是常见的样式,但搭配却实在奇怪。
而且明明天气挺热的,他却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最怪异的是,他明明外面的衣服是干燥的,裤腿和袖口却滴答着水,头发也湿了个透。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没有擦干,就随便套了身衣服出门了。
不难受吗?邬弦意禁不住想。
“抱歉。”邬弦意习惯性地对男孩道了声歉,道完才想起,大概岛上也不讲究这个。
果然男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邬弦意。半晌,他蹦出几个字来:“你,好好看。”
“呃,谢谢?”邬弦意愣了一下,他接受过很多关于长相的夸奖,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过刚刚听到的,大概是最朴素的一句。
男孩没再说话,快步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是踮起脚跑的,声音很轻,生怕吵到谁似的,这么轻的声音,难怪邬弦意先前没有注意到对方靠近。
可男孩背后背的罐子少说有几十斤重,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满满当当地,跑动过程中还撒出些水来,**地滴了满地。
邬弦意不禁惊叹,不愧是B级副本,连随便一个NPC这体力少说也是个B级。
“魅力挺大啊你。他这夸你一句,回去是要挨骂的。”船长抱着手臂看着男孩离开的背影说。
“啊,为什么啊?”邬弦意讶异道,回想了一下刚刚船长说岛上的人排外,邬弦意有了猜测,但又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排外到这个程度,连句话都不让讲?”
“何止,他是个男孩,如果是女孩只会更夸张。”船长打开了话匣子:“这里的女人如果在婚前跟外乡人说话,会被家里人觉得败坏了名声。如果是婚后跟外乡人说话,会被丈夫教训。曾经有个岛上的女人不顾其他人反对,和外乡人有了感情,还偷偷怀上了对方的孩子,后来那个外乡人就被赶出了岛,再也不许他上岛,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也被扔进海里淹死了。”
“嘶——这也太离谱了。”程乐瑶作为女孩,对这种故事更能共情一些,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了:“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船长偏过头瞥了程乐瑶一眼,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唏嘘:“能怎么样?落日岛上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故乡。那个女人一直未嫁,自己一个人离群索居,住在码头的木屋里。后来岛上和外面的生意多了,她就将自己住的房子扩建,改成了一家旅店,专门用来接待外乡人。岛上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接待外乡人的旅店,来这里的商船上的船员,都只能睡在自己的船上,所以她的生意其实还不错。不过这半年闹海怪,估计就没什么客人了。”
“就是我们今晚住的这一家?”邬弦意问。其他的旅店都不接待外人,所以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
“对,就在前面了。”船长招呼道。
旅店确实不远,转眼就到了。
只是看着眼前破旧的木质小楼,几个玩家眼里多少都有了些抗拒:“就这里?”
“……是吧。”船长似乎也有点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木质小楼:“之前挺漂亮的,这半年想来是没怎么打理,都这么旧了?”
感叹完,他又语气轻松地安慰众人:“放心,里面条件还是不错的,标准双人间,有淋浴有厕所有床。”
但进门后,情况并没有丝毫改善。
推开大门时,门栓发出“吱呀”一声怪响,门板晃动间落了许多灰尘下来。往里面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厚重的霉菌气味,仿佛他们进入的不是一家正在营业的旅店,而是一个三年没有打扫过的地下室。
“这叫条件不错?”韩鑫指着墙壁上翠绿的苔藓问。
“好脏啊,这能住人?”元宁用手在柜台上抹了一下,手上粘了厚厚一层灰土,也禁不住抱怨起来。
连船长自己也不确定起来,他甚至重新走出旅店,绕着看了看,又重新走进门里:“没走错吧,是这里啊……”
邬弦意倒是不嫌地方脏破,只是觉得着地方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况且这木房子一看就不结实,真有什么海怪来了,怕是一点保护作用都起不到。
“我们真要住这里啊?”
“愿意住的留下,不爱住的自己回船上。”向导沉着脸发话。
住住住。邬弦意想,眼下海怪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住木屋总比海上强。
但……
“老板娘呢?怎么这么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你们来住宿的?”
邬弦意又被吓了一个激灵,就近缩到了船长身后。
“我去,你们这里人走路怎么都没声啊!”宋子昂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众人转身看过去,便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看上去十分苍老的女人,她手里提着一个手电筒,走进屋里来。
她头发苍白,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眼神有些浑浊。她也将身上包裹得很严实,帽子,长衣长裤,靴子。比刚刚的小孩好一点,身上的衣服起码是一套。
不过是一套雨衣加雨靴。外面明明是大晴天,这样一身行头出现,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只有船长没有表现出异样,语气熟稔地同人打招呼。
“是呀老板娘,我们来住宿。我是小戴,您还记得我吧?”
“是你啊。”老板娘似乎认出了船长:“有半年没来了。”
戴船长靠在柜台,笑应着:“是啊,听说最近这一带海上不太平,也不太敢来,最近听说落日岛的货钱比原先又加了三倍,我想着富贵险中求嘛。我这次货物多,出门多带了几个船员,您房间够吧?”
“够是够,就是有点脏。半年没人住了,我年纪大,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太方便……”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说着。
戴船长摆摆手:“没事没事,您歇着,我们自己来。这价格还是按……”
他话还没问完,老板娘就声音沙哑地接了句:
“老规矩。”
“行,一间一个小金条是吧,我记得。”船长摸出一个袋子倒出一小把金条一个个数,数出八个,递给老板娘,嘴里调侃着:“房费这么贵,也就你这里了,谁叫岛上就一家旅店呢。”
老板娘收了金条,放下八把钥匙,转身离开了。
元宁凑到船长身边,不着痕迹地凑近道:“船长,这岛上的人穿着都好怪啊,刚刚那个男孩也是,还有老板娘,她怎么大晴天穿雨衣?”
船长轻笑一声,朝旁边躲了躲:“这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喜欢那么穿呢。”
元宁再接再厉地挨近他:“您之前来他们也是这样吗,大热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船长这次干脆走开了,站到邬弦意旁边的位置:“岛上的人的确不喜欢把皮肤裸露在外。”
邬弦意跟着问了一句:“也穿湿衣服?”
船长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湿衣服?那倒没有,谁穿湿衣服了?”
邬弦意指了指老板娘站过的那块地面,上面依稀有一些滴下来的水痕:“看地上,刚刚她雨衣里面滴下来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带路,可不管调查的事。”船长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我们一共十五人,八间房,自己分吧,两人一间,有一个人要单独住。”
“我单独住。”船长话音刚落,向导径直拿了一把钥匙过去。生怕谁要同他合住似的。
“我们怎么住。”宋子昂看向邬弦意,等着他安排。
谁知邬弦意却说:“你们三个自己安排,找个没有队伍的玩家加进来也行,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住了。”
于禹有点懵了,他还想着自己能和邬弦意住一起的,听到这句话不由小声问:“啊?那你要跟谁住。”
他想到什么,有些感动地看着邬弦意:“哥你不会是怕薛傲报复连累我们,才要一个人脱离队伍住吧?”
邬弦意怜爱地笑起来:“傻孩子,我当然是为了甩开你们这些拖油瓶,去找根大腿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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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落日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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