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的太晚，郭芙女士的胃癌已经接近晚期，做手术最多延缓她的病情。”

医院里匆匆赶来的林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医生的话砸的大脑轰鸣。

好半天才回过神，喉间干哑，林渊忍着眼眶的酸意追问，“手术费要多少？”

医生无奈叹息，“十二万，你想好，阿姨做手术也只是延缓病情，没法痊愈。”

十二万？林渊颓废地靠到椅背，十二万不多，在帝都工作一年就能攒出来的大有人在，但不包括他，他们家也凑不出来。

不记得怎么从医生那离开，走到郭芙所在的病房门口林渊才从恍惚中回神。

眼眶处的湿润被走廊的凉风一吹传来阵阵刺痛，林渊这才慌张地抬手擦拭，他不能这样去见郭芙。

靠着走廊整理情绪，一想到十二万林渊就犹如困兽，焦躁徘徊，却又无能为力。

如若慢慢凑他还有办法，突然间拿出这么多，他根本凑不出来。

别人家还有亲戚朋友能借一借，他们家什么都没有。

等等，借？

半垂的黑眸逐渐暗沉，危险的情绪在里面翻涌，那一瞬林渊忽然想到很多快速凑出钱的办法。

手指不由在兜内蜷缩，忽地指腹触到一轻薄物品，林渊猛然惊醒。

不行，不能借，他还要照顾郭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这条路。

将兜内触碰到的物品拿出来，林渊目光顿了顿，是那张被他揉皱没来得及扔的名片。

慢慢抹平纸张的折痕，上面的内容显露出来。

纸张上只有一个名字加一个电话，内容虽少却经过精心的设计，简约但不简单。

双唇微动，林渊将上面的字小声念出来，“周莲生，夏·莲创始人。”

自带风流和坏意的狭长双眼在脑海一闪而逝，片刻后林渊将名片收起来，整理好情绪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内不只有一床，正值晚饭时间，病患都有家属来照顾，让里面稍显热闹，林渊的到来只让里面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唯有靠在窗边病床上的女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那双和林渊相似的丹凤眼亮起，女人高兴喊道：“儿子！”

闻声林渊呼吸一窒，狼狈地低下头，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病床边，闷声答：“妈，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做手术就能痊愈。”

郭芙笑容敛起，声音不太高兴：“说谎，是不是以为妈晕过去什么都没听见？”

林渊垂着的脑袋又低几分，声音坚持，“真的，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做个手术就能痊愈。”

这次郭芙没回应，只是眼神暴露了她的不信任。

母子二人沉默地对峙片刻，郭芙率先开口，语气平缓问：“手术费多少？咱家能凑出来吗？”

“能。”林渊闷声答。

“能是多少？不许骗妈！”郭芙皱眉，厉声道：“你不说我去问医生也一样。”

“……”再次沉默一会林渊才开口，如实交代，“十二万。”

“十二万...？！能凑得出来？”郭芙倒吸口气，她比林渊更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存款，十二万对他们家来说根本不可能凑出来。

如同初听消息的林渊，郭芙也又气又急，半晌后憋的眼圈通红。

人家孩子什么都有，她也想给她儿子多攒些积蓄，没想到最后积蓄没攒成还拖了儿子的后腿。

无言的悲伤蔓延在母子二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腰后垫着枕头，郭芙脑袋靠在床头，手掌摸索到脖颈间的项链，心思转了又转，一咬牙将项链解下来递给林渊。

“儿子不用管妈，家里剩下的积蓄应该够你毕业，实在不行你就去海城林家找你爸，怎么说你也是他儿子，他不待见我也一定会管你，这个收好，看到这条项链他就会明白！”

海城林家？林渊闻言倏地抬起头。

只见躺在郭芙手心的银白色细链末端坠着一朵小花，造型简约可爱，质地却很廉价，更像是集市小摊上卖的塑料玩具。

不过等明白过来项链的含义，林渊眼底涌现怒气，声音不由提高几分，“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管你？平日里不准我提那人半句，现在又要我去找那人？！”

还是孩子时林渊也曾对父亲充满幻想，每次问起郭芙总会告诉他，他的父亲很厉害，因为在外面做大生意，所以很长时间不能回家。

曾经一度父亲的形象在林渊心中无比强大，但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谎言自是再也瞒不住。

刚好是叛逆的年纪，林渊因此和郭芙首次吵架，在这件事上郭芙咬的很死，吵架那天林渊什么也没问出来，从此以后父亲成了他和郭芙之间的禁忌话题。

不过想也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生下一个孩子，男人没死也没回家，让一个女人顶着流言蜚语，甚至断绝关系背井离乡生活，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而现在郭芙让他去找这人。

林渊胸口随着翻涌的怒意微微起伏，比起对那个男人的厌恶，现在他更多是对自己的恼火，他竟无能为力到要母亲妥协于那人。

黯淡下去的双眸满是自嘲，林渊捏紧口袋里的名片，去找那个人还不如选择周莲生。

这一刻的郭芙也心生悔意，是啊，她根本给不了儿子优渥的生活，为什么不早点放手？

想是这么想，郭芙也清楚知道她儿子的脾气，根本不会放弃她，死倔死倔，这点像她。

眼角泛出些泪花，郭芙索性退一步说，“儿子，那你和他要手术费，等妈好起来咱们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反正他本来就欠咱。”

“不需要。”林渊声音倔强，他不想和那男人扯上任何关系，更何况这痊愈只是他扯得谎...

顿了顿，林渊从口袋掏出名片递给郭芙看，又道：“我真的能凑出来，妈你看，这是我找到的新工作，在一线品牌公司当模特，工资很高，老板人也很好，预支了我薪水，妈你真的不用担心！”

郭芙不懂这些，但听着又是一线，又是品牌什么的也就半信半疑，不过这得预支多少个月工资才能一下拿出十二万。

想再问问，对上林渊坚决的目光，郭芙将话咽回去。

反正她说不过她儿子，郭芙索性直接将项链塞到林渊手里。

“儿子，留着以防万一！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去找他，你爸那人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坏的人...”

郭芙不知道怎么形容当年的事情，只能用坏来形容。

母子二人的倔强都如出一辙，又彼此了解，林渊死死捏住那条项链，沉默片刻放至兜内，不再提这件事。

“妈，你安心养病，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林渊将郭芙安顿好，待她睡下，拿着手机来到门外走廊。

那串号码扫过几遍已经清晰的印在脑海里，林渊深呼一口气，将号码拨出。

彼时已经接近深夜，林渊却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周莲生。

电话比预料中接通的要快。

接通后传来的是动感的音乐节奏，里面掺杂着人群的尖叫笑闹，时不时还有玻璃轻碰的声音，不难猜测对方在哪。

少顷，慵懒的声音传来。

“喂？哪位？”

纷杂的背景音衬得对方慵懒的语调格外勾人，引人遐想。

林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显然周莲生还没有休息，而是在一些夜间娱乐场所，这么晚了，在那里做什么？

想到周莲生的长相和这一系列事情，林渊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人真轻浮。

可他需要这个轻浮的人。

深吸口气，林渊道：“你说的高薪工作我考虑好了，我缺钱。”

单手支着脑袋的周莲生在吧台边昏昏欲睡，闻言瞬间清醒，眼中带上喜色，是他！

虽然找到心仪的目标，但本着你情我愿的原则，周莲生不可能为林渊乖乖地等，所以和林渊告别他就去了酒吧。

现在有了珍珠谁还要挑鱼目？将手机贴在耳侧，周莲生问：“明天能过来？”

“随时可以。”

林渊答的飞快，不难让人听出他声音里藏着的急迫。

周莲生皱了皱眉，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林渊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是什么让一只警惕的野生幼崽短短一下午就变得急切的需要他？

将钱压在酒杯下，周莲生离开卡座，他找人是为了找乐子，不是为了找麻烦，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这般想着，周莲生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点笑意，“我的联系方式直接加这个手机号，加上后给你发地址，明天什么都不用带，我们先来谈谈你的薪资。”

林渊：“……好。”

挂断电话周莲生就着手人去查，对方效率奇高，当晚洗漱后周莲生邮箱就收到对方的邮件。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点开邮件，周莲生快速阅读起来。

“林渊，K大游戏设计专业，大三...”

林渊的生活简单，每天学校、兼职、家庭三点一线，清贫的家境并未阻止他优秀的成长，邮件里罗列出的各种奖状就是证明，显然是一只很努力活着的的幼崽。

直到看到最新部分，周莲生终于知道林渊迫切找他的原因。

叉掉邮件，周莲生略微苦恼，对方迫切的原因，倒也不算麻烦，毕竟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是最简单的。

不过就怕小朋友会答应只是情势所迫，他对强迫这套不感兴趣。

“罢了，一切随缘。”

周莲生打个哈欠，夜深该去睡觉。

另一边林渊挂断电话，垂头看到身上的玩偶服又给兼职那边打电话，果然今天他半路突然跑走，工资没有，因为时间不早对方的语气也很冲。

他明天不能穿这身去见周莲生，林渊只得赶回学校。

******

周莲生一夜好眠，林渊醒来眼下的青黑却重了几分。

因为要见周莲生，林渊特意挑了套还算新的衣服换上。

今天他们没课，舍友都还在睡觉，林渊已经放轻动作，没想到还是引来舍友的注意。

住在上铺的王晋东打个哈欠从床帘里探出头来：“林渊起这么早？今天又有兼职？”

看清林渊的穿着，王晋东骤然清醒过来，“靠，你这肯定不是去兼职吧？”

王晋东会这么说还是因为林渊身上这件衣服着实风光过一阵。

那是一件学院风的白衬衫，衬衫胸口的口袋夹着蓝色的小徽章，满是青春与活力，衬得不爱打扮的林渊都多出几分俊逸。

最重要的是这是林渊参赛和领奖时的固定服装。

K大鼓励他们参加各类和本专业相关的活动比赛，校内本身也有组织各种活动，一般取得名次都有小几千的奖金。

不过比赛都有时限，他们做游戏工程量越大所需时间就越多，所以一般他们都凑3~4个人为一个小组分工合作，一起参赛。

但这样就算取得名次，奖金平分下来也就几百块，聊胜于无。

林渊家境不好更需要这些奖金，往往都是独自参赛。

也因此每次参赛和领奖时，和别人三五一群相比，孤零零一人的林渊就格外瞩目。

王晋东犹记他们这届第一次参加比赛领奖，那天林渊也是穿着这身，在一堆人里站到最中间的位置，当真风光无限。

慕强人之本能，以一人之力夺得头名的林渊无疑是所有人都想结交的对象。

可林渊并未搭理任何人，或者说没空社交，加之林渊个头高，不说话的时候往那一站还挺有压迫感，看着不好相与，久而久之就和大家纷纷疏远。

王晋东做为室友也没和林渊关系好哪去，主要林渊性子实在太独，不参与他们任何活动，每天早出晚归都碰不到几面。

但王晋东与其他同学相比更清楚林渊的家庭情况，林渊之所以每次领奖都穿那件衬衫是因为他总共就没几件衣服，衬衫又不适合兼职干活时候穿，所以才有了这么件固定参赛服装。

不过，王晋东目露惊疑，最近应该没有比赛，林渊穿这么正式做什么去？

林渊看了王晋东一眼，奔波于生活加之性子孤僻，这三年来他独来独往，即使同住一屋檐下的室友关系也没处的多好。

而且王晋东这人，林渊眉头轻皱，蹲下将鞋带系好，淡声道：“有面试。”

说完林渊也不理会对方好奇的追问，匆匆出门。

等林渊离开，宿舍其他床帘里也探出两个脑袋，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你猜他这次什么面试？”

“理货员。”

“奶茶店，东哥猜什么？来来来，谁猜中了这周末点餐啊，其他人买单！”

王晋东撇了两人一眼，“指不定是真·面试，那件衣服林渊可不轻易穿。”

几人相看无言，心中却不认同，毕竟实习生众所周知的免费劳动力，林渊大四的学费、生活费没准还没凑出来呢。

几人里王晋东家庭条件最好，一番认识后就自然以王晋东为首，他们不会跟王晋东说反话，转移话题道：“我找到一家小公司实习，东哥我记得你过了禾斗的面试吧？”

提起这事王晋东面上有些不自然，“害，二试没过。”

对方闻言惋惜，“可惜，不过禾斗确实严苛，要的都是尖子生里的尖子生。”

比如林渊？王晋东眼睛眯了眯，可惜林渊有那成绩没那命。

目光又在安慰自己的两人脸上扫过，王晋东心底明镜似的，这些人会笑话林渊这尖子生落难的笑话，又怎么会不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的笑话也没那么容易看。

心中冷笑一声，王晋东打断还在说话的两人，“不用安慰我，我过了木森的面试。”

国内的游戏公司禾斗属于金字塔顶端，木森是禾斗的老对家，虽万年老二却也引无数人向往。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俩人纷纷拍起马屁。

“哇，老牌游戏公司，东哥你真厉害！那还缺实习生吗？东哥带带我。”

被两人巴结，王晋东心情又好起来，“等我问问吧，今天中午我请。”

王晋东话落，宿舍里又是一片夸赞声。

与此同时林渊也搭上地铁，朝手机上的地址前进。

周总：我对强迫这套不感兴趣。

后来——

周总：强迫才是精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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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