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命历109年,全河镇嘉寓小区内一住宅突发火灾,火势凶猛。消防队员到达现场后及时控制住火情,扑灭火灾。全河镇公安机关经调查后宣布,此次火灾系电路老化导致,共造成两死一伤。
*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人家小姑娘还在给她外婆守丧的时候去找她,然后跟她说你外婆不是人,快点把你外婆的尸体给我交出来。”
夏缘有些崩溃地看向他的老板,非常认真地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屠老板,那小姑娘但凡有点战斗力都能直接被激得手撕了我,你要是不想要我这个员工就直说,咱们直接走N 1好吗?”
“无奈之举无奈之举。”
屠以南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头疼地用指节敲着办公桌:
“整个事务所里和‘病神祇’有关系的就剩你一个了,我也不要你把尸体带回来,火化了你就悄悄处理一下骨灰,没火化你就打听清楚埋在哪。”
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朝后靠倒在办公椅的靠背上,挥手催促夏缘:
“快点去!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要是能干脆利落地把这事处理了,说不定还能瞒过小姑娘,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夏缘一听到这话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耷拉下来:
“……真的能瞒过吗?换句话来说,我们瞒过她了,处理好了她外婆的尸体,这样做真的对吗?”
“夏缘。”
屠以南那张苍白又秀丽的脸平静地望着他:
“干我们这一行的,该做坏人的时候就要做,其他的事情想了也只是自寻烦恼。”
说完她就站起身,从桌上拿走自己的茶杯,只给夏缘留下了一个背影:
“不去的话就扣你全勤奖哦。”
夏缘:“……”
*
一个小时后,夏缘抱着刚刚在路上来时才买的公文包,忐忑地按下面前这扇门的门铃。
屋里传来脚步声,门并没有立即被打开,里面传来一个女生警惕的声音:
“……哪位?”
夏缘立马意识到女生应该透过猫眼在观察他,有些局促地对着门微微弯了下腰,尽可能露出自己这辈子最和善的一个笑容:
“请问是郁泠小姐吗?我是保险公司的,您外婆曾经在我们这购买过一份保险。考虑到您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我就想冒昧地来找您主动谈一下。”
屋内又沉默了,许久以后才又传来女孩的声音:
“我外婆没买过保险,你回去吧。”
夏缘料到她会这么说,只好又心虚地陪笑:
“……这是您外婆私下里联系我们的,受益人填的也是您。都是长辈的一份心意,您先了解一下也是可以的。”
还是沉默,困得门外的夏缘焦躁不已。
下一秒,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他愣了一下,然后立马重新换上商务的笑脸。
漆黑又狭小的门缝里缓慢地钻过来了一只琥珀色的眼睛,吓得夏缘差点没当场叫出声来。
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脸,然后把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下以后才把门缝又拉大了一点,屋内的光线终于传到了门外,夏缘也终于看清了女孩的小半张脸。
她看起来仍旧非常警惕,鼻尖微动,似乎是在嗅着什么。
明明夏缘自己还比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大了好几岁,不知为何,此刻他竟然被这沉默的打探弄得满手心都是汗。
他无所适从地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西服下摆上擦了擦,然后努力维持着笑容:
“……郁泠小姐?”
“……”
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屋内扒着门的女孩才再次开了口:
“进来吧。”
夏缘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郁泠拉开门以后就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丢下一句“不用换鞋直接进来”。但夏缘牢记自己的人设,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鞋套套上了。
这个家看起来明亮又宽敞,不过可能是家具比较少的原因。整个客厅只有一个长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沙发对面的大白墙上甚至连电视都没挂一个。
阳台连着客厅,连柜子都没有,只有一个老旧的洗衣机,晾衣杆上挂了一两件短袖,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厨房外更是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切都空荡荡的,几乎不像是有人在认真生活的样子。
夏缘一边抬起一只脚套着鞋套,一边偷偷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难道她外婆是那种放养小孩的类型吗?
他这么想着,手下意识想靠一下身旁的墙壁来保持平衡,结果扑了个空,整个人屁股朝地跌坐在地板上,
郁泠被他这动静吓得怔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地上的夏缘。
夏缘叫唤着“哎哟”,不停地揉着自己遭殃的屁股,抬头刚想再跟郁泠道个歉,却在看见她另外半张脸时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脑子里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长相绝对算得上清秀,皮肤白皙,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
可那刚扭向夏缘的左半张脸的上方,是几乎爬到眼球里的一大片肉色的疤。它们像是老人松散的皮,被突兀又怪异地植在这张年轻的脸上。
理智告诉夏缘他不能再继续无礼地盯着一个女孩脸上的疤这么看下去了,可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人下了咒一样,他近乎自虐地逼着自己把那块骇人的疤看得一清二楚。
郁泠对这个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并没有朝着地上的夏缘伸出手,而是挑起有疤的那一边眉毛,歪了下头,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刚套了一半的鞋套。
然后她突然笑出声,俯视着夏缘淡淡道:
“你这人还挺有素质的嘛。”
*
在夏缘反应过来跟她连鞠了十几个躬说了几十声抱歉以后,他们才终于坐在沙发上开始准备“谈保险”。
郁泠从厨房里翻出两个杯子,把热茶放到正襟危坐的夏缘面前,然后就坐在长沙发最靠近阳台的那一侧,低头玩着手机,随口道:
“您怎么称呼?”
“我姓夏,夏缘,您叫我小夏就行。”
郁泠点了点头,又问道:
“有名片吗?”
夏缘一僵,从包里抽出伪造的保险文件时佯作懊恼道:
“真是抱歉……今天来的时候有些急了,没带过来。”
“噢。”
见她没有追究,夏缘连忙把文件从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您外婆签订的保险,您可以先看一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趁着郁泠低头看保险的工夫,夏缘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试探地问道:
“容我冒昧地问一下……老人家现在是?”
“已经火化了。”
“噢,噢这样啊。”
看来只能找机会把骨灰偷出去了。
夏缘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些,看向另一边正翻看着保险的郁泠:
“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让我……和老人家告个别,当初也是我帮老人家签的合同,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郁泠没有回答他,依旧只是翻着纸张。
夏缘实在摸不清这个女孩,只好装模作样地开始打起感情牌:
“老人家当初还害怕我们是骗子,问了我好多问题,后来弄清楚了,就和我聊起您,您外婆肯定非常爱您……”
“呵。”
郁泠突然就笑出了声,她笑得两眼弯弯,好看到几乎让人忽略掉她左脸上那块疤。
她把手上的那几张保险扔回到夏缘面前:
“你走吧,这保险我不要了。”
夏缘:“……”
发生什么事了?
“郁小姐,我真的不是骗子……”
“行了。”
郁泠站起来,随手把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
“我外婆的骨灰被我撒海里去了,你要是真想跟她告别,去海边喊几声就行。”
“什么?!”
夏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怎么能给撒海里呢!?”
对面的女孩早早地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看着他。
夏缘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保险是假的,告别也是假的。”
郁泠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没空陪你玩,别逼我报警。”
夏缘还在做最后的反抗:
“郁小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你说没有恶意就没有恶意?”
她回头瞪着他,那块几乎布满小半张脸的疤像是也生气了一样,散发着明晃晃的敌意。
郁泠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向门口,凛声道:
“走,别让我说更难听的话。”
*
“她是这么说的?”
屠以南听夏缘说完来龙去脉以后,睁大眼睛这么问道。
夏缘垂头丧气地倒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精疲力竭:
“……是啊,我还以为刚毕业的大学生会很好糊弄呢,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办公椅上坐着的人反常地没有接他的话。
夏缘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看向低头沉思的屠以南:
“怎么了?”
屠以南抿了抿唇,突然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只口红出来:
“这个女孩不简单,事情应该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
说完她又拿出手机,用还没解锁的手机屏幕当作镜子,对着屏幕涂了个口红:
“去把他叫来。”
夏缘一愣,旋即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
“……他?”
“对,就是他。”
屠以南涂好口红以后就把口红放了回去,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他不是还没回家睡觉吗?”
“可……可是……”
夏缘一脸惨白地把自己的微信聊天界面举给她看:
“他上午刚给我发过消息说……在商场买到了一个特别舒服的枕头,他要回土里睡觉去了。”
屠以南:“……”
屠以南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没发火:
“……现在、立刻、马上把他给我叫回来,哪怕已经入土了都得给我刨出来。”
*
把夏缘赶走以后,郁泠就干脆从卧室里拿了张毯子,把窗帘拉上,在沙发上睡了个午觉。
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也没有人来敲门,没有人来打搅她的清梦,所以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觉睡醒,拉开窗帘,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拿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个外卖,就又躺回沙发上,等待着外卖的到来。
“白天那个人是想打探外婆的骨灰在哪里?”
她看向右边的茶几。
“对,估计是他们已经查到了。”
她这么说道。
“还会有人来找吗?”
她答道:
“会的。”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郁泠愣了一下,看了眼手机上骑手仍在送单的界面。
两秒后,她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光着脚缓慢地走到门前,看了看猫眼。
猫眼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她听错了?
“笃笃笃——”
不对!
骨子里的本能叫嚣着戒备,郁泠立马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扇门。
门外有人……而且并非善类。
“郁泠小姐。”
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面前的木门闷闷地传进屋里,比白天那个姓夏的男人声音更低,听起来也更疲惫:
“我知道你在屋里……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雪姨……好的我知道你在屋里,请让我进去。”
郁泠躲在门框后,警惕地没有回答。
门外叹了口气,然后接着倦怠地说道:
“小姐,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要拆门了,虽然很对不起但我真的很困。”
郁泠:“?!”
不能……不能放那个男人进来!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她逃跑,郁泠看向卧室的窗户,已经做好了跳窗的打算。
“咔哒——”
下一秒,门把手就在她面前被握下,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站在门外那个人缓缓拉开。
那个男人站在门外的黑暗里,只能勉强看出一个高大的模糊轮廓。
明明他刚刚讲话的声音并不算小,楼道里的声控灯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郁泠伏着身子,右手搭在一旁的餐桌上,随时准备把桌子掀翻在这个男人脸上然后跳窗逃跑。
黑暗里的男人抬起一只脚,刚准备迈进来,却又生生停住。
然后他收回那只脚,微微伏下身子,终于让自己的上半身暴露在白炽灯的灯光下。
他毫无感情地冲郁泠笑着,整张脸白得毫无血色,优雅地站在门外:
“郁泠,你好,我叫闻息。”
闻息低头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地板,礼貌地继续笑道:
“对了,有拖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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