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越澄正蜷缩在地毯上,痛的简直无法呼吸。
钝痛从小腹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坠着疼。
她无暇顾及此刻敲门的是谁,也不想见任何人。
门铃固执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
兴许是不久前吃的止痛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越澄强撑着起身,扶着墙壁站稳了身体,稍稍缓了一下,才慢慢走到门前。
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苏起。
越澄的心好像抽痛了一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苏起站在门口,他的头发上,黑色大衣上落了很多雪,脸上尽是倦意和疲惫。
“越澄,你怎么样?”
“如你所见,还没有死。”越澄脸色白的像个女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大概还没到小说里写的让你后悔终生的地步。”
“还不赶紧进来?别冻晕在我门口,还得送您去医院。”
苏起如释重负,立刻走了进来,利落的关上门。
他一边拍落肩头的雪花,一边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您可别,我受不起。”越澄捂着小腹,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还以为此生不复相见了呢,你以为演电视剧呢?还整不辞而别那一套。”
苏起把大衣挂好,转过身来看她。
“一时半刻说不清楚,等我想好了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他声音中是微不可察的恳求。
“你别说了。”她打断他,声音因强忍情绪而显得有些哽咽,觉得有点丢人,于是她别过头去,“……以后也不用说。”
苏起默然片刻,目光落在越澄面前那只空了的水杯上。
他伸手拿起,走向厨房,回来时,杯中已经盛好了温水,他轻轻放在越澄触手可及的小桌子上,又转身取来一条柔软的绒毯,递到了她手边。
“我今天能在这儿住一晚吗?”为了能早点见到越澄,他一路奔波,很疲倦但是又睡不着。
话问出口,客厅里一时很安静,没有人回应他。
越澄背对着他裹着毯子,听见他的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把头也盖上了,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小小的一团。
苏起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个反应就是答应了。
“谢谢。”他极轻地说。
他起身关掉客厅主灯,拿起另一条薄毯,睡在越澄对面的沙发上,也是背对着她。
两人背对着背,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第二天清晨,越澄是在包子和豆浆的香气中醒来的。
自越泽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早饭了。
小腹的坠痛已经缓解大半,痛不欲生的感觉不复存在以后,她也渐渐恢复了理智,眼神更加清明起来。
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昨夜苏起躺过的地方,毯子被仔细叠好,放在沙发一角。
冬日的暖阳顺着客厅的窗帘漏了一些进来,洒在地面上。
越澄起身,拉开了窗帘,任凭阳光落在她身上。
她转过身,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张便签纸,压在她的杯子下。
拿起来,上面是苏起熟悉的字体:记得吃早餐,我先走了。
越澄一口气堵得上不来也下不来,她是打算第二天就让他走的,可是……
可是他走得这样干脆利落,这么听话。
越澄咬了口包子,是她最喜欢的香菇猪肉馅,喝了口豆浆,也是加糖的。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就好像,她再说些什么就是无理取闹。
她找出关机了好几天的手机,开机。
以防有人找她,她还在朋友圈发了个动态:关机几天,勿扰。
开机后,无数条消息瞬间弹了出来。
初漾:开机后给我回个消息。
程絮:学校发的东西我们都帮你领好了,等你回来。
越卓:姐,你在哪儿啊?我去你们班找你你不在,他们说你请了长假,我很担心你,爸也很担心你,看到消息的话能回一下吗?
苏起:我回来了,对不起。
……
除了越卓和苏起,剩下的都是朋友和老师的消息。
越文俊和王萍,她的亲生父母,这几天来,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没有消息,没有未接来电,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好在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忽视,挨个回了消息。
给初漾:1。
给程絮:谢谢你们帮我拿东西,回去给你们分好吃的。
给越卓:还活着呢,别来找我。
给苏起:又不辞而别?
她回完消息,大脑空白了一瞬,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事情的起因是……越泽的死亡。
半个多月以前,越泽因为急性心肌炎去世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很戏剧化,总而言之,谁都没能见到越泽最后一面。
这半个多月,她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和爸妈一起处理哥哥的丧事。
越泽刚博士毕业才一年,本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么久,终于就要脱离苦海,游到幸福彼岸了。
恍惚间,她还能看到越泽拿到研究所聘书那天,笑着对她说:“以后哥哥养你,我们澄澄想做什么都可以。”
骗子。
越澄面无表情地再次关机,她这些日子有些喜怒无常,需要调整一下。
请假的时间赶上了期末周前最后几节课,越澄这学期没请过一次假,索性就把期末周前的课请了个遍,平时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是最后一节课没去,考试重点什么的不知道。
一直颓废在家不是她的性格,越澄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直把越泽当成榜样,追随着哥哥的步伐,拼了命的努力,越泽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几乎从无懈怠,也确实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好成绩。
可是,可是越泽刚刚博士毕业,一切就化为乌有,这让她心中悲愤之余,又多了一分恐惧,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产生了怀疑。
心肌炎的病因很多种,越泽是因为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免疫力下降,病毒感染造成的,加上越泽在那之前就有疲劳、乏力、恶心、呕吐等症状,但是没有及时关注,就酿成了悲剧。
她的书本,复习资料都在学校宿舍里,距离期末周还有四天,再不回去复习时间就会缩短,万一挂科了后续会更麻烦,为了以防这种更麻烦的事件发生,越澄决定尽快回去。
房间里的空气太沉闷了,她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把床单被罩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洗的、堆积在一块儿的衣服分类好,分几次放进了洗衣机。
把地面上散落的东西捡起类放回原处,地板先扫后擦。
客厅、厨房、洗手间和自己的房间收拾的差不多后,她鼓起勇气打开了越泽的房间。
越文俊让她把越泽的东西收拾好统一处理掉,她没搭理他,要不是顾及还有点血缘关系,她内心的戾气甚至促使她打越文俊一顿。
房间里依旧保持着越泽生前的样子,书桌上是他毕业后从学校里拿回来的一些研究方面的专业书籍和笔记本,笔筒里的笔全都是越澄给越泽精挑细选的笔,每一根都非常顺手,床头柜上放着两人的合影,是越泽毕业那天越澄去看他的时候拍的,照片里,越泽搂着越澄的肩膀,笑的很灿烂。
越澄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她用柔软的干毛巾拂去桌子上的、书架上的薄灰,给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换了次水……
做完这一切后,她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谁都不能抹去哥哥生活的痕迹,谁都不能。
回校前一天,她洗了个澡,仔仔细细的清理自己的头发并吹干,将掉下的头发团在一起扔进垃圾桶,她以前洗澡的时候,有时候图快,不是没抹沐浴露,就是不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就直接套衣服,但现在是冬天,就算屋子里有暖气,也怕会感冒。
她现在对生病这两个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上午没课,她刚打开宿舍的门,就跟正在欢乐嗦粉的舍友初漾大眼瞪小眼。
一看到越澄,初漾嘴里的粉“呲溜”一下滑了回去,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一下子就“窜”到越澄面前。
“越!小!澄!”初漾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力道之大到越澄在心里想:换个人的话就被撂倒了。
“你个死丫头!玩什么消失啊,回个1就又不回我了,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呜呜呜!你要是再玩消失我就直接报警呜呜呜!”
越澄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却没推开她,沉重的心情在初漾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中有所缓和。
初漾松开她,上下打量:“快让我看看,嗯,没什么变化,又好看了诶!”
又凑近闻了闻:“香香的,你换沐浴露啦!”
越澄忍不住弯了下嘴角:“是啊,玫瑰味的,今晚要不要一起去洗香香啊。”
“哟!”初漾眼睛瞬间亮了,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澄澄美人热情邀请,当然不能拒绝啦!”
初漾接过她的包和行李箱,把她按在自己的椅子上,把那碗红油满满的酸辣粉推到她面前,“你有口福啦,新点的超麻超辣酸辣粉,没有香菜哦,吃一口能忘记所有烦恼~”
“我嗓子有点发炎就不吃了,不过你怎么又点这么辣,你上次胃疼差点进医院忘了?”
初漾刚把一筷子红彤彤的粉送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反驳:“哎呀,就好这口嘛!”
越澄无奈地摇摇头,从书包侧面拿出今天早上装好的温水递给她,“那也别喝凉水,喝点这个吧。”
“太感动啦,我们澄澄最好啦!”初漾接过她的水杯,“确实太辣了,下次注意。”
程絮推门而入,她刚从图书馆复习回来,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一抬眼看到坐在桌前的越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惊喜又腼腆的笑容。
“越澄,你回来啦!”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嗯,回来了。”越澄朝她点点头。
程絮放下书,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桌子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来一罐精致的进口糖果,双手捧着,有些腼腆地递给了越澄。
“这个……给你,图案很可爱的,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就吃一个,应该会好一些。”
越澄没有推拒,认真的接过来,“谢谢絮絮,我很喜欢。”
“你不在的时候,学校发了过冬福利,暖贴什么的,还有专业课老师发了一些复习资料,都是电子版的,我给打印出来了,你们都有,我给你放到桌子上了,你一会儿记得看一下。”程絮事无巨细的告诉她,
“家敏呢?又出去打球了。”越澄问道。
初漾放下筷子,做了一个夸张的扶额动作,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可别提了!咱们那位运动健将,上周去打篮球,非要学人家扣篮,结果用力太狠,把右手给伤着了,还挺严重!”
“现在还在医院里养着呢,这次期末考肯定是参加不了啦,只能等下学期补考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