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缎君衡篇

缎君衡确实做到了言而有信,第二天就差遣家仆去集市上置办了物品。

“来来来,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匹,到明儿让家仆拿去裁缝店剪裁成合适的衣服。”

小空蹦蹦哒哒地跳了过去,看着面前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纹样的布匹,没过多久就指着一匹黑色的布,对站在一旁的缎君衡说:“我要这个。”

身为修罗国度的君主,戮世摩罗的吃穿用度虽然算不得最贵的,但绝对是经过曼邪音精挑细选的。修罗国度全是妖魔,不善民用,也少有在乎这方面,可戮世摩罗是人,是个有生命极限的脆弱的人类,曼邪音便专门给他开了小灶。

这位人类帝尊的吃穿用度算不得耀眼华贵、奢靡无度,但绝对是修罗国度所能给出的最好了。

“藏而不显,简中隐贵,看你小小一只,竟挺会挑的。”缎君衡挥手让家仆将那匹布从众多布匹中拿了出来。那是一匹乍一看十分普通的黑布,却有很多细小的长条状合青色暗纹,仔细观察下,平添几分贵气。

“就这匹布吧。”他让家仆将布匹收走,移送到裁缝店内。等到临家仆出门时,指着一旁小空光秃秃的脑袋,又嘱托道:“让裁缝再用这布做一顶帽子。”

“喂喂,老头没必要这么强调吧?”

小空在缎君衡指着自己的那百分之零点一秒时就知道缎君衡想干什么了,他才不可能一直都是个小光头,死都不会是。

“先前你还叫我先生来着,怎么就称呼我作老头了?”嬉皮笑脸几乎没个正形的青年慢悠悠走到自己养子面前,伸出手触摸那片光滑:“既是认我作义父,合该称呼我为父亲啊!”

“做你的春秋白日大美梦去!”小空盯着面前青年的脸,嬉笑道,“还有,别随便摸我的脑袋,以后会长不出头发!”

“我先回去了。”

即使随后用玩笑的语气补充了两句,可在那一刻,在听到小孩儿说完前面一句话的那一刻,缎君衡知道自己可能操之过急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就应该让小空尽早认清他已经被血亲抛弃的事实吗?

【啊,小鬼头真讨厌。】

缎君衡笑了笑,目光远眺。他很喜欢这小孩儿,无论是天赋、心性、潜能,小空都天资绝佳,正是可造之才,也可以是他缎氏的下一任接班人。

冬去春回多少年,小空无论是武学、知识都涨了,个头却就是不窜。缎君衡有时也会怀疑,难不成自己找来的那些个医师都是庸医?自己塞进小空肚里的美味珍馐都在打水漂?

他直盯着屋外小孩儿的肚子,像是要瞧出个洞来。

“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长个儿呢?难不成是为父平时饭给少了?”他摇着头走向正在练武的少年,抬手格挡住迎面而来的拳头,看着小小少年头顶上刚刚冒出来的短发,哀愁道:“十多年前你刚来这儿的时候,还和隔壁王大爷家的阿福偷溜去遛狗玩儿,去年阿福已经娶媳妇儿了,你还是个小鬼头。呜呼哀哉,我缎氏的下一任家主竟然是个小鬼头,这是要被中阴界所有人笑话的啊!”

“行啦行啦,要是有人敢笑话,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小空抽回自己被钳制的手臂,一脚踩在缎君衡鞋上,“何况你不会让我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

他的活动范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缎君衡很少允许这名养子离开缎府,把他藏得深深的,像待字闺中娇养的世家幼女,却不识天地之光,不见山川之秀。

外面的人们都说灵狩大人金屋藏娇,养了个娇滴滴的小少爷,缎君衡随意笑笑,极力附和地说——啊没错没错,我家小孩儿可娇气了,就是脾气可倔又身子不好,老生病,没法放任他出门玩乐。

缎府周边的居民百姓们再一看缩在缎君衡后面的小孩儿,戴着又大又精致的宽边帽,穿着黝黑长袍,衬得露在外边儿的下巴和四肢更加娇俏软弱,像尊精致的木偶娃娃——哦,好可爱又好可怜的小男娃啊!

所有人的印象里便都有了个可怜瘦弱小少爷的影子,连当今圣上都差人送来些许滋养补品,那官差打一眼瞧过去,被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儿那白得吓人的肤色所震惊,又瞧见缎君衡劳心劳力好言好语地哄小孩儿喝药,心想道——如果不是确认那小孩儿是个男娃,我一定会怀疑宰相大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一个大臣家的孩子而已,翻不出什么大浪——官差这样禀报当今皇帝宙王,怀里揣着的银票稳稳当当,上面还印着缎氏的家徽。

皇帝低头垂思片刻,在受宠妃子的支招下亲自下诏,让官差送去缎氏灵狩府。

这封诏书的具体内容,只下诏人宙王、宠妃欲娇奴、受诏人缎君衡知晓,但从那之后,缎君衡便允许小空在缎府周边活动了,周围的居民也都和蔼可亲地称呼他为“缎家小少爷”。

缎君衡被踩得疼了,还想再说几句,被小孩儿凉飕飕的眼光吓得赶紧捂嘴后退。

什么嘛!至于这么记仇吗!!

就在这时,两人的视野范围内,灰色的漩涡空洞在半空中缓缓显现,还没到小空的半个身子大小,便又断断续续明明灭灭地消散了。

“呦,看来你说的那帮朋友又在找你了。”

缎君衡看着小孩儿亮又复暗的瞳眸,眼中亮起志在必得的光芒:“可他们好像又失败了。”

“小诚他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接我回去。”脸上同样是志在必得的笑:“我可不会一直呆着这儿,老头。”

在这些年的时间里,自从云外镜的空洞第一次出现在小空面前时,他就知道网中人他们正在找自己。但实力强大如缎君衡,同样拘束着他,看管着他,压根就跑不了。

小空和缎君衡之间有一个赌约,一个迫于武力值碾压而被迫答应的赌约——在这陌生的地方,缎君衡保障他的生命安全,给他提供栖身之处;相对的,他要做好随时为缎君衡供血的准备,不得脱离缎君衡的掌控范围随意走动,还得听从缎君衡的教导习得控灵术,成为缎氏继承人。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离开,届时缎君衡完全不用管他。可中阴界中多的是能人高手,而小空纯阳之体的特殊体质于中阴界里的生灵乃大滋大补的灵丹妙药,有没有命活下去走远,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初来驾到时的小空尝试过,趁着夜色昏黑躲过家里那几位老仆从,翻墙跨街,宛若一阵鬼魅清风。结果刚踏出城门,走在乡间路上没几步,周遭冒出来好几只面目狰狞的黑糊糊,打也打不死,说浑话好似遇到的黑糊糊也听不懂,小空没辙,只能后撤。撤着撤着,被伤了手臂,红艳的血顺着惯性冷涟涟地甩出去,不小心落在黑糊糊头上,耳边乍然想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几滴血犹如烙印在了黑糊糊头上,却似铁水般向下融蚀,又点燃着火星蔓延四周,哀嚎、惨叫、恼怒的打滚,最后地上只留下了一滩黑色的灰烬。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不让你离开。你之体质特殊,在我们这儿是绝对会被争夺的存在。”这时缎君衡慢悠悠走出来,也不看小孩儿,只是开口解释,“会把你当做唐僧肉、香饽饽,看做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会将你啖血剜肉、敲骨吸髓,这个世界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待遇。”

“所以呢?你赶在争夺前先将我藏起来,占为己用?”

“我们各取所需,不正好吗?你连低级的野外恶鬼都无法战胜,遑论那些皇宫高手,亦或者各大家族的家臣?”

“好吧好吧,我饿了,要回去睡觉了。”也就是在这时,小空拍拍手,将仪容仪表整理好,与缎君衡定下了赌约。

缎君衡不会让这苦心培养的人才离开。

狡黠的狐狸眼看着天空中消失的空洞,缎君衡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在确定上一次偷看小空的记忆而被反噬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似有扩大的趋势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和小空之间从来都不是坦诚相待的,也从来都不是平等的,这种互相隐瞒和不平等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小空能凭他自己的实力战胜自己,离开自己。

这样想着,缎君衡对着背过身跟自己置气的少年,悠悠叹气:“要是你能有个兄弟......”

“别,麻烦老头你别给我找麻烦。你难道没听外面的老百姓们说过中阴界就属你最麻烦?麻烦有你一个就够了,多来一个我吃不消。”

小空赶紧溜去了后院。

他是脑子有病才会想有个兄弟。

可缎君衡是听话的人吗?不,他不是。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岁,当初的小少年已经成长为了大少年......咳咳,留点面子保守估计,大概算是长高了半截手指的高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既然他是你捡回来的,你要对他负责。”

前两天才被缎君衡取了半碗血的少年哪怕已经缓了两天,状态依然没能恢复好,脸色青白。他看着缎君衡怀里抱着的婴幼儿,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啧啧啧,半个身躯已成白骨,你莫不是要捡个死娃娃当标本?”

“咳咳......诶,怎么可以这样想为父呢?既然为父将这婴儿带了回来,断不可能白费气力啦。”缎君衡偏头,用手帕捂住嘴,咳出一口污血。又将婴儿搂紧,走进自家屋里,边走边说:“看为父明日给你变出个大胖小弟出来。”

“如果你变出来个活人,我就把你厨房藏着的鸡腿全都统统吃掉。”

“不孝子,你竟然和为父抢鸡腿吃!”

“鸡腿上可有写上你的名字?没写就是大家的,大家的就是我的!”

甚至已经走向厨房,开玩笑说:“我认为变出副白骨更合我意,正好煲汤,给我亲爱的老父亲补补身子。这不,我这就去劈柴烧水,等着你啊,老头。”

后来缎君衡抱着个哭哭闹闹的婴儿饥肠辘辘走出房间,小空就站在屋门口,啃着最后一只鸡腿。

“快,快给我啃两口恢复恢复。”缎君衡累得眼冒金星,眼巴巴地瞅着便宜儿子。为了给这婴儿稳住伤势,融合鬼瞳,他气血亏空大半,现在急需灵丹妙药或天材地宝滋补身体,恢复元气。

巧了,府上正好私藏了小空这么个宝贝在,让他啃两口,保证很快就能恢复。

小空没想到缎君衡竟是这么个打算。

难怪那么胸有成竹,原来是在这儿挖坑等他跳啊!

三下五除二把手上的鸡腿啃光,沾满油的手往累得狠了的缎君衡衣袖上抹,而后踮起脚将哭闹中的婴儿捞进自己臂弯里,一边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嘴里念叨着烦死了这小鬼怎么这么爱哭,一边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扶着屋门虚弱得满头大汗的缎君衡,说:“你完了,你的鸡腿都没了。”

“前两日你找我取了大半碗血,最近我不会再供给你了,别想从我身上打更多的主意。”

“哈!不孝子啊不孝子,你是要饿死为父,好继承家产??”

缎君衡骂骂咧咧,但肚子实在空落落饿得慌,还是一步步挪到了厨房。径直前往藏鸡腿的壁橱,心里已经不抱期望,估摸鸡腿早就被臭小子给吃光光了,打开壁橱一看,果然只剩下两个残留有些许油渍的空盘。

却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混杂着一股非常明显的羊奶味儿,顺着气味飘来的方向走过去,拿开灶炉上的木质锅盖,盛着热乎米粥的白瓷碗儿正半身泡在热水里。

缎君衡找来勺子尝了一口,有点甜气儿。

“这是特意撒了点白糖吧?”

他端着温热的粥碗默默走到院内的石桌上慢慢喝,透过窗纸看见属于小空的卧室里半大的少年正在一勺又一勺地喂什么东西给怀里抱着的婴幼儿……这个看似永远也长不高的半大少年,其实也总是口是心非啊。

“十九还那么小,也吃不了鸡腿……所以臭小子是从哪儿大半夜搞来羊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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