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霄国,便是铁岭山。
当初柳源戏班一行人抱着出人头地的想法,风风光光地来,现在却有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离开,难免不让人唏嘘。
沈佳期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常年走南闯北,这一带路他都很熟,有他为大家领着队伍,就可以少走些弯路。
叶童舟坐在随后的马车里,听着车外众人低声细语,本欲凑个热闹,但轻轻掀开布帏,看到层林尽数染上微黄,枫叶红得似火,不禁感慨道:“入秋了啊。”
他还记得上次路过这里是盛夏,那时候大家有说有笑,他还是个健全人儿,不过才一两个月,却换了番光景,可谓是物是人非。
花伶走在部队大后方,不时在路边草丛里摸东摸西,最后将手中一把不知名的莓子从窗户里递给叶童舟。车子还在继续行进,花伶也长得不够高,叶童舟探出大半个身子,才勉强接住她手中的野果。
花伶记得以前自家田野里有很多这样的小果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现在她居然能在这荒山野岭发现,不免有些惊喜,当机立断摘了留给叶童舟。
一长队人除了叶童舟,都步行着,由白无垢殿后,他也是逍遥快活,此时正捡着路边的石子,用自制的弹弓打着鸟雀。
铁岭山上有个土匪窝叫回风寨,白无垢的老家就在这里。寨子头头叫霜满天,是个让白无垢又敬又恨的人。敬他,因为他打理回风寨诸事有条不紊,算个优秀的领袖;恨他,是因为他下毒控制自己。
寨旗高扬,瞭望塔上有两个站岗的探子,站得笔直,目光如隼。
这绝对不是放哨,是看中了哪个过路人好下手吧,沈佳期眯着眼,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般想着。
他倒是不怕,他们这里还有回风寨的“人质”呢。
“无垢你不回家看看吗?”沈佳期想着无垢家在回风寨,便向他提议道。
霜满天整日板着张脸,脾气又臭,白无垢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还回家看他?不存在的。
还有赵亮,满脸横肉,总是副凶巴巴的模样,没少跟他对着干。
若真是想有什么留念的话,也只有铁岭山的好山好水,还没彻底来得及游览一番。
看他不乐意,沈佳期还是让班内的一个小弟子给霜满天报信去了,信上是个地址:临初玉水台七十九号。
这是般若妻子的住处。班里人最初都为孤儿,大多数人都是后来戏班发展起来才成的亲,但居所较为分散,在此行目的地临初携家带口的人,只有般若。
白无垢的命靠一种特制的药吊着,霜满天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他,在玉霄国时还让人给白无垢送解药,现在戏班走了,总要有个去处能找到他们,要不白无垢又发病了可怎么办?
于是乎,其余人都在原地休息,等着送信的倪默回来。
回风寨上,赵亮跟一帮土匪赌骰子玩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把来人当一回事。
“启禀二当家,山下有个人奔着咱们寨子来了。”瞭望塔上有人发现不对劲,立马就上来报告。
“跟他废什么话,抢啊。”
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才单枪匹马而已,随便带两个兄弟包抄就得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虽说蚊子肉再小,可多攒几只也是够塞牙缝的呀。
“这盘押大。”赵亮一声令下,将一锭闪亮的银子压在牌桌上“大”字那边,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开盘。
“大!大!大!大……”周围土匪们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彼此应和着,场面让人惊心动魄。
约莫一刻钟后……
送信的倪默一脸沮丧地回来,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那群土匪见着他,就好像饿狼见着肥羊,抢去他身上银两不说,连外衣都给扒了。
用赵亮的话说,那买衣服不得花钱啊,能省一文是一文,所以回风寨一直贯彻的宗旨就是:不能谋财害命,但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人,有什么抢什么,多了不嫌多,没有东西抢也要创造条件抢。
“师父,我回来了。”倪默看到大家都在等他,刚靠近便声如蚊呐般吱了声,又低着头偷偷去看沈佳期的表情。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佳期忍俊不禁。
传言很多活物来到铁岭山回风寨,连毛都没根剩的,看来传言不假,瞧这阵势,真够狠。
几十米开外的丛林中,一名白衣“女子”正在赶着马车,车里躺着个跟花伶相似年岁的小娃娃,正是花雕和慕卿。
本来想一路直上走出铁岭山,却不曾想到车内人满脸痛苦模样,急切说道:“师父我想尿尿,我快憋不住了。”
真是懒人屎尿多,慕卿朝她摆摆手,表情略带嫌弃。
得到慕卿许可,小花像只蹦蹦跳跳的雀儿,一头钻进密林中。
见许久没有动静,慕卿扯开嗓子,朝她喊道:“喂,好了没啊?在干嘛呢?”
“嗯,好了好了,马上来了!”这边小花小解完,注意力又被树下的蚂蚁窝吸引去,拿根小棍棍,正躲在那里戳蚂蚁戳得开心,听到慕卿喊她这才恍过神来。
等花雕慢吞吞赶回来的时候,沈佳期已经带着收拾好的大伙准备出发,慕卿看着时候并不早了,也决定立即启程。
本为相向而行,要不了多久几人就会碰面,却发生了意外。
花雕和慕卿这是在从全县去湖浙的路上,此地名为铁岭山,山势险峻,还伴有毒虫猛兽出没,可以说是占据天险。
“师父这山好难走啊。”
是啊,不但难走,还有土匪,慕卿瞧着不远处高悬的旌旗,心里默念道,最好识相点自己绕道,不要来打搅他们,否则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保证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尽管马车走得很慢,但怀中的兔儿因为颠簸像要蹦出去似的,极其不安分地躁动着。
这只兔儿是全县赵老将军家的九公子赵泽毅临行时给她的,连续几日了,花雕一直都带在身边。
花雕摸着兔子的脑袋,哄道:“兔兔乖,好好的别乱跑,小花会给你吃最新鲜的白菜和萝卜。”
但怀中的兔兔好像并不领情,趁着马车磕到石头的盹儿,倏地从她的怀中蹦跶下去,没入路边树林。
花雕慌了,忙喊道:“它跑了,我的肉肉跑了。”
慕卿只看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眼前飞了出去,立即勒了马,赶紧去追。
“肉肉?”慕卿以为这是兔子的名字,还纳闷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赵泽毅跟我说,兔兔养得白白胖胖,红烧起来可好吃啦,要不是为了吃,我养它干嘛?”
慕卿一向都不喜欢养小动物,因为被他养着都活不长,花雕倒是例外。原本以为她养小动物是为了好玩或者可爱,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闻言,慕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小吃货,都把赵泽毅带坏了。
可想到自己盘中的红烧兔肉跑了,慕卿寻找的动力更足了,赶紧跟上她的步子,共同去找肉肉。
只余车前一马,在天地悠悠间,安然地吃着草。
恰逢柳源戏班路过,有人提议道:“班主,这儿有辆马车唉,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不知是哪家公子小姐的坐驾,停在这里,也不知人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有啥好看的,净瞎凑些什么热闹,这么磨磨蹭蹭,还想不想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啦?”
沈佳期本来不是爱凑热闹之人,催促他们赶紧继续赶路,少管别人的闲事,免得自己引火上身,待会天黑投不到什么好去处,只得与山里的猛兽一起过夜,那可真是危险。
“哎,兔兔别跑!”看到岩石后的一片雪白,花雕朝兔子喊了句。
却没发现,草丛里蛰伏着条花色的响尾蛇,响尾蛇听到动静,摇着尾巴向花雕发出警告。说时迟,那时快,在响尾蛇即将攻向花雕的千钧一发时刻,慕卿捡了块石子朝响尾蛇掷去:“小心!”
花雕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慕卿的一声惊呼,兔兔受到惊吓,蹦远去,而花雕面前,挂着条花色的“绳子”——那条响尾蛇被慕卿用石子击中七寸,早已歇菜,所以花雕只看见尸体。
见兔兔早已没入林深处,想着里面会有更多危险,慕卿跟花雕商量:“我们不去找兔兔了好不好,兔兔跟着妈妈一起回家了,等我们出了这座山,再一起去吃兔兔好不好?”
“嗯”,听闻有兔兔可以吃,花雕很快便妥协,跟着慕卿继续赶路。
殊不知,这一大一小并坐车首的两人,被回风寨瞭望塔上两个探子盯上了。
“你看,那条道上的那个小妞,是不是很标致?要不,咱们把她掳上来,给寨主做压寨夫人吧,你看怎么样?”其中一人开玩笑道。
回风寨有回风寨的规矩,寨子里从不收留外人,更不会留一个底细不明的女人,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给枯燥的值守时光添一点乐趣。
果然,这美女要比着看。寻常里看寨子外的那些女人,也没觉得有多难看,跟眼前的女人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便是如此。
“你傻呀,没看到旁边的小娃娃啊。”旁边的人提醒道。
“也对,残花败柳,怎么配得上我们将军的天人之姿?娶一个已婚的女子,那不是损了他的气度。”
“唉,可快点走吧这两位,这山上危险,再不下山,指不定有什么豺狼野豹出没。”
慕卿载着花雕,在他们二人视线中渐渐淡去,同落日余晖融为一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