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垢前脚带着霜满天刚走,赵亮就驾着一辆马车直奔柳源戏班而来,刚才霜满天托人告诉他,这里有“尾巴”,要他处理干净利落。
院里的高台上躺了两具尸体,都是芈氏的人,两人皆为一刀毙命,死状并不恐怖,只是他们身下的血迹铺陈开来,俨然已经快干枯。
赵亮手不抖眼不眨地把尸体背进马车里安置好,转而却看见了墙角里躲着偷偷瞧他又抖若筛糠的姜瑾旭,愣住,如此可怖的情景怕是吓到了孩子?于是又打了几大桶水,把戏台刷洗得干干净净,还把随身带的吃食给了瑾旭,又安慰他:“别怕,他们都是坏人,罪有应得。”
事了,随即绝尘而去,好像柳源戏班里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铁岭山北侧林木幽深,豺狼虎豹数不胜数,鲜少有人迹,正是杀人埋骨、荒野抛尸的绝佳地点。
倒是芈桑影,听说自己早上派去的两个人失了踪,又派了寥寥数人前往各处去寻,皆无功而返,心道他二人必定是出了事,自然而然把这笔债算到白无垢头上。
长渝之战,芈桑影的确有参与,他暗地里勾结日辄国,挑起对炎灸的战争,偷偷掳走霜满地,想借他国的名义,以霜满地为饵,除掉霜满天。霜满天虽然上了当,却也只是受了重伤,还顺便救走了霜满地。
日辄国以练就各式稀奇古怪的毒药著称,芈桑影想来还是当初给霜满地喂的药毒性浅了,让他今日还能蹦跶在继位大典上。
霜满天战力爆表,当年就把炎灸打得心服口服,直退二十里地,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炎灸,如今还有别的国家蠢蠢欲动……
现而今霜白两家目无他芈家,一言不合就对他的人下狠手,芈桑影为此恨得牙痒痒,心念这梁子算是越结越大,总有一天,他会一五一十地悉数把他们两家欠他的讨要回来。
芈桑影唯恐天下不乱,大不了,让当年长渝之战的场景再现一遍就是了。
白无垢和霜满天骑马走在入宫的路上,身后跟了一长队排列整齐的人马。
白无垢想着花伶的事,心事重重,他这一去,也许要很久,他虽然把话放在那里了,但是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师姐等得太久,到时候会不会爱上别人,不要他了?
见白无垢满脸愁容,霜满天调侃他:“以后,是该叫你无垢,还是满地呢?”
“当然是无垢啊!”白无垢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满地”这个名字多难听,哪有“满天”来得有诗意。月落乌啼霜满天,要是换成“月落乌啼霜满地”,一下子就变了意境,满天繁星,满天流萤,这要是换成满地,他只能想到满地狼藉?
爹和娘到底是偏心,给哥哥起了个那么好听的名字,结果他作为弟弟,名字就如此草率,一个“天”对“地”就完事。
看着白无垢愤懑不平的小眼神,霜满天把他的头摸成鸡窝,笑得爽朗:“好啦好啦,别纠结啦,无垢就无垢。”
白无垢打掉他的手,嘟着嘴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孩子啦,霜满天还动不动摸他的头,把他当做小孩子哄着。
见白无垢这般模样,霜满天又是宠溺一笑,二人这么玩闹,不一会儿就到了耿安国皇宫。
芈氏有映雪殿,白氏有寅凡殿,霜氏有泰和殿。到了白无垢这里,霜满天指着眼前的寅凡殿和泰和殿道:“二选一,你看你喜欢哪里?”
寅凡殿,寅为天干地支第三支,第一届耿安国君白羽凡为三人中最小的那个。以位次命名,是为了警醒自己,自己尚且年轻,于其他两位国君阅历资质方面都有不足,要多多向他们学习。
泰和殿取意国泰安康、政通人和,这是每个执政者所应拥有的最简单朴素的愿望。国家安定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子孙延绵,千秋万代。
霜满天一边给白无垢解释着殿名的含义,一边感叹,多好的寓意啊,可惜到了他们这届,三家良好的局势完全变了味。
白无垢嫌泰和殿远,懒得走那两脚路,根本不计较名字,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选了寅凡殿。
继位大典也就是混个脸熟,像白无垢这种不记事就离开宫中的皇子,需要经过专门的培训才能正式继位。况且,期间芈桑影还未退位,两家要等春日才正式更替。
这期间,白无垢在宫中学习各种繁文缛节和法律条令,霜满天也不敢松懈,每天都在无垢身边督促着。反正书,霜满天是看不进的……但人嘛,他还是看得住的。
好在经过柳源戏班这几月的学习,白无垢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至少能看得完那些饶舌晦涩的书卷,也不会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偶尔,他还拉着霜满天讲解一二,听得霜满天点头如撞钟,差点没直接磕到桌子上去。
此外,还有宫中的老嬷嬷专门教他坐姿站姿甚至是吃饭的各种姿势,白无垢有时候一个动作一练就是几百遍,嗷嗷叫苦,便向一旁的霜满天投去感到不可思议的小表情,一个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小细节,居然让人如此费心。
霜满天摊手,无奈地应他。
皇帝哪有那么好当!就像他带兵打战,哪有那么容易?各种因素错综复杂,各种利益纠葛不清,可饶是再难,他一介粗人还不是成功了嘛,所以霜满天相信,无垢也一定能坚持下来。
偶尔白无垢练得累了,便从寅凡殿走出去透透气,有时会看到不远处映雪殿前的芈桑影投来阴恻恻的目光,那眼神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有些吓人。白无垢尽量避免跟他目光交汇,倒是霜满天,每次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回去,那意思似是警告。
有他在无垢身边,芈桑影休想动无垢一根汗毛!他们要是实在过于针对无垢,大不了他就举兵,把芈氏灭了,让他们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再也不能打无垢的任何主意。
再说花伶,自从收到白无垢的心意后,开心得要飞上天了。整个人像一只欢快的云雀,每天在戏班里蹿进蹿出,就连唱段,也尽选的是些欢快的曲子。
不少师兄见花伶有着如此高的兴致,都忍不住好奇问她:“师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花伶也不遮着掩着,如实相告道:“嗯~无垢说他要娶我。”
都是些朝夕相处的人儿,没有必要遮掩隐瞒,有什么好事当然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和大家一起分享就好啦。
那些人听了难免替她开心:“哟,他是国君,你到时候怕不是皇后了?那敢情好。”
耿安国实行一夫一妻制,要是他们俩成亲,花伶当皇后真的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然他们中也有人调侃花伶:“他当了国君,以后去到外面的天地,会遇见更惊艳的女子,怕不是只会守着你一个人了。万一无垢同其他的女子在一起,你怕不怕?”
花伶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也不怕,巴掌大的脸蛋一仰:“哼,他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他的玉摔个稀巴烂,让他当不了国君。”
众人捧腹,只当是玩笑话,他们巴不得花伶能走出去,那样以后柳源戏班也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戏路广开,能多接些活,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白无垢要怎么跟天下人说,他爱的人是一个不入流的身份低微的戏子?众人还是搓手手蛮期待的。
这天,花伶嘴馋,出门买了些吃食,正欲回去。
钟情负责物资采购诸多后,沈佳期也不用出门买东西了,花伶也没了蹭吃蹭喝的机会,想吃什么不得不自己出去买。
走到离戏班不远处,却见许柔竺,立在戏班门外,一副犹豫不绝的模样,还时不时朝里张望着,身后跟着一个手里捧着锦盒的小厮。
吓得花伶赶紧躲远,妈呀,什么风把这个小姑奶奶吹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花伶还记得她在桥上把自己推下去的那一瞬,干脆又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打心底里是对这种狠人有些畏惧的。
班内人告诉许柔竺花伶不在。许柔竺也不恼,就直接进去院子里面等。
花伶见门口没了影,本来以为她走了,刚打算回戏班。谁知道刚一进门,却正见着许柔竺在班内坐着喝茶!
“花二爷,上次家里临时有事,回去得早,没有来得及跟你正式地道歉。上次您落水,是柔竺的不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看着许柔竺颇为诚恳的表情,花伶纳闷,稀奇,这什么情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此外,许柔竺还特地给她带过来一件定做的戏服和一顶头面。那戏服是用蚕丝织就的,质地相当轻薄,穿起来极为舒适;在日辄国,以银饰为尊,故而那顶头面是纯银的,上面以薄银打底,覆了一层又一层图样,坠以颗粒大小不均的银珠,做工极其精巧,怕是花了大价钱。
这头面要是戴出去唱戏,无疑是把银子顶在头上走啊,当真是浮夸,花伶心想。
这才几天,心性转变得如此之快,花伶颇为吃惊,这个刁蛮的异国公主,怎么来向她献殷勤,她这……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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