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断了线的风筝

那天和游亦航秦灏远告别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一晚上的狗粮,夏飞扬突然就非常非常想念施南。

他们吃饭的餐厅离他住的地儿不远,他慢慢的散着步往家走,夏天的慕尼黑日落总是很晚,此刻的天色亦还是透着光。抬头看,只有远处的天边淡淡的挂着一钩清冷的月牙,还看不着星星。

他掏出手机,给施南发了条信息:这几天天气好吗?又有点想看看那边的星星了。说着还发过去一张此刻的天色:这边夏天天黑的太晚了,星星总不出来。

他发完就又把手机收了起来,本来也没指望能很快收到回复。国内早就过了12点,施南肯定睡了。

他俩最近有小两周没联系过了,夏飞扬找的这个暑期实习最近正碰上项目井喷期,他有时加班到家倒头就睡,一睁眼就又奔向公司,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是顾不上像闲的时候那样没事儿就找施南联络感情。

施南也知道他实习时不比上课,时间要更不受控一些,当然更不会主动找他,只是对他说别太辛苦了,注意劳逸结合。

夏飞扬一边往家溜达一边想,其实以前在学校考试周赶due的时候,也有十天半个月不联系的情况,但他不知为何,今晚明知大概率是不会收到回复了,却还是颇有些耐不住似的,手揣在兜里下意识地触着手机,心里隐隐的期待着它能给点儿回应。

等他快走到家的时候手机还真震了一下,他慌忙掏出来看,结果失望的发现是秦灏远,问他明天几点见面,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圣母教堂。

夏飞扬给他回了,又忍不住打开和施南的聊天界面,暂时等不来对方的回复,他忍不住往上翻了很久,重温了好半天他们过去的对话记录。

昼夜交替的临界点,暮色降临就是一瞬间。等夏飞扬终于肯停下翻页的手抬起头,四周黑夜已浓。天色透着暗暗的蓝,是深海的颜色,街头的古典欧式建筑被昏黄色路灯光照着,像是久远时光深处的一封画。

他在这有些时空错位的景色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用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音量喃喃道:“真的好想你啊……”

而等夏飞扬熬到第二天早上,却发现施南还是没有回复的时候,心下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毕竟算算国内此刻已经到了中午,施南肯定醒了。他一整个上午都颇有些失神的陪着游亦航他俩从圣母教堂逛到玛利亚广场,期间看了无数次手机,屏幕都恨不得被他摩擦出火,却一直没有等到那个人的任何消息进来。

中午吃饭时,秦灏远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毕竟夏飞扬素来都是人如其名、神采奕奕的样子,稍微露一点沉默,熟悉他的人就能觉出反常来。

“飞扬哥,是昨晚没睡好吗?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秦灏远颇有些担心的问。

“啊?哦,嗯……”夏飞扬十分茫然的回了三个不明所以的语气词。

游亦航抬眼看他,见他眼神总忍不住往一旁手机上瞥,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你就去忙,不用陪我们的。”

“没事。”夏飞扬应一声,笑一下,“就是在等个消息。”

游亦航见他那嘴角笑容勉强的快要挂不住似的,想了想还是开口:“飞扬,别等,担心就打过去。”

夏飞扬顿一下:“啊,没事,在国内,有时差,也就一会儿没回,不至于的。”

这下连秦灏远都听出了他的口是心非:“飞扬哥,打吧,你干等一秒心里就难受一秒,何必呢。”

夏飞扬咬了下嘴唇,拿起了手机,把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游亦航和秦灏远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眉头也一点点的锁起:“没接么?”

夏飞扬声音有些颤抖:“关机。”

秦灏远忙道:“是不是在外面手机没电了?不然过一会儿再打试试?”

夏飞扬低低“嗯”一声,脸色阴沉像暴风雨欲来的天空。

对面那俩虽然担心,但也确实挺爱莫能助的,只能看着夏飞扬十分食不知味的吃了饭,之后大概每过五分钟就会再尝试一次拨号,结果都还是一样的无功而返。

又过了几个小时,在夏飞扬第100多个电话依然无人应答之后,他终于忍不了了,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挪不动一步,直接在慕尼黑的街头蹲了下来,头深深的埋进膝间。

“飞扬哥……”秦灏远的担忧早就溢于言表,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游亦航看了夏飞扬一会儿,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飞扬,振作一点,冷静下来想一想,也不一定就是出了什么事。”他想了想,“他在哪,有没有什么在国内的人可以帮你去看一眼的。”

夏飞扬愣愣的望着前方,听了游亦航的话,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我自己去。”说罢转身就走。

秦灏远急的喊:“飞扬哥!你别着急,你先找国内的朋友去一下——”

“我等不了了。”夏飞扬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一分钟也等不了了……他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过……”

游亦航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想去就去吧,别慌,证件记得带好。”

夏飞扬回头看他:“好,抱歉了游哥灏远,把你们撂在这儿。”

游亦航轻推他一下:“跟我们客气什么,快走吧。冷静点,别着急,注意安全。”

夏飞扬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家,什么也没顾上拿,抓起证件和钱包就冲去了机场。慕尼黑飞往宁城的航班不是每天都有,他甚至直接在机场椅子上睡了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在飞机上的那十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他感觉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朵云,轻飘飘的悬在空中,任凭飞机机翼掀起呼啸的狂风,把他一把从德国吹回了宁城。

落地国内正是周末的上午,这天宁城的天气不好,云层灰蒙蒙的,却依然有闷闷的日光落下来,蒸腾的世界一片燥热。

夏飞扬最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灰暗的、逼仄的、煎熬的。

他打车去了他妹妹那,夏橙阳出来开门时应该是还没起,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她哥震惊的以为自己没睡醒:“夏飞扬?你……你怎么回来了?”

夏飞扬不回答她的问题:“车钥匙借我。”

夏橙阳懵懵的转身从玄关抽屉里掏车钥匙给他:“怎么了?要去哪啊?”

夏飞扬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钥匙:“找人。”说罢转身就跑。

等电梯时夏橙阳追出来,她恍惚了几秒就回过了神:“找施南是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你从德国跑回来的?你怎么不跟我先说一下啊,我可以去——”

“他不回我信息,打电话也一直关机。”夏飞扬许是已经经历了太多次无应答,整个人听起来无比漠然。

夏橙阳一时也卡壳,只好劝道:“你别慌,你去看了再说,要我陪你去吗?”

夏飞扬只从唇间挤出两个字:“不用。”

夏橙阳了解她哥的脾气,无法,只得叮嘱他:“那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路上慢点,千万别开太快了。”

“嗯。”电梯门徐徐打开,夏飞扬一步跨了进去。

一路风驰电掣,沿途的天色也一如宁城一般沉闷,一丝儿蓝天都没有。小镇的天气甚至还要更差一些,絮絮的落着不大不小的雨。

等夏飞扬终于开到了原本的汽修店门口,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店里的招牌还挂着,但是院子门大开,里面似是有人在打扫,他飞奔进去,对方愣愣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张陌生的面孔:“您好?”

夏飞扬心砰砰砰的跳着,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喉咙是说不出的干涩:“您好,请问这里住着的人呢?”

“搬走了。”对方答,“我是中介公司的,过来收拾一下准备重新出租呢。”

夏飞扬只觉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让呼吸都变得困难:“搬走?您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么?”

中介摇摇头:“不知道。”

夏飞扬急的手都在抖:“拜托您了,您能不能帮问问?或者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搬走吗?”

中介看出了他的焦急,也有些不忍心似的:“我只知道这家前段儿被入室抢劫了,喏,”他朝屋里努努嘴,“你看看,里面都被打砸成什么样儿了,且收拾呢。后来他们就搬走了。”

“入室抢劫?”夏飞扬听见自己声音都变了调,“有人受伤吗?犯事的人呢?”

“好像有个小伙计受伤了,不过也是轻伤,人都没什么大事。”中介答,“犯事的人被拘留了,不过好像因为不是本地的,之前也还有别的案底,就被原籍警方带走了。”他有点无奈的看着面前不住颤抖的人,“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了。我也是新来的。要不然……您去镇子上问问别人?您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夏飞扬如梦初醒一般:“好,谢谢您!”

他先是跑去找凤姨,结果发现几年过去,旅馆早就不在了。他又想起杨叔,车都顾不上开,直接循着记忆一路狂奔去,还好,餐厅还在。

杨叔看见他也愣一下:“……小夏?是小夏吧。”他有些不确定似的,“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经历了太久的遍寻不得,夏飞扬看见熟人差点眼泪都冒出来:“杨叔!”

“哎你快进来。”杨叔站起身,“你从哪来的,你看你,怎么也不打把伞,淋成这样。”他冲着里屋喊,“老伴儿,拿条干毛巾出来啊。”

夏飞扬整个人都湿透了,雨水混着汗水,不住的从他的发间滚落:“杨叔……我来找施南,我去了汽修店,中介说他们搬走了,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杨叔叹口气:“哎,我不知道啊。”他从老伴儿手里接过毛巾,递给夏飞扬,“快,拿着先擦一擦,别感冒了。”

夏飞扬木然的接过来,声线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那……那您知道入室抢劫是怎么回事么?”

杨叔又叹一口气:“我知道的,就是有个疯子,那天去店里大闹了一通,拿了把棍子,把店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翔哥和店里的几个伙计联手把他制服了,报了警,那人被抓起来了。有个小伙计受了点轻伤,倒是不碍事。后来过了两天,翔哥他们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那——”夏飞扬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翔哥和施南不是本地人,这个我知道,但是嫂子是吧?还有店里的伙计也是吧?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杨叔点了支烟,摇摇头:“小伙计们没走,说是翔哥给了他们不少钱,把他们遣散了。他们也不知道翔哥突然就走了。至于翔哥媳妇儿,对,她是我们这儿的,不过她父母去年都去世了,据我所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亲属还在了。”

“那——那我可以去找警方吗?”夏飞扬还在努力的想着一切可能的方法,“杨叔,您能带我去警局打听打听吗?”

杨叔叹口气:“小夏,案件的事情,警方……是不可能对我们这些无关人等透露的。这个道理,你是大学生,应该比我们更懂才是。”

窗外的雨还在絮絮的下着,夏飞扬眼里的火光也似是终于一点点的被浇灭了。

他缓缓的低了头,手里的毛巾捂住脸,声音闷闷的传来:“杨叔……真的,真的没有任何人有可能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杨叔十分不忍心的看着他:“小夏……你,你别太着急了,那这样,我想想办法,想办法帮你找人去打听打听,好不好?”

杨叔还在绞尽脑汁的安慰着他,但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去的两年里,夏飞扬时不时会天马行空的想,他和施南的关系,是不是就好像是在放风筝。他手里握着那根线,遥遥的看着那风筝在天空飘着。虽然风筝始终离他很远,但风筝本来,就是要在天上飞的。反正,线在他手里,他只要好好的握住,看着,就好了。

直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不管他想要努力握的多紧,风筝的线,也是会断的。

而断了线的风筝,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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