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后来,卫喜才知道,那个替她解围的男生名叫纪屿,就住在他们楼上,也是三中的学生,和自己同届不同班。

甚至压根不需要费心打听,纪屿在海城三中,就是万人瞩目般的存在。

1米87的大高个儿、长得好看、成绩好、人缘好、出手大方、体育全能……关键是,脾气好,性格开朗又爽朗,和谁说话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好似落了细碎星云,叫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跟着好起来。

无论是在老师还是同学口中,纪屿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完美得像个假人,挑不出半分缺点来。

因而,世界对他弥足宽容,总不吝将所有溢美之词都加诸在他身上。

对此,冷殊源给出点评:“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如果有,那就是装出来的。”

卫喜不喜欢他这么揣测纪屿。

不过,她也不想为此与冷殊源争个对错,免得不小心露馅,被人看出自己那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

幸好,纪屿从高一开始就在竞赛班,和卫喜并无交集。

课表不一样,放学时间向来不同。

卫喜走路,纪屿骑车,早上离家去上学也不怎么能碰上。

偶尔两人在楼道里遇见,纪屿表现得好像已经忘了那天发生的尴尬,只是自如

地冲她笑一下,或是随口问句“上学去啊”之类的客套寒暄,一直只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关系。

这样也很好。

卫喜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暗处,做一个仰望纪屿的窥视者,不被任何人发现。

在三中,暗恋纪屿的女生实在太多了。

仔细说来,好像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卫喜不想将自己对纪屿的关注与旁人合并同类项。

她偷偷给他取名叫“小岛”。

屿,小岛也。

纪屿是众星捧月的纪屿。

但“小岛”可以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岛”。

它藏在记忆的最深处,藏在目光的余韵里,任凭潮水浪花拍打岛上礁石,从暗恋的种子种下那一天起,便长久地伫立,不落不灭。

……

回想起当时,纪屿走下楼,截停了别人对卫喜一家的评头论足。

这正是卫喜对他侧目的开端。

现在,两人身份调转,应该是时候轮到她挺身而出了。

不知道纪屿今天会不会去学校。

如果按时下楼的话,很容易碰到这些阿姨。

他奶奶才去世,心情肯定不好,不能让他听到这些话。

卫喜终于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背着书包大步往前。

“你们……”

刚冒出来两个简短音节,尚未组成完整的句子,因为太过紧张,她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骤然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咚!”

卫喜一下子摔倒在地。

身体砸到水泥地,发出可怖声响。连同高三生沉重的书包,“叮铃哐啷”一阵动静,成功将那几个聚在路边说闲话的阿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哦哟哟——小喜?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摔跤了?”

“衣服裤子都摔脏了……”

“要命咧!手没事吧?”

几个阿姨纷纷上前来扶她。

卫喜被七手八脚地拉起来。

阿姨们还很热情地帮她拍掉了衣服裤子上蹭到的灰。

“怎么样啊?”

“小喜马上要高考了,这时候可不能受伤,走路得专心点,不要玩手机了呀!”

“还能走路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要不还是上去通知一下你妈妈吧?”

“……”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问询声在耳畔打转,绕得人头晕目眩。

霎时间,所有勇气悉数从胸口泄掉。

卫喜摇了摇头,攥紧了书包带,垂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后,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一直到跑出小区,她才感觉到手臂和膝盖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感。

应该是刚刚摔倒的时候擦破了皮。

幸好隔着秋日的衣物,泰半不会很严重。

卫喜掀起衣袖,看了一眼手臂,确认只是蹭破油皮、并未出血后,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永远也比不上纪屿。

“云泥之别”这四个字,很多时候,不仅仅用来形容两个人的地位差距和财富差距。

真正的距离,就体现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想到这儿,卫喜不自觉拉下脸。

乌黑浑圆的瞳孔里,一片寂色,深不见底。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与胆怯。

-

周中,海城迎来新一波降温。

卫喜每天握笔时间太长,加上空气太干燥,手上的干裂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彻底好。

倒是之前摔出来的那几处擦伤,不过两三天功夫,基本已经愈合,只剩下浅浅的乌青印子,映衬得肤色苍白,无端显出几分可怜。

卫喜没把这件事告诉苗玉。

自从卫喜上学起,苗玉就没有再工作,专心致志地照顾家庭孩子。

苗玉和卫成忠都出身于重组家庭,双方父母各自有新的爱人和孩子要操心,加之还都不是海城本地人,离得远,帮不上他们太多。

也因而,卫喜算得上是苗玉一手带大的。

从小到达,无论她磕碰到哪里,总免不了叫苗玉操心。

除了“不想让人担忧”这点考虑,在卫喜看来,苗玉近日还有些神色不明的反常感。

似乎就是从那天卫喜撞到她在阳台打电话开始,苗玉偶尔说话时都会出神,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还时不时瞥一眼手机,或是晚上反复走到厨房去喝水,像是一直睡不好。

这是从前很少发生的情况。

所以……那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

卫喜写作业到半夜,听到客厅传来的细微动静,多次想要走出去问问,但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作罢。

17岁出头,因为性格古怪孤僻,她好像已经失去和苗玉交流的能力,完完全全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

……

周五没有晚自习。

卫喜回到家时,外头的天色还是蒙蒙亮的。

她放下钥匙,余光瞥见苗玉手中拿着几张百元纸钞,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虚空位置,神色几分踟蹰。

“妈?怎么了吗?”

苗玉愣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来,温柔地笑了笑,开口:“小喜回来了。”

卫喜:“怎么突然拿钱出来了?”

如今,手机支付发展迅速,家中基本用不上现金,苗玉捏着钱这个举动,也是反常到不能更反常。

苗玉“嗯”了一声,迟疑地开口说:“我是在想,要不要去给楼上送个白包。”

卫喜微微一顿,“白包?”

苗玉颔首,“是啊。他家老太太明天就要大殓了。邻里邻外的,我们是不是还是表示一下比较好?不然会不会显得太冷漠了?”

说完,她看向卫喜。

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卫喜垂下眼帘,避开苗玉灼灼的目光,哑着嗓子开口:“……楼下徐阿姨他们都送了吗?”

“他们几家好像都送花圈了。我看楼上花圈都放不下了,还是送钱比较好吧。”

“那我们也送吧。”

得到女儿的肯定后,苗玉不经意间松了口气。

她快步去房间里找了个白色信封,数出三百块,将钱包了包,揣进口袋。

走到玄关处,苗玉又想到什么,对着站在客厅出神的卫喜说:“小喜,你也一起去吧。人家老太太对我们还是蛮客气的,之前不是送了好几次水果给你吗?上去一起上个香,最后送人一程吧。”

“……行。”

怀着忐忑而微妙的心情,卫喜惴惴不安地跟着苗玉上了楼。

许是因为地处顶楼,再加上一整层两户都是一家,不会影响旁人,上面整个楼道、加上半层楼梯拐角处,全都放满了白色黄色的花圈。

纪屿家房门没有关紧。

除了佛经声,还有灯光一起隐隐约约从门缝里透出来。

苗玉站到门口,抬起手,打算敲门。

不知为何,动作却停了下来,咬了咬唇,十分犹豫不决的样子。

卫喜不解:“妈?怎么了?”

苗玉摇摇头,勉强冲她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曲指叩门。

很快,里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门没关,请进来吧。”

卫喜再次察觉到苗玉的紧张。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该是她更紧张才对。

毕竟,暂时还不能确定,纪屿是不是就在屋里。

如果他在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会是什么姿势?又会和她说些什么呢?

是无关痛痒的客套感谢,还是兀自缄默不语呢?

她心里的小岛,是不是正在经历人生里惊涛拍岸的暴风雨?

一切都是无法揣摩的未知,叫人忐忑,也叫人心悸。

进而生出无措又慌乱的念头。

那么,苗玉又在紧张什么呢?

只是来给邻居阿婆送帛金而已。

这么想着,卫喜便忍不住侧目,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苗玉。

但苗玉的怔愣实在不算长,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已经整理好表情,恢复往日温柔平和的模样,推门而入。

“纪屿爸爸?我们是楼下的,上来上个香,送送阿婆……”

苗玉的语气柔软又镇静。

卫喜也克制地没有四下打量,将目光悉数放在起身迎上来的男人身上。

男人是纪屿的爸爸。

之前上下楼的时候见过几次。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基因的威力强大,纪屿在容貌上的优点几乎全部遗传自他妈妈,但身形却与纪爸爸一样,修长清瘦,有种青竹似的端正俊朗。

纪爸爸是小区里各路阿婆阿姨口中的名人,孝顺父母,又对老婆儿子特别好。

早些年做生意做出了些名堂,有提过要带着全家一起搬家,似乎还去中介那里给这套老屋挂过牌。但老母亲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还考虑到这里距离三中这样的重点中学近,干脆将自家隔壁也买下来,和家人一起继续蜗居在老房子里。

平日里,他是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下班早就去菜场买菜,给老婆孩子做饭。周末时不时就给老婆买点礼物,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如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堪称婆婆妈妈眼中的当代好男人典范。

现下,纪爸爸没了往常的精明干练,丧母之痛使得他高大的身躯有些微微佝偻,眼睛下面一大片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失落疲惫。

见到来人,他勉强动了动脸颊肌肉,扯出一个和蔼表情:“你们来了。谢谢你们惦记着老太太。”

说完,纪爸爸顿了一下,又扭过头,朝着房间里喊了句:“纪屿,楼下的小喜来了,出来打个招呼。”

“……”

卫喜心脏不受控地重重一颤。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从内室里传来。

只这点不算强的动静,像是穿透了肃穆的佛经念唱声,一下一下,不合时宜地响在胸口,引起大脑皮层神经反射般的战栗。

卫喜用力握紧了拳。

再抬起头时,纪屿的身影已经默默出现,站在他父亲斜后方。

明显是一个待客的姿势。

气氛静默须臾,苗玉率先开口:“纪屿,节哀。”

纪屿没有了素来常挂在脸上的笑意,自然看起来比平时冷漠疏离了一些,“谢谢阿姨。”

纪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妈妈送客人去酒店了,家里也没什么招待的。纪屿,去给苗阿姨和小喜拿几支香,再给他们端点零食出来。”

苗玉连忙摆手,“不用客气了。我们上支香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邻居一场,你们想着老太太,她在天上肯定也会高兴……”

“……”

纪屿没有参与进这场无意义的寒暄,转过身,去客厅摆着的灵堂旁给他们拿线香。

卫喜抬了抬眼,穿过苗玉和纪爸爸的阻隔,悄悄打量他的背影。

最远处,老太太的黑白遗像直直地摆在灵台上。

她的表情如同在世时一样慈祥。

漆黑眼神却仿佛能洞察此间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卫喜不敢同那遗像对视,立马垂下头,安安静静等待着纪屿向她走来。

每次一开文立刻生病OTL

这次开文两天就是高烧39.5 智齿发炎……

这魔咒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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