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注一掷

醒来的时候,钟锐回到了2016年12月24日的早上。

那天周斯予感冒了,但是因为是平安夜,他坚持要跟钟锐出去玩儿,导致感冒加重,在家躺了两天才退烧。

对于此时的钟锐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2016年平安夜,是钟锐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钟志恒。

上一次圣诞前夜,周斯予出门后感冒加重,高烧到快39度。一直到下午,钟锐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儿,带他去了医院。不巧的是,他们下午在什刹海逛街的时候,周斯予弄丢了手机,他的身份证放在手机壳里也一起弄丢了。还好被一个巡逻的保安大叔捡到,送到了什刹海的警务站。

周斯予在医院输了液,病情稍有好转,但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钟锐送他回家以后,又返回了什刹海警务站,帮他领回丢失的手机。

她就是在从警务站到地铁站路上,偶遇了钟志恒。

因为是周六,又是平安夜,路上的人非常多,去地铁站要路过酒吧一条街,晚上这条街上的人太多,钟锐挑了一个小巷子走,抄近路往地铁站去。

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雪,钟锐戴上了帽子还拉起了围巾,圣诞前夜,天还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没有月亮,小巷子里也没有路灯。钟锐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快步走着。这样黑暗和寂静的环境让她有点害怕,远处一个民房里,强光顺着大面玻璃透出来,钟锐往光的方向跑了两步,发现那是家隐匿在巷子里的手工银器铺。

大成银匠。

钟锐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那扇又大又明亮的窗子后面,会见到他。

当时钟志恒正在买镯子,钟锐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在帮他挑样式,钟志恒背对着她,询问银的价格和手工费。几百块的东西,不怎么太值钱,但钟志恒却笑得很开心。

钟锐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老板笑着打听他要买给谁,钟志恒也乐呵呵的回应:“买给孩子的,好多年都没见了,当爹的不得送点礼。”

钟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她不愿承认,但这世上唯一算得上钟志恒的孩子的人,就只有她了吧。

老板孜孜不倦的给他讲解戴银饰品的各种好处,又吹捧自家手艺的精湛:“都是手工打造的,花样儿款式从来不重样,个个都是绝版,你买回去当传家宝都行。”

钟锐没有说话,悄悄退出了店铺,在巷子等他出来。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钟志恒又变成了那副可恶的模样,他面露讥讽,直勾勾地看着钟锐口吐芬芳:“听说你巴结了周乘的儿子,可以啊,跟你妈一样会勾引男人。”

当时的钟锐不知何来的一股冷静,她没有对钟志恒破口大骂,相反她相当平静的问起的韩莉的死:“我妈是你杀的?”

钟志恒的羽绒服敞开穿在身上,一只手拿着礼物盒子,另一只手夹着烟,听到钟锐这样问,他把烟狠狠的摔在地上,上前两步狠狠的打了钟锐一个耳光。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言不合,不对,甚至还没不合就动手打人。他指着钟锐的鼻子。骂着不堪入耳的话,钟锐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单独动手她仍旧不是钟志恒的对手。

钟锐回忆到此,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个时机,刚刚好。

她在周斯予起床前叫了送药上门,然后骗周斯予说自己要加班,不能跟他过平安夜了。

周斯予又气又可怜,趴在床上,整个脸埋进枕头里,嗔怪她爽约。

“药记得按时吃,如果晚上还不好,就去医院。”她离开前嘱咐道。

“你要加班到晚上吗?病了要我自己去医院啊?”周斯予委屈巴巴。

钟锐笑笑没说话,转身关门离开。

周斯予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还以为钟锐只是简单的去加个班而已。

下午六点,钟锐打电话给周斯予问起他的感冒,他说已经退烧了,但还是赖赖唧唧的恳请钟锐早点回去。

此时,钟锐已经在后海的酒吧一条街上,这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打扮鲜亮的年轻男女,她独自穿梭其中,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与钟志恒在大成银匠店相遇,是在八点不到,这一次为了确保不会错过,钟锐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了那条小巷子。六点多钟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了,钟锐在寒风里等了很久。临近八点,钟志恒终于出现了,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步一步走近,走到银匠铺门口,他脚步顿住了,而后转头进了店里。

见他进门,钟锐背好自己的挎包,把右手伸进包里,戴上帽子,拉起围巾跟了进去。

还是原来的对话,钟锐背对着钟志恒,听见他选手镯,问价格,老板热情地口播着营销内容。此时她缓缓的走到钟志恒的身后。

“钟志恒。”

被叫到名字的人很惊讶,猛地转头看到了钟锐,和上一次一样,他的羽绒服敞开着,整个胸腔毫不设防的面向钟锐。

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屋子里的老板、店员、顾客和钟志恒本人都没反应过来,钟锐果断捅出一刀,正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早晨出门的时候,钟锐往包里装了一把菜刀。这种刀具属管制器具,在外面轻易买不到,钟锐只能从家带出去。为避安检,她也没有坐地铁,打网约车到了鼓楼。那个下午,钟锐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和元旦,到处都是欢快的节日元素,周六出来玩的小情侣不在少数。钟锐看着他们,想到了自己和周斯予。

活了二十几年,她连鸡都没杀过,看到老鼠都会吓到跳脚,这样有预谋的动手杀人,她需要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除了杀掉钟志恒,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保证周斯予能躲开2021年的劫数。

她心里也很清楚,等到她动手杀了钟志恒,即便就此改变了周斯予的命运,她也会因为犯下杀人的罪行,难逃一死。钟锐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的眼睛看不到那些色彩,只是无焦地望向虚空。

她正在心里向她爱的那个人告别。

周斯予,如果我们两人中注定有一个人,要留在世上承受失去另一个的痛苦,请把离开的权利给我吧,因为这样的痛,我已经承受过一次了。这也许是上天的意思,他给我机会回溯时空救你。

他也知道,我远不如你坚强,一肩扛不起这世间的重担。

我决定了。

命案发生在一瞬间,店里的顾客、老板霎时乱做一团,女孩惊叫一声,男孩子把女朋友揽在怀里,店员拿起电话,蹲在橱柜后面偷偷报警。高大的老板翻过柜台,要去抓钟锐拿刀的那只手,钟锐不知道自己这一刀扎得准不准,是不是足以毙命。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让刀锋在钟志恒身体里旋转了九十度。

一瞬间,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钟志恒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旋即白眼一翻往后倒去。钟锐拔出刀子,颓然扔在地上。

此刻的她看起来一定像个恐怖的女鬼,因为转刀时有一股鲜血喷溅而出,正打在了她的眼睛和围巾上。

顾客们见钟锐扔了刀,趁势夺门而出,老板站在离钟锐两米的位置,伸脚把刀踢开。

“不许打120!”钟锐恶狠狠的盯着老板喊道:“报警吧,让他们来抓我。”

刀子拔出来的瞬间,钟锐彻底没了心理负担,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远比想象中更爱周斯予,爱到即便她隐忍着,连自己都骗过了,可真的有事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会为他孤注一掷。

她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但她别无选择。

救护车在15分钟后赶来,判定钟志恒当场死亡,钟锐松了一口气。随即警察也来了,钟锐戴着帽子坐在台阶上,晚上八点多的风真的很冷,可寒风扑向她的脸时,她还是满心畅快。

只是可惜这股自由的、吹往幸福人间的风,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吹向她了。

钟锐没有否认自己的杀人罪行,也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她手上戴着手铐,穿着看守所的小马甲,颓然的坐在审讯椅上。

“为什么杀人?”

“他杀了我妈妈之后逍遥法外,我要替我妈报仇。”

审讯钟锐的是一个四十岁不到的胖胖的中年警官,他审视钟锐许久,最后把眼神停在那把证物刀上:“随身带着刀,你这是预谋杀人。”

“是。”

很累,不知道是不是被周斯予传染了感冒,钟锐的头昏昏沉沉的,鼻子不通气,呼吸的时候气管像刀割一样的疼。

“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先帮你叫医生。”

“不用,我没事。”钟锐勉强回答道。

两个多小时的审讯,警察把她和钟志恒的关系、矛盾起因,如何见面,如何行凶都问了个遍,但很明显,钟锐的回答并没有完整到可以使人信服的逻辑。

这都要怪她回来的太突然了,没有时间仔细编。

被抓的第三天,钟锐在看守所见到了来探视的周斯予。

不过就隔了两天时间,周斯予瘦了,憔悴了,胡子没刮,头发也没打理。桌子另一头的钟锐,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歪头看了他一眼。

周斯予瞬间崩溃,泪水倾泄而下,他低头把额头抵在台面上,委屈的喊道:“警察先生,我女朋友肯定是冤枉的,她不可能杀人的,她不会的......”

他看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儿,痛苦又不甘心的叫着,从始至终钟锐都平静的看着他,过了几分钟以后,她才缓缓道:“别闹了,钟志恒就是我杀的。”

“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一直怀疑他杀了我妈妈。”

“钟锐!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商量,我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为什么要去杀人?”周斯予的语气近乎咆哮,他起身要扑向钟锐,但被身后的警察一把按了回去。

“都可以想办法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钟锐绝望一笑,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没有别的办法,周斯予,别管我了,我们分手。”

因为激动,周斯予忽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猛力的锤着桌子,随后无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声痛哭。

“回去吧,别再来这儿,我不会再见你了。”钟锐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那一刻钟锐在想:周斯予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呢?会生几个孩子?他的妻子是不是也会得到何薇周乘同样的疼爱呢?

最后,钟锐回头看了一眼,他红着眼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关上门以后,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忘记问问他的感冒好了没有。

第三天,钟锐一整天都没有被提审,她独自坐在看守所的小黑屋里,听着电子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感冒的症状越发强烈,她觉得自己烧得脑子有点糊涂,还有些反胃恶心。这样昏昏沉沉了许久以后,她终于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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