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比往日来的要早些，尽管吹着冷气，外边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胳膊上还是热烘烘的。

宋离百无聊赖地收回胳膊，缩在公司茶水间的阴凉地吃着没什么味道的减脂餐，耳畔萦绕着人事范思语介绍下午即将进入复试的候选人名单。

“小离姐，今下午要面的这几个人都挺不错的。要么是国内名牌大学研究生学历，要么就是海外留学回来的。”

低头舀菜的瞬间，一缕秀发从松松垮垮的半扎丸子中滑落出来，范思语眼疾手快，在宋离有所举动之前迅速撩起宋离的长发。

“呼，好险。”宋思语呼了一口气，贴心地将掉落的头发撩在宋离秀气小巧的耳朵后，“沾上饭菜就不好了。”

“谢谢。”宋离本想说其实沾上了也没事，拿纸巾擦擦就行，但看到思语一本正经的表情，又把话憋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小离姐你先吃饭啊。下午两点我会带你去见候选人的。”

宋离点点头，眯着桃花眼，望了望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会议室，在手机上写上下午两点面试的备忘录。她记性不算太好，总容易忘事，所以记待办日程已成为习惯。

手里的减脂餐囫囵吞了几口，宋离就赶紧走向了自己的工位。原本计划下午有个策划案要内部决议一下，人事思语在午休的时候又给自己加塞了几个候选人面试，现在不赶紧把整理的信息再细化一下的话，下午的策划会绝对会很赶。干了多年营销的宋离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什么好创意。

人人都说帝都好，人人都向往帝都，年轻人眼里的帝都是奋斗的向往，高收入的代表，他们尤其羡慕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的光鲜亮丽的白领们，因此每年都有成千上百的年轻人涌入帝都。

十年前的宋离也是怀揣这般抱负，十七岁上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就选了帝都的一所本科院校。以她当时的高考分完全可以在当地上一所很好的一本大学，但是为了去往大都市，成为心目中的都市丽人，宋离义无反顾选择北上去了帝都念书。

如今的宋离已经二十七岁，除去大学四年，她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在帝都摸爬滚打，终于在一家名叫“星锐”的广告营销大厂做到了营销二组的营销经理的岗位。学到老用到老，更新换代速度最快的营销是最讲究与时俱进，跟紧潮流的一个特殊行业，本身学历并不占优势的宋离，只能通过更加勤奋的工作来证明自己。

刚重新启动电脑，宋离的手机突然震动，宋离看了眼屏幕，犹豫了会，还是起身带着手机去了外边。

“喂，妈？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楼梯间没有空调，刚从舒适的空调房里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宋离皱皱眉头，还是将注意力转回手机上。

妈妈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给自己打电话的，除非家里有什么事。想到这宋离的心一紧，但随即听到话筒那边妈妈的声音，她又放下心来。

“哦，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这周六有没有时间。今天不是周四了嘛。”

“你跟我爸要来吗？”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问你周六有没有空。你周阿姨家的孩子这周来帝都开会，听说你也在帝都，所以就想约你出来吃个饭，就当老乡见面叙个旧。”宋母的声音干脆利落，她是小学老师，可能是多年教学习惯，又面对的是小孩子，宋母很能拿捏说话的尺度。

开了窗的楼梯间偶有来往上下，出来抽根烟散心缓解压力的其他公司员工，因为不喜欢烟味，所以宋离始终捂着鼻子。

宋离突发奇想，问了她妈一句：“周阿姨家儿子抽烟吗？”

“啊？应该……不抽吧。”宋母像是想到什么，再次肯定，“对，你周阿姨家孩子不抽烟的。我见过，那孩子长得很周正，说话也斯斯文文的。我觉得——”

“妈，我跟他是高中同校同学，他以前什么样我很清楚，他现在这么说肯定也是为了相亲装样子。”宋离的额头此时已经渗出汗珠，手开始挥舞着给自己扇风，“我不接受抽烟还撒谎的男人。所以这次相亲我不去了啊。”

因为热，想快点回到空调房里呆着，宋离的语气更加直接：“我暂时不想相亲，您不用总是打着谁谁来帝都玩或是工作的旗号让我跟他们见面。”

“你都多久没谈恋爱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你谈过一个对象吗？你都二十七了，再过过眼见着三十了，还不谈对象，你到底想几岁结婚啊？”

宋母也开始跟着着急，话筒那边开始刺耳。不过这对宋离来讲没什么影响，宋离反而一本正经跟她妈报备：“我现在要以事业为重，事业好了赚大钱了，我才有更多时间谈恋爱。二十七还行，不迟，正是拼事业的好年纪。而且我也没遇到喜欢的，我跟空气谈啊。”

年过二十五，女孩们就绕不开谈恋爱，结婚，生子等话题，身在帝都还好，年轻正是往上冲的阶段，但是在宋离不算特别发达的家乡，就会有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邻居来问怎么还没谈对象，怎么不结婚。

宋离十七岁就来了帝都，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去，她自然对于老家这些大家着急的事情没太多感觉。就算有，她的那点爱恋也早在六年前被前男友劈腿劈的四分五裂，从此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恋爱来。

二十一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宋离却在本该展望未来的大四毕业前夕收到了前男友的毕业大礼包——分手和劈腿。在经历了三天初恋被分手痛彻心扉的怨恨和痛苦后，宋离收拾好心情，化了一个此前人生从没到达的高度的妆容，美美去拍毕业照了。然后和上千上万的大四毕业生一道带着简历，浩浩荡荡的卷入社会职场新生的行列中，自此封心锁爱，宋离变成了个只求事业，不求姻缘的社会职场人。

午休时间很快在电话中耗尽，宋离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时间，迅速结束电话，并火速点开网购软件，给宋母买了一条真丝连衣裙。既然无法用语言说服宋母，送点东西让宋母消消火气，宋离还是有这个话语权的。她不会哄人，只能用钱哄好自己正气头上的妈，让她知道，事业好就会有钱赚，毕竟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您好，我是今天本场复试的复试官，很高兴在公司见到您。现在请您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宋离准时掐点进入会议室，在进入会议室之前，她就已经换上职业性微笑，温柔礼貌但不失专业度。

宋离所在的星锐在业内很有知名度，每年都能斩获好多个创意策划奖，其中宋离带领的营销二组的业绩在公司几个组内排行中属于前列。她们组的组员年龄都偏小，年龄小也意味着更容易走在前沿，能更容易接受新潮事物，搜集的信息永远最快最广最新鲜最广，想出的策划案也是别具一格，有趣新颖。

但这同时是优势也是劣势，劣就劣在组内除了宋离，没有更多有丰富经验的老组员们掌舵划船，全靠宋离一人带着刚入公司或者是刚步入社会没多久的妹妹们扬帆起航，前方是诡谲暗礁还是风平浪静，全靠她们险险探索。所以此次招聘，宋离需要从中挑选一位经验较为丰富的候选人作为营销二组的新人。

但几个人面完之后，各方各面综合评价都没法达到宋离心中理想候选人的程度，只能面无表情，内心遗憾地目送候选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接着宋离又赶忙去往另一间会议室，招呼营销二组组员开会。

她们今天要讨论的策划案是一场围巾品牌的联名活动，联名对象是市场上最新推出的一款女性向恋爱游戏——《幻遇》。

宋离之前的生活很枯燥，每天的日常就是上班下班，搜集业内信息，看广告展示，娱乐活动很少，就连看剧也只是为了看穿插在剧中的广告，学习别人的广告宣传策略。

当品牌方客户把合作对象信息递过来的时候，宋离还有点懵，不懂这类游戏为什么会在国内掀起热潮和深受女性用户的喜爱。

就是和一堆虚拟数据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宋离内心暗想。但是被围巾品牌“派司”的客户热情推荐戴上全息眼镜的那一瞬间，宋离觉得可能要收回前半句话了，这哪里是虚拟人，这就是真人！仿真到连头发丝都和真人一模一样。但是一想到这是代码编程打造的虚拟假象，宋离顷刻之间清醒，还是无法理解大家对这款全息乙游的喜爱。

不过此次星锐是派司指定合作对象，省去了前期比稿环节。接下这个项目就意味着有丰厚的项目奖金，省心又有钱赚，不接是傻子，宋离笑嘻嘻地点头附和着品牌方，夸下海口说营销二组一定包品牌方满意。

对于团队，宋离是有信心的，她相信团队齐心协力能够交出非常不错的成绩。可对自己，宋离却没有信心，因为策划案的决策人是她自己，她又是个实用主义，根本没法理解这类游戏火起来的核心本质，不了解本质，她又该如何构思和主导一场精妙绝伦的策划案呢？

再像真人又能如何，身临其境是不假，可是这些不都是数据的堆砌吗？为什么会和一堆数据产生情感连接呢？宋离实在搞不懂。她又如何能让这些虚拟人同实体围巾联系起来，而不突兀呢？

作为掌舵人的宋离好像在接通了妈妈的那则要她相亲的电话后，就没了力气。下午没面到合适的候选人，策划会的主题迟迟未定，宋离很久都没有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了，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灵气，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营销总监阿令突然打来电话，说这周有事，策划决议会延迟到下周三举行，得了这一消息的全组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下班后，宋离目送全组人离开会议室，自己一个人坐了好久，她望着桌子中央摆放的那副全息眼镜，心里慢慢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