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芮把买来的药片装在维C盒里，晚上睡觉前吃了一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夜竟然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再去学校，月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程芮不出所料又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三，就是这样她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拿成绩单的时候，脸灰得好像下雨前的天。

班主任专门跟她说了一句：“考得很好，下次继续努力。”

程芮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拿着成绩单下去了。

发完大部分人的成绩单后，剩下就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差生了。

秦许额角还贴着纱布，揉着头跟焦祖说：“你去帮我领，我就不上去了。”

焦祖就蹦蹦跳跳地上了讲台，班主任看见他就没好气：“考出这种成绩还有脸领成绩单？”

焦祖也不当回事，涎着脸问：“老师，还有秦许的呢，我帮他一块领。”

班主任就冷笑起来，抬高了声音说：“他还要领啊，六门加起来不到一百分，小学生都考不出这种分数。”

焦祖就伸着脖子笑着说：“小学生它也不考这些呀。”

坐在前排的几个人捂着嘴笑，班主任有气没处发，对着焦祖的头就是不轻不重一巴掌。

说是打又不算打的一巴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

焦祖却被这一巴掌打得不太开心，回到座位上随手把秦许的成绩单一丢：“许哥，小弟也是为你牺牲了。”

秦许什么也没说，成绩单折起来撕成碎片，轻轻一吹，满地碎屑。

程芮也把自己的成绩单折起来，对折再对折，一直折成一个尖尖的小角，但她不敢把这东西撕碎，只能再把它展开，然后用文具盒压平整了，小心翼翼的夹在语文书里。

回去要给王梅女士看的，她不想王梅看出她的力不从心。

秦许头上有伤，一听到老师讲课就更疼得厉害。下了早读他甚至有点想吐，却一口早点没吃就被叫到了教务室。

眼角乌青的郑旋站在沙发边，指着秦许说：“就是他，他抢了我的钱。”

教务主任就站在旁边，班主任冷冰冰的看着秦许：“把钱还给他。”

这小子……

秦许心里的火更大了。

昨天晚上跟他要钱，不仅没要到，还被他突然出手砸破了脑门。他从别人那里要来的钱全都付了医药费，这小子竟然还跑到教务来告状。

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把钱还给他！”当着教务主任的面，班主任李佳的声音含着怒火难抑的威逼。

可秦许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打过多少回了，他最不怕的就是男人的这种语气。

他看着班主任的脸说：“我没拿他的钱。”

班主任睁大了眼睛说：“秦许，你干的那些事我不说全知道，也多多少少都听过。你别惹火了我，又把你妈叫到学校来！”

这一句却戳在了秦许的软肋上。

许兰女士啥也不会，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哭。

昨晚回去看到他脑门破了，饭桌上就一直哭哭啼啼。

再晚一点秦兵一身酒气回来了，看见她哭就骂了她几句，许兰就把明着哭变成了偷着哭。

秦许脑子被打得嗡嗡响，耳边还要听着呜呜声，一整夜做梦都在失眠。

要是再让许兰来一回学校，他可能就要脑中风了。

实在无奈，秦许只好说：“好吧，我没钱，钱被我花了。”

班主任问他：“花钱干什么去了？”他还指着能把钱要回来。

秦许指着自己的脑门说：“头破了，钱给医生了。”他说着看了看瘦如弱鸡的郑旋，郑旋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我被某些人打了，钱花完了。”

班主任说：“我不管你拿钱干什么了，你拿了别人的钱，就得给人还回去。”

秦许翻了个白眼：“还多少？”

郑旋小声说：“五十。”

秦许突然转头怒道：“你他妈为了五十跑来跟老师告状？！”

班主任大喝一声：“秦许你闭嘴！＂

秦许就不说话了。

班主任说：“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有我监督，秦许会给你赔五十的。”他看向郑旋，“你走吧。”

郑旋就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从教务室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看着秦许说：“我的五十块是真的没了。”

秦许差点就举起拳头当场打那小子了。

班主任却说：“秦许，我不想听到你再找郑旋的麻烦，你最近做事给我悠着点，听见了吗？”

秦许没有回答。

班主任又喝了一声：“听见没啊！”

“听见了。”秦许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这才让他走了。

秦许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务室，还听到身后李佳在跟教务主任解释：“我也不是不想让他退学，上次叫他妈到学校来，他妈当着我的面跪下了，我也没有办法……”

教务主任说：“那叫他爸来啊……”

班主任就无奈的笑了起来。

秦许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真是操蛋的一天啊。

祸不单行，英语课上秦许正在睡觉，英语老师不知道哪来的兴趣，突然把他叫起来读英文。秦许哪里会读什么英文啊，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因此又被英语老师推到外面罚站去了。

这个周五过得实在是糟糕，秦许实在没什么兴致玩了。

徐骆等人也说他休息一下比较好，秦许就没跟他们去网吧开黑，老老实实在诊所打了两天的点滴。

赵医生那里倒是清净，周六还请秦许吃了午饭。但秦许跟人相处自带雷点，老赵虽然热情，踩了两次雷也就不问了。

到了周天下午，秦许就感觉好多了，他一边打点滴一边翻老赵桌下放的家人相簿，竟然看得津津有味，主动问了老赵好多问题。

老赵因为职业的原因，能够接触到不同的人，因此有很多形形色色的八卦。

秦许跟他聊这个聊得起劲，老赵才发现他本质上是个很热络的人，出于关心，一不小心又犯了喜欢教育人的毛病。

“秦许，你以后遇到问题，应该少动手，多跟人交流沟通，暴力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秦许却笑了起来：“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制止问题。”

老赵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听不进别人劝，后来考上大学了，现在也毕业了，想起过去时都说，当初应该早点听父母的。”

秦许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赵又说：“你应该多跟你爸妈交流，多跟老师交流，你有什么困难，周围人都是很愿意帮助你的。”

外头的天色渐渐地沉了，点滴瓶中的液体一滴滴往下落，一阵寂静突然从门外吹了进来，吹得秦许身体微微一抖。

秦许没有接话，站起身来问老赵：“想小号，厕所在哪？”

老赵愣了一下，指了指帘子里面：“在里头，要我帮你拿瓶子吗？”

秦许摇了摇头：“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

老赵就笑了起来，看着秦许举着瓶子摇摇晃晃地去厕所了。

秦许刚一走进去，诊所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

老赵定睛一看，很是意外，又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程芮手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慢慢在柜台前坐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心跳仿佛慢了些，才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老赵：“我要这些药。”

老赵拿起纸条，从上到下写着四行娟秀的字：盐酸帕罗西汀片、阿Pu唑/仑片、盐酸普萘洛尔片、盐酸丁螺环酮片。

全都是治疗焦虑症的药。

老赵头脑里的那根弦立刻就绷紧了。

“上次的药你吃了？”老赵问。

程芮点点头：“吃了。”

“不管用？”

程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就管用了一天。”

老赵担心地说：“这么严重？”他又问，“你没有增加药量吧？”

程芮摇了摇头：“没有，可我感觉它只对睡觉有用，醒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改善。”

老赵大概明白她的病情了，他十分严肃地问她：“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发病症状吗？症状明显吗？”

程芮望着老赵的目光，心仿佛沉锚般落下去。

一连几天无法缓解症状，程芮被折磨得身心交瘁了。

程芮咬咬牙，把压在身前的手放在了桌上。

玻璃柜台光洁干净，属于少女的手纤细白嫩，指尖的颜色粉嫩如玉，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赞叹年轻。

可就是这样漂亮的手，此刻却像有意识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老赵按住了她的手背，程芮的手还是抖个不停，她对着老赵笑了笑：“我体检过，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程芮的心脏反常地狂跳着，像有一股血流想从身体里喷薄而出，撞得她得耳膜清晰地响。

老赵松开手说：“不行，你现在这个症状是很严重的，你必须去医院挂号精神科了，我不能给你开药。”

随后他站起身来说：“你心跳过速，先过来这边床上躺一会。”

程芮这时却突然暴躁起来，她断然拒绝了老赵的提议，扶着柜台站起身来：“我说了，我不需要去医院，我要你卖给我药。”

老赵手扶在病床上说：“你知道重度焦虑的人会自杀吗？”

程芮的声线也抬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不能去医院。”

老赵无可奈何地说：“小姑娘，医院的医生会帮你的，他会给你开专门的精神药物。”

程芮急得咬紧了下唇，好像企图跟一个不可理喻之人讲道理，她走到老赵跟前，侧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赵医生，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能、去、医、院。”

老赵冷静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程芮突然把书包摔在地上，抓狂般大喊了一句：

“因为我不能有心理疾病！！”

这濒临破音的一声喊，把老赵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呆住了，老赵愣着没有了动作。

程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书包带子都被她甩断了。

她的脸红得仿佛被火灼烧，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诊所内外都很安静，屋顶的三根玻璃棒管，冷静地散发着白色的明光。

这时，秦许用肩膀拨开窗帘，左手举着点滴瓶走了出来，他边走边用右肘把裤子往上提了提。

他仿佛没有看见程芮一样，若无其事地从两个人旁边走过，小心地把点滴瓶挂在架子上。

然后他就弯腰在椅子上坐下，转头对老赵说了一声：“马桶我给你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