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年初四是个好日子,撞上李凡生日又赶上谢斯年值班后的休息,韩金树特别邀请了谢斯年几个师弟师妹和李凡的小助理一起来家里吃饭,除了韩雪两口子不在之外一家人整整齐齐。
韩金树还是不满意,他带着几分醉意许诺说过两年李凡三十岁生日时准备挑个大饭庄订一桌,到时候韩雪也回来了,再带上他们几个人的朋友伍的好好热闹一番。说完还兴冲冲地去翻万年历,看看后年的2月13号和春节相差几天,研究下人能不能凑得齐。
今年三十岁的谢斯年忍俊不禁,作为老韩同志比亲儿子还亲的儿子也没这待遇。
李凡不再是谢斯年一个人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至少现在变成了他们一家人的秘密。他不免有些期待,不知道过两年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雪子回来了吴奕乐每天又像只哈巴狗一样围着她转,家里再次热闹起来;久哥马上博士毕业啦,两年后一定是个科室顶梁柱吧?
真好。
话说回来,韩金树真的满意现状吗?他是个开明的父亲,但他也是个诞生于旧社会的尾巴并见证千禧年变迁的普通人,他已经快七十岁了,想要子女陪在身边、看见下一辈人是他最朴素的愿望。
可他知道,子女真正的幸福远比他朴素的愿望重要。李凡是他亲手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的孩子……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生命重于一切,他们该用他们喜欢的方式过完一生,作为父母唯有抛却一切祝福他们。
“来乐乐,吃肉。”谢斯年说着往李凡碗里夹了根羊排,又端起蘸料碗往上擓了勺料汁。
“哟哟哟,乐乐吃肉……”他们跟着起哄。
“?”
抿嘴笑笑的谢斯年眯起眼睛:“管着吗。”
“管不着管不着,乐乐你可得多吃点儿。”
“年子恨不得挂个牌子上头写着‘年大少爷为您服务’。”
如果不是嘴上在忙、有老人在场,他们说不准要鼓动谢斯年亲李凡一口;李凡不管这些,酱汁渗透进羊肉里丝丝入味,一口下去又鲜又香。
一片喜乐祥和中没有人读懂他眼神里偶然闪过的落寞,除了刘淑菊安安静静陪伴他,看着孩子们在眼前喝酒、聊天说着他们听不懂的玩笑。
挺好的,热闹。
少雪的北京突然在春分这天忽如一夜春风来,一觉醒来外面的寒气又一次占据天地之间,拉开窗帘外面的雾气萦绕在周围,楼下的街道早已覆盖上积雪,往日里的车辆、行人反倒成白色画布上动态的点缀留下串脚步、车胎印构成的小尾巴。
难怪半夜起来上厕所时感觉比以往更冷,李凡揉揉脖子心里想。这么冷的天气该吃点什么呢?他冬天吃了好多他久哥单位门口卖的烤白薯、糖葫芦,马上到了春天该期盼香椿鱼儿的时候又下了雪,仿佛瞬间回到了憧憬新年的冬天。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哈欠,坐回床上拿起柜子上的眼镜戴好给他久哥发消息。
凡乐乐:哥,下雪了。
凡乐乐:下班吃点什么?
雾蒙蒙的天气真希望再睡一会儿,或者出去踩踩雪回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可现在要上班,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吴奕乐和小助理成功看见了大早清儿臊眉耷眼的李凡。
交材料时李凡的小助理压低声问吴奕乐:“?李经理今天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吴奕乐揉揉脑袋,“跟他睡一被窝的又不是我。”
“……您离跟他睡一被窝差一扇门的距离。”他嘀咕说。
“滚。”
“看,语气越来越像了。”小助理振振有词:“要不是您结婚了人还以为您暗恋我们李经理呢。”
胡说八道!
被噎得说不出话的吴奕乐瞪了他一眼,他灰溜溜地跑了。
人为什么要上班?上一秒李凡面对电脑思考这一问题,下一秒音箱里传来“噔噔噔噔”的□□消息提示音立马悄悄换了副表情。
是他久哥发来的消息;
久久:今天真冷,你多穿点儿没有?
久久:我上午忙完在单位睡一觉,下班去接你
久久:吃个卤煮吧?热热乎乎的
久久:有段时间没吃了
有时李凡天马行空地怀疑爱吃什么或许跟血缘有关系,他久哥爱吃的东西雪子和韩叔叔全不爱吃,像卤煮、炒肝儿、豆汁儿……按雪子的话说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根据这一线索,李凡有理由怀疑谢斯年亲生父母是南城人。
凡乐乐:行,你好好休息,公司等你。
刚回来的小助理又见证了李凡表情的微妙变化,他好奇地看了看,对笑容灿烂的李凡问道:“刚不还一脸不高兴呢么?”
回过神的李凡冷下脸来:“没事儿盯着我看干什么?”他半开玩笑说:“有本事你也搞一对象去。”
嘁,搞对象么,谁不会啊,您有对象了不起成了吧……
下午下班前李凡轻手轻脚地来到吴奕乐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敲敲门;
“进。”
他欠开办公室门缝探进去个脑袋,“哎,今晚儿您自个儿踅摸饭辙吧。”
“?”吴奕乐一抬头发现是李凡,“你他妈敲什么门啊,有病啊。”他突然反应过来:“等会儿?什么我自个儿踅摸饭辙?”
“我和久哥吃卤煮去。”李凡解释,“要不您先回家我给您打包一份儿回来?”
懂了,二人世界不带他。
扶额发愁的吴奕乐甩甩手:“真谢谢您还想着给我打包……我那份儿小肠多来两刀听见没有!多来蒜汁儿!”说话的功夫李凡已经关上门出去了,他再阴阳怪气两句后面两嗓子李凡一句都听不着了。
办公室外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知道了!”
来接李凡的谢斯年穿着一件宽敞的大衣,显得他的身材更加高挑修长,相比之下李凡还穿着之前略显幼稚的蓝色棉服,到了室外冷得搓手他就把手塞进他久哥的衣服兜里摸着他热乎又软软的手,两个人仿佛过得不是同一个季节。
手揣进兜里让谢斯年突然想起,他从怀里掏出瓶酒在李凡眼前晃晃:“看这是什么。”
蓝瓶的小二锅头看着倍儿精致,一人一瓶刚刚好,大雪天里拿出来看起来有点冷,但等会儿到饭店烫一烫就变了滋味儿。
“二逮子?”
炫耀完他的准备后谢斯年又揣了回去,揉搓着李凡的手说:“等会儿连吃带喝一准儿暖和。”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天冷了来吃卤煮的人多,屋里暖和再加上热热的卤煮、烫好的二锅头……先吸溜一口醇香浓厚又鲜咸入味的汤,再来一口嫩嫩的猪肺,趁着嘴里烫烫的赶紧倒腾倒腾咽下去,猛地来一口酒——李凡恨不得天天下雪!
怎么早没发现这么舒坦的吃法!
暖和起来的李凡像是整个人活过来了一样,脸上红扑扑的,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吃的,感觉空肚子喝酒不好又特地夹了两块浸满汤汁、煮透入味的火烧,小馋鬼儿似地“吨吨”两口酒,从嘴里暖和到胃里。
坐在他对面的谢斯年此时汗都下来了,放下筷子解开两粒衬衫扣子松快松快后赶忙端起碗吸溜一口汤,准备歇歇时擦擦额头上的一层微汗,一抬头发现李凡鼻尖也冒出一层绵绵秘密的汗珠,拿起纸巾又给他蹭了一下。
“?”
“出汗了你。”谢斯年说。
“嘿嘿,”他嘿嘿傻笑,“这顿饭吃的,真美啊。”
“够不够?不够吃咱再来一碗?咱俩一人一半。”
低头看看的李凡想了会儿,他觉得还剩半碗是够了的,但是酒要见底儿了。他刚想提议要不要再来瓶酒,谢斯年的电话突然响了。
“等会儿,我先接一电话——你吃你的,不够吃我这碗。”他边掏手机边将他面前这碗往李凡那儿推了推。心不在焉的谢斯年低头瞄了眼来电显示,又突然瞪大双眼:“我操!雪子!”
他迫不及待在嘈杂的饭馆里接起电话,出声孔紧紧地贴在耳边大声喊道:“崴雪子,听得见吗?”
这次不用担心前脚接了电话后脚人就追到饭店,雪子又不是孙悟空。
“哦,嗨——我说呢,哦我带乐乐吃卤煮来了,在东四这边儿。什么?——你大点儿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咆哮:“我说!我探亲假批下来了!四月中旬!”
“真的?!不是说请不着吗?”谢斯年捂着电话震惊说,又转头对乐乐低声道:“雪子四月中旬回来。”
正喋喋不休的韩雪听见了对面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猛地提高声量:“听着呢吗你!”
“哎哎哎听着听着,你说。”谢斯年赶紧应付说。
“批是批下来了,日子没定呢,先别跟爸妈说——也别告诉乐哥,听见了吗。”
听她絮叨的谢斯年拿起筷子沾了点汤汁在空盘子上乱画,筷子头儿随意拨弄着,心不在焉答应说:“哦,”她是担心万一计划有变大家伙儿空欢喜一场,谢斯年问:“行,那您给我多少封口费?”
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好奇恨不得钻进电话里听听雪子说了什么的李凡又补充:“见者有份,乐乐也听见了。”
对面顿了一秒,“你是不是疯了小年子!我给你俩新疆特产韩氏**斗你信不信!”
“嘿,我们帮你保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去你的吧,我嫂子最近怎么样?”
“他挺好的,得空儿说说你们家吴奕乐,他快和我们乐乐睡一被窝里去了。”
“嘁,”韩雪不屑地轻哼一声,“他们俩能睡一被窝的话,还有您和我什么事儿了?”
……有道理啊。
那他也不能耽误他们两口子办事儿啊!
“哎行了你,满嘴片儿汤话,就这么着啊,这事儿我谁也没告诉,你给我保密听见没有。”韩雪紧接着说。她嘀嘀咕咕:“本来我以为年中旬批下来能看看你毕业答辩来着……”
“你怎么不嘱咐让乐乐给你保密?”谢斯年问。
“我嫂子嘴严着呢,你可未必——行了挂了,干活儿去了,你们俩慢慢吃。”
谢斯年抿抿嘴憋笑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俩,万一吴奕乐也在呢。”
“他在个屁,我刚有信号就收着他短信告状我嫂子去吃卤煮不带他!”韩雪说,“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放心大胆给你打电话。”
哟,学聪明了。
乐呵呵地挂了电话的谢斯年露出一种久违的笑容,特像小时候惹哪个女孩生气最后计谋得逞的幼稚表情。兄妹的人生底色里存档着彼此最活泼、稚嫩的一面,相隔两千公里的电话聊天则是读档。
韩雪要回来了是最近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两人酒足饭饱后提着里面装了一份多小肠、多蒜汁儿的卤煮火烧保温桶悠哉悠哉往家走,
脚下的积雪踩着咯吱咯吱响,温度不够低还有点粘鞋底,“哎真不跟乐哥说?”李凡问。
“她想说她就提前说了,兴许是还没定下来呗。”谢斯年解释,“有了准日子她肯定通知家里。”
嘿嘿,真好,韩婶儿又会做一桌子好吃的!隔着棉服摸摸肚子的李凡想想就觉得幸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