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及时治疗的李凡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好像那天打完人总想蹲在原地开始步伐没有从前轻盈了,每天上班也会打瞌睡,摸摸有些温热的额头他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而已。
“恋爱不恋爱的有什么用,”吴奕乐边说边看都不看的往李凡工位走,“要我说人得活好自己才成。”
李凡很想躲开但他逃不掉,跑得了工人跑不了工位;他对于吴奕乐的言论有些奇怪——明明是同事分手了,他怎么这么安慰人。抬头看向吴奕乐这小子烫了头发还染了几缕紫毛儿,看起来齁儿老不正经的。
他下意识收手将笔护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身边的吴奕乐,这一幕刚好也被吴奕乐瞧见,啧啧嘴说:“我又没打算抢,你躲什么。”
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抢,防备一点总是好的。李凡不打算理他,接着面对电脑审校文稿,“您倒是自己活得好,忙着嗅蜜忙着捯饬自己的。”
“可不!人李凡说得是大实话!”同事跟着附和。
吴奕乐被呛得一愣,“嘿我说小烦人精你本事大了,你知道联合工人群体反抗了是吧?”
“你管我,说实话还不成了?”李凡满口不服气,戳着腮帮子上下审视他一番道:“再说你捯饬的什么玩意儿,怂颠颠的没个正型。”
吴奕乐不做过多解释,拨弄拨弄纹理烫的发型,“时下潮流,你懂个屁。”手自然地搭在他脑袋上,两个人的对话除了互怼就是互相看不上。
他原以为李凡会无情地甩开他的手,但李凡没有;所以吴奕乐得寸进尺胡乱揉一番将李凡发型弄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李凡坐直身子白了眼前这人,暗自提了一口气,
“怎么着?”还没等李凡说话,他反倒扬眉挑衅,“不服啊?”
李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嘟囔道:“傻逼。”
“哈?”吴奕乐没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往前凑,“啥你大点儿声?你刚是不是在骂我?”
趁着他往前凑李凡一把抓住吴奕乐的耳朵,“诶唷卧槽——!”被抓住把柄的他无力反抗只能顺着李凡的力道往前。
羊入虎口后,“我他妈说你,傻——逼——!”李凡拧着他耳朵趴在耳边大喊,“听清楚了吗,乐大傻逼——!”
李凡撒开手后他赶紧又捂耳朵揉揉又疼得跺脚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笑作一团,刚被对象甩了的同事也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行啊你李凡,一物降一物终于有人能制住这混小子了!”
目的达成,李凡瞧蹲在地上揉耳朵的吴奕乐一眼努力憋笑。
“诶唷卧槽你……”吴奕乐很想骂人但最后一字下意识咽了回去,他只感觉耳鸣得厉害,站起身看向李凡皱眉嚷嚷:“你他妈!让我舅把你开了!个烦人精!”
李凡满不在乎靠在椅背上,“来啊,开了我,不知道当时哪只狗非拉我和你一起上班的?”
旧事重提吴奕乐马上泄了气不打算犟了,但当他看见李凡冲他招手要他过来时不免有些警惕。虽然警惕吧,但看李凡笑起来露出小兔牙挺人畜无害的,想了下乖乖探过头去。
他伸手揉揉刚被他揪住的右耳,吴奕乐可怜的耳朵正在发红发热,“我觉着人乐乐说得也有道理。”李凡闹完严肃起来再度续上刚才的话题,“不谈恋爱又不会死,再说谈恋爱的前提是得有人爱啊,没人爱你你想谈有什么用,自己个儿糊弄自己个儿么这不——别动,吹吹就好了。”
说罢李凡微微抬头轻轻吹出凉气,吴奕乐耳朵现在跟个把柄一样随时可能会被李凡揪住不敢反抗。
“哎你看我凡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吴奕乐说着还冲身后的同事使个眼色竖大拇哥。
“懂了吧姑娘,谈恋爱这事儿男的都吃打一巴掌给一甜枣那套——你看乐哥受用的那德行!”
同事对失恋的姑娘安慰激起吴奕乐的不满,“哎你瞎说什么呢!”
见吴奕乐上套同事马上得意嘲讽,“嘿我说你受用又没说你跟人李凡谈恋爱,你激动个屁。”
李凡没有理他们,看吴奕乐耳朵没那么红了觉得差不多了,又觉着这个报复太简单了,伸手推了吴奕乐脑袋一下把他发型也弄乱,“得了,滚吧。”一屁股坐在工位上翘起二郎腿冲他挥挥手。
“但人李凡说的确实对,谈恋爱这玩意儿人得爱你才成,不管不顾就自己付出不就瞎了心了吗。”
“可不呗,两个人的事儿麻烦着呢。”
“没事儿,两条腿男人遍地都是。”
同事七嘴八舌的探讨与安慰自然少不了“办公室穆桂英”吴奕乐同志的参与,“差不离的意思我说你们不搭理我,人李凡几句话你们就都觉着对?嘿你们瞧不起谁呢!”
“哎去去去,你一天天嘴跟得前列腺炎似的比尿还贫,都不够烦的。”
“你们怎么茬儿啊——凡哥他们欺负人!”吴奕乐反抗。
看准时机李凡回头瞟一眼,“说得对。”
“哈哈哈哈哈你看人李凡目光独到!”
哭哭啼啼的女同事在安慰、打闹之中情绪好了很多,李凡时不时回头瞄两眼看热闹,看着人姑娘哭了笑、笑了哭暗自庆幸;幸好他是没人爱的,否则说不准失去爱之后也会像个姑娘一样哭哭啼啼。哎对,吴奕乐干过这样的事儿,还没少干呢,分手了就要拉着李凡去喝酒。
真烦人啊。
没人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不被爱也一样。想到这个李凡反倒放松了下来,余生剩下的几年不会因为什么爱不爱的出丑,更不用考虑那些生命之外无足轻重的东西,可以彻底卸下心理包袱。
天气越来越冷,才换上棉服没几天就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落地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雪景,入冬之后整个天空雾蒙蒙的,下了雪能见度更低,远处正在拆迁的平房像是城市的溃疡被挖掘机一点点地清创,曾经无数人的家变成一座又一座的废墟。
李凡是站在楼上看着这些的人,他的生命在于观望。
“二零零八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吴奕乐站在旁边哼唧着他魔改后刀郎的歌,词和调没一句正常的。
李凡披上棉服,但他还是觉着很冷,而且最近右手有点不太好使,总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哎你瘦了你发现没有?”
吴奕乐这样说,李凡刚想回应,抬头却透过玻璃的反光发现他正在认真地看着反光中的自己。
“是有点吧。”李凡犹豫一下低头回复道。他端着的右胳膊卖力地滑动手肘,想将衣服再往上提一下。
很麻烦,手总是发麻。
吴奕乐看出来他的局促后伸手帮他拉了一把,心里有些奇怪转过身为他整理好衣服,皱眉上下打量一番啧嘴问:“你没瞒着我什么吧?”
李凡扭过头看向窗外,“我有什么好瞒你的。”心虚地狡辩。
突然这么问有些冒犯,但他确实感觉李凡有点不对劲,最近李凡精神状态不太好,虽然本来他不是很爱说话,但最近他上班经常会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写字的右手也不太麻利了一样,“最近,没什么不舒服?”他试探地问。
“没什么,可能最近有点累。”李凡在想如何搪塞,突然电话响了。
二人一起犹豫了下,李凡没有马上去掏电话,因为电话放在右裤兜里,右手去拿不太顺手,左手去拿有些别扭。
他不想让吴奕乐看到他行动不便,一方面出于自尊,另外一方面出自不想解释。
电话还在响,吴奕乐知趣地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茶水间轻轻带上门。
李凡着急的想掏出手机,但刚抓住手机挂链想往外拽却因为没抓稳手机掉在地上,它仍在持续叫嚣,伴随震动原地打转儿,像是在控诉,也像是在求助。
诺基亚向来以耐摔著称,摔了也就摔了,只要电池没摔掉丝毫不耽误铃声的持续。李凡蹲在地上靠在窗边小心翼翼捡起来按了接听键。
“喂。”
“您好李凡是吧?我是韩主任助理。”
韩主任?哪个韩主任?
没等李凡想清楚,电话那头的女声继续说:“前段时间您不是来院就诊吗?两个月了考虑一下找个时间来院复查吧。”
李凡想起来了,给他看病的大夫叫韩金树,“没必要吧,”反正也治不好的;但又突然想到最近总是低烧、肌肉痛,“但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能解决一时也是好的。
对方正愁无法继续劝说李凡,“这样您看可以吗,我给您约个下周五的号,您到时候过来做个检查看看韩主任怎么说?”
又是检查,李凡有些不耐烦。
兴许是猜出了他的犹豫,她马上说:“就是一般的血常规,抽静脉血,不用紧张。”
不是骨髓穿刺就好,那个东西太疼了,李凡想起这个检查就心有余悸、后背发凉,大号空心针活动在两腰椎关节间发出的骨擦音过去两三个月他仍然记忆犹新。
“好,那麻烦您了。”李凡没有拒绝。
“好的李先生,再见。”对面的女声回应毫无感情的礼貌用语后马上挂断电话。
明明刚答应过,挂断电话李凡开始纠结,有这个必要吗?
其实是没有的,这种烂七八糟的消息只会动摇他坚持“很快就会死”的决心,唤起他多余的求生**。
但看着轻微发抖的右手,身体是诚实的,它不太愿意就这样放弃。
死就死吧,得有尊严一点,再这样下去右手系裤腰带都系不紧,写字也会很困难的。
万一人韩大夫有什么解决方法呢?
他努力自我劝慰,坐在地上百无聊赖打开手机□□,却发现收到网名叫做“久久”的人发来的消息,
久久:出来玩啊乐乐,下周五吧,等我下课。
李凡将手机递给左手方便打字,右手食指关节弯曲抵着鼻尖,犹豫一会儿他轻轻咬住麻木的食指关节弯曲处的那小块肉,左手按着九键笨拙地回复消息。
凡乐乐:不了,有点事。
这两三个月来他不得不因为各种和健康相关的事情向周围人撒谎,但这次没有——他确实有事,有点不足以使他活下去的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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