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照料

学霸的毅力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甚至六点对他来说是自然醒——真变态啊。生物个体间的差异体现得淋漓尽致,人类将这种差异冠以遗传、环境、性格、疾病等因素试图给予它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处于进行时的生命都在为活下去努力,但努力的方式各有不同。

李凡就在努力睡觉,恢复精力。

大病初愈好好睡觉是最好的滋补方法,特别是和喜欢的人一起。

睡不着的谢斯年一会儿摸摸他脑袋,一会儿趁着李凡翻身撞在他怀里时叼起两根头发在唇间摩擦出“沙沙”响,屋里逐渐亮堂后李凡透光能看得清毛细血管的耳廓白里透红挺可爱的,总想摸摸。

睡梦中的李凡好像被摸烦了,嘟嘟囔囔皱起眉头打掉他久哥的手,指尖的触感中断后谢斯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搭在他手上的那只手逐渐稳定下来,温度互相传导变得温热后,他确定李凡没有被吵醒。

很好,谢斯年同志轻手轻脚动作利落,如果当年学的是外科现在拿手术刀肯定不会手抖!技术一流!

接下来到了谢斯年同志继续在李凡小朋友家发光发热的阶段,厨房北阳台照不进阳光,老旧楼房的保温效果不好,窗户缝常常透风。他急忙钻回房间蹑手蹑脚披上外衣,回到厨房先扫视一圈有什么食材,再记住各种工具的摆放位置……抹布是搭在水池边上的,不叠,要一整块悬在那里,炒菜用的勺子铲子是挂在挂钩上的,勺子在左边,铲子在右边,炒勺擦干净放在柜子里……

他试图记住这些生活中的小事,努力为李凡保持一种熟悉的温馨感,原本的习惯被人留意、尊重并保持是他从小在韩叔叔家感受到的第一种温暖,现在他想传递给李凡。

小心翼翼关好卧室的门和厨房的门,谢斯年开始准备早饭。有昨天的红烧肉,吴奕乐提前买的六必居酱菜、酱豆腐,白粥是不是没滋味儿?要不换点儿别的?算了,大早上太油腻乐乐吃不下。

饭菜的香味是最好的闹钟,李凡成功被勾引起来。他盘腿坐在床上,被子盖住大腿揉揉眼睛,“久哥……”他喃喃一声,“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久哥正端着酱菜、白粥进来,“习惯了,”他不动声色回答,当与李凡睡眼朦胧的眼神交汇时又满眼笑意:“饭得了,醒了就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等会儿粥凉了,想睡吃完了再睡。”

三月中下旬的北京屋内已经停止供暖,老房子总有种四壁透风的感觉,李凡抱着被子一方面等待清醒,另外一方面舍不得那股子暖和劲儿。愣神的功夫他久哥已经端来红烧肉。

太香了,他要忍不住了——赶紧先上个厕所,再洗漱出来吃饭。

食欲好是他大病初愈以来到现在最幸福的感受,“不错,”李凡边吃边点头,酱菜在嘴巴里嚼得脆生生地响,“哎有空咱去楼底下吃早点吧,豆汁儿喝得惯不?咱一起去——等你回来的。”他兴冲冲地畅想不远的将来,他们有好多事情要做,李凡阶段性任务结束了,他久哥要迎来人生新转机了。

夹菜的筷子滞住一刹那,谢斯年被提醒即将迎来分开的倒计时。“嗯,喝得惯,我爸南城人。”他的筷子轻轻碰撞粥碗,伴随一阵吸溜声后自顾自笑起来:“我妈说那玩意儿又酸又馊,她不喝。”

“韩叔叔他们呢?”李凡抓住重点,“雪子爱喝吗?”

谢斯年挠挠头:“他们……反正我想喝的话韩婶买回来跟家里熬,韩叔和雪子也能喝一口。”

李凡头一次想到豆汁儿可以买生的回家熬——老李不得意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家里,更何况是他个拖油瓶喜欢的东西。

“多吃点,”谢斯年给他挑了块瘦肉放进碗里,又怕他觉得腻得慌搅拌搅拌,“早上得吃好,吃完我就去上班了,中午想着把药跟饭一起吃。”

李凡点头,胳膊肘拄着桌面双手捧着碗闷声喝粥,显得乖巧又懂事。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不是小孩子都能做到,可对于李凡来说这是要努力做到、必须完成的任务。临上班前谢斯年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药,三瓶依次摆在李凡的床头桌最醒目的位置,按照李凡的习惯摆放得整整齐齐。

“每天一次,早上中午都行。”谢斯年说,“我看你早上吃饭没有中午多,最好吃完再喝一大杯水,所以一直让你中午吃,如果上班带饭带药麻烦就早上吃,一定跟第一口饭一起吃然后多喝水,记住了吗?”

李凡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又拿起早上刚吃过的那瓶看了看后点头回应。

像是摸摸小狗,谢斯年很满意地摸摸李凡的脑袋,“我去上班了,你自个儿找点儿事儿干,啊。”

真是的,没有他久哥的时候李凡不也活了?被逗笑的李凡冲他呲牙:“你当我傻啊,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自个儿找事儿干。”又冲他空咬了一口,上下牙敲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行。那我走了——药吃完瓶儿别扔,去找韩叔叔还能换三瓶,甭忘咯。”谢斯年继续不放心地嘱咐,“不出意外三瓶药吃完我就回来了,知道吗?”

那出意外呢?李凡心里想,但没有问出口。

谢斯年紧接着说:“没有什么意外可出——有的话就是我不去了。”

得到满意答复的李凡嘿嘿一笑,送走他久哥之后李凡再次躺回床上,时间还早完全不急,他有更多的时间做他乐意做的事情,不管是享受初春的阳光还是睡觉。

他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因病返穷,不是不知道床头桌上三瓶原研药加一起几乎能把这间老破小买下来了。

李凡知道这一切,但他觉得比起死亡,这些全是细枝末节;同样,比起有人在乎他的生命、发现生命有意义,负债治病也就有了价值,死亡如同工作之后的假期,它的早晚来到无伤大雅。

洗碗、归置厨房时他诧异发现,今天居然没有什么能归置的?好像……好像和从前一样?他只洗了两副碗筷,吃剩下的酱菜、红烧肉又原封不动放回冰箱。远处车水马龙继续喧嚣,时远时近伴随渐暖的春风飘洒进屋里,猛然关上的冰箱门因温度变化再度轰鸣起来,屋内奏响生活的交响乐。

站在北阳台向外眺望,打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虽然李凡觉得有些冷,但他仍愿意拥抱这丝丝凉意,独属于他的生活失而复得。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妈妈大概永远没有过这种大病初愈的感受吧?李凡心想。不过也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妈妈至死时李庆华还是年轻又爱她的好丈夫……真相没有那么重要,像现在吃上正版药由谁花钱他不追问一样,总有人想让他活下去,他不辜负这期望就好。

李凡回到被窝听听音乐小憩时,谢斯年正换好衣服敲响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

他轻手轻脚进屋后随手把门带上,“主任,”轻声走到桌前站下,“您找我?”

韩金树点头,电脑桌面的光打在他的眼镜片上,谢斯年有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面无表情拿起桌上几张纸递给谢斯年,“坐,”指了下边上的凳子,他又从口袋里掏出签字笔递:“院部处分决定下来了。”

拿到处分决定的谢斯年忽然理解为什么韩叔叔脸色这么不好看,可作为当事人的谢斯年内心毫无波澜——他打人那一刻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再不济就是全院通报并再延毕几年,大不了开除。

现在的处分决定呢?谢斯年还在看事件经过。

猛地搓脸的韩金树打了个哈欠:“延迟毕业,剥夺三年内进修资格。”深叹一口气的他将签字笔扔在桌上:“没办法了,已经算宽大处理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院哪个学生、哪个职工敢打患者家属的,你小子蝎子拉屎独一份儿。”事情已经这地步了,院部决定改变不了,他索性干笑两声打趣说。

最让韩金树无法解释的是,那娘们儿只字未提韩雪打她的事情,也就是说雪子打人了但她没有被牵连。

“没有疑问就签字吧,有疑问我给院部打电话。”

话还没说完的韩金树眼睁睁看着谢斯年阅读完事件经过拿起笔就签字,话音没落,字已经签完了。

“对科里有没有影响?”谢斯年抬头问。

韩金树一愣:“有,最大影响就是全院都知道我们科有个硬气的学生,把不争气的家属打了——别的没了。”

哦,那就是没影响。谢斯年咧嘴一笑,“剥夺资格包括这次进修吗?”

年轻人肯定是有上进心的,但现实又不可否认。韩金树点头,挤眉弄眼地往上顶镜框,低下头的举动甚至有几分失落:“包括,这次资格根据你们这批学生的情况往下顺延。”

不去就不去,等下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凡。“那换成谁了?我们同一批在血液二的不就我和雪子?”谢斯年问。

“雪子。”韩金树抬起头来看向谢斯年,“还有机会——我们院最不缺的就是机会,你还年轻。”

谢斯年点头不说话给了韩金树一种错觉,他担心谢斯年会不会觉得是他故意偏袒韩雪,可那抹失落完全是韩金树的一厢情愿——谢斯年心里美着呢,他哪儿在乎这事儿。

进修是很重要,往后晋职称、混个一官半职的离不开光鲜的履历。延毕也很重要,本来毕业就是中级职称,现在他要晚混两年,两年里不知道要错过多少次机会。

可这又如何呢?这些东西他本来就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

“好好干,到时候我再向院里争取,”韩金树补充说,“但这次是没戏了。”

“我是不是要接手雪子的患者了?”谢斯年只关心接下来的工作进度,“能跟海军哥分分吗?”

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可以,他是上级医师当然管大头儿。”韩金树有点纳闷地挠头但实在摸不着头脑,“你下班要去陪李凡是吧?”

看到谢斯年猛地点头,他明白了——哦这猴孩子一点儿不把自个儿前途放心上啊?

父子不隔心,“个猴孩子……”韩金树白了他一眼拾掇起他刚签过字的材料,“小年子,你跟叔说实话,你为什么打人?”

韩金树一向主张孩子的事情大人不插手,大人的事情不打扰孩子,他知道孩子长大了很多事情没有理由去过问。他同样年轻过,到现在的年纪他仍然尊重年轻人的想法,好奇年轻人思考问题的方式。

除此之外,他由衷担心这小子别再一冲动下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到时候他要是兜不了底那谢斯年该怎么办?

谢斯年翘起二郎腿,“说好了我要照顾弟弟。”满脸骄傲的他到了快三十岁还在和叔叔说着幼稚的话,“要不然到老了我怎么跟我爸说?夏阿姨他儿子生病住院要死了,他内个混账弟弟来看他我没帮他出气?”

韩金树要被气笑了,这么幼稚的理由?“不是,怎么就轮得上你替李凡出气了?”他的口气里充满为自己孩子鸣不平。

“我们俩认识的那天,”谢斯年将李凡替他打人的事情娓娓道来,“回去的路上碰上一群胡同串子喝酒后找茬儿,对面一群人冲着我来的,李凡直接给了对面领头儿的一拳拉起我就跑。”

谢斯年提及这些满脸骄傲,他因与李凡的人生交际、重叠并彼此缠绕而开心。

虽然幼稚,但年轻贵在幼稚。“好小子,局气。”韩金树听完半开玩笑道,忍俊不禁同时嘱咐:“你往后路还长呢,多为自个儿考虑考虑,知道吗?”

“知道了叔。”谢斯年嘴上答应,心早就飞了。

察觉谢斯年是真不在意进修的事情,韩金树放松下来继续说:“行了,干活去吧,最近有空多回家啊,李凡有空一起过来——他上班没有?”

“哦,还没呢,过两天的。”提到李凡他就有话可说了,谢斯年开门准备出去,“过阵子我带他回家。”

韩金树嘱咐:“雪子这月底出发,临出发前回来吃饭,别忘咯。”

伴随人出去门关上,谢斯年留下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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