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是有能力仿制的,但处于专利保护期内不允许仿制,只能等过期后才能合法仿制。“三年后国内药企仿制之后的价格肯定会便宜很多,”谢斯年说,“前提是要积攒足够的患者数量,最好上层能重视仿制药的重要性。”
深叹口气的韩金树摇摇头:“仿制需要一段时间,进入医保需要一段时间,不好说。”
抛开耐药性不谈,大多数人在追求的是有药可用。他们父子三人将目光齐齐抛向聊得火热的娘俩,李凡是他们身为医生所面对数以千计万计的患者缩影,是谢斯年内心不可言说的爱人。
“?”后知后觉的李凡慌忙地将放在桌上的眼镜戴起来环视四周,“你们刚才是全瞅我呢吗?”
“眼镜不舒服?你怎么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来的?”韩金树问。
“没……”李凡笑着解释,“太清晰了不习惯,我看书之类的戴。”他喜欢真实的处境,不喜欢过度清晰,稍微有点模糊的久哥与雪子更加符合他心中的印象。
注意到李凡自然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对面的韩雪,谢斯年调侃说:“模模糊糊的雪子比清晰的雪子好看是吧?”
瞪大眼睛的韩雪要吃人:“你怎么什么事儿都勺上我啊?我仨月不在家你没法儿人身攻击别人等我回来全冲我开火是吧?”
不甘示弱的谢斯年点点头:“对啊,磕是不能没了您。”
他妈的,韩雪心里骂人,她白给她哥带来嫂子的好消息了。她想说国内药企对仿制格列卫的热情挺高,几个国内大厂已经开始调查市场需求了,结果她哥一贫这些全被抛到脑后。
“欠揍。”韩雪咬牙切齿道。
妈妈拉偏架:“嘿,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爸您看她们!”她指着谢斯年告状,“还有我妈,她们都不向着我。”
久违的热闹又回来了,韩金树即将被拉入混战之际憋笑着装傻充愣,自顾自地吃饭。李凡立刻攥紧拳头照着他久哥肩膀打了一拳,“揍你。”
结结实实被揍了一拳的谢斯年反倒“噗嗤”笑出声;哟,乐乐会呲牙了。
李凡一脸认真地微微抬头看他久哥:“听见了吗,我要揍你了,你快害怕一下。”
刹那犹豫后大灰狼要装狗了,“哟哟哟您吓死我了。”谢斯年立即一撇嘴配合演戏,“快别打我,我认输。”
心知肚明的韩雪看他哥哄媳妇儿开心觉得莫名滑稽,笑得脸憋通红还差点呛到。听韩雪咳嗽两声,“怎么了怎么了,笑成这样……”刘淑菊赶忙起身倒水,“往下顺顺往下顺顺,慢着点儿。”
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的韩雪清清嗓子,她时而贫气时而冷漠的哥哥为了哄人开心竟然可以这么卑微,太过瘾了。
“好好好你们俩……乐乐你是不是故意要逗我笑?”韩雪笑得差点拍桌子。
“……我没有,我真打算替你出气。”低声解释的李凡很委屈。
他越认真地解释这画面就越好笑,“谢谢你谢谢你,哎你真好,比我哥好多了,他一天就知道怼我。”韩雪将涨红的脸别过去不想继续再笑了,又不好意思敷衍李凡的一片真心,“吃饭吃饭,家这边的炸鸡就是香。”她决定以吃光炸鸡的方式表示她没有敷衍李凡。
真奇怪,她笑什么呢?这世界有太多李凡不能理解的事情了。不光他不理解,他久哥也没明白。
韩雪:太好笑了,我哥哄媳妇儿了。
她不知道的是,前阵子她哥差点儿变成李凡的媳妇儿。
要是她知道的话就更好笑了,接下来笑不出来的人会变成谢斯年。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她哥不甘于成为被动方,虽然她不知道那词儿怎么说的,反正就是她哥不太能接受被人睡——得睡对方才行。
她又觉得李凡的个性是模糊的,天真、瘦弱又有股子韧劲儿在里头,杂糅一起所形成的李凡具备韩雪不曾见过的独特,自带的旺盛生命力暗藏不可言说的野性。
饭后李凡原本打算回家,可眼瞅着九点多了再往回走忒折腾,二人一合计今晚就住家里了。谢斯年不常回来但家里有专门的位置放他的洗漱用品,加上李凡偶尔会和他久哥一起来家里住,因此家里又多了一套固定的洗漱用品,就摆在谢斯年那份的旁边。
洗漱完毕的李凡将他的茶碗端进房间放在桌上,边捋干净刘海上的水边问:“你们说那个什么三年后仿制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谢斯年放下手中的学术杂志,揉揉眼睛说:“格列卫有专利保护期,在这个保护期内其他加入世贸组织国家不允许仿制,我们国家的保护期到2013年到期,到时候我国药企可以合法仿制。”乐乐不同于所有患者,他们会从医生、网络甚至街坊四邻等各种渠道去获取与疾病的相关信息,可乐乐从生病到现在两三年的时间,他仿佛毫不关心这些事情。
当李凡有兴趣问起这些时,谢斯年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眼睛一转,问:“是你们说的便宜的那种吗?”
“对,仿制价格低。”谢斯年回答,“但不合法,我国没有合法仿制,购买印度仿制药是走私行为,这类药物没有经过注册等同于假药。加上渠道、质量没有保证,它处于有效但无法被证明有效的境遇。”
刘海军与韩金树付出努力试图验证这一不合规操作的安全性,进而有底气、有把握地收治已经服用仿制药的患者,即便这样的研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行。
“为什么印度可以我们不可以?”李凡挠挠头,朴素的世界观里他认为药品是因疾病而出现,有疾病需求就应该有药品,又不是没研究出来这个药,为什么治病要遮遮掩掩?
谢斯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强龙难压地头蛇吧,他们的法律不限制,药企拿他们没办法。”他模棱两可回答,“跟我们这儿是民不举官不究,自己买着吃自己负责,没有人管得着。”
这世界总是不公平的,可我们所遭受的不公平又不止这些——2003年在美国开售的格列卫每人每月花销约为2600刀,但换成印度仿制则约为200刀。刘海军说得对,药企要赚钱资本与科学家才会继续投入到研发中,但以抗癌药赫赛汀为例,同等规格在内地售价约为两万四,香港售价则约为一万五,近一万的差价又该拿什么抹平。
金钱从不讲良心。
对于李凡来说活下去不该太过深奥,他没有继续追问,比起追问他愿意相信他久哥为他提出的选择,他久哥不会害他。“哦。”他答应一声顺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端着茶杯坐在床边抿了一口,“三年不也快了么?”
说快也快,谢斯年点点头,过阵子他再找找有没有靠谱的走私药渠道,先买三个月的试试,如果可以的话再坚持些日子就不用再夹着尾巴吃药了。
六月份的天气逐渐变得闷热,茶杯里飘出来的热气被摇头晃脑的电风扇吹散,刚洗完澡后背又微微出了一层汗,经风扇一吹浑身凉快。夏天里的茉莉花茶最能解暑败火,李凡的目光时不时瞄一眼认真看书的他久哥吨吨吨地喝水。
他久哥真好看,台灯下聚精会神的表情和时不时加快挪动的目光严肃而认真,白色短袖展现出挺直的脊背曲线,再往下台灯照不到的大长腿也好看……从前李凡觉得人都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谁也长不出三条腿,但他久哥不一样。
不是,他久哥没有长出第三条腿。
但就是不一样!
李凡固执地认为,他久哥就是最好的。
“咚咚咚”地敲门打碎了李凡的花痴梦,他抬头时门大敞四开着,刘阿姨正站在门口往里探头,“哥俩儿看书呢?”她笑呵呵地提着暖水瓶进屋,“给你们小哥俩儿把水续上,没打扰你们吧?”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谢斯年接过水壶,“哎我来就行婶,”他接过水壶先给李凡那杯续上热水之后将水壶放在角落,“您和我叔还没睡呢。”
“没事儿,雪子也睡得晚,弄得姆们俩睡太早还不习惯了。”刘淑菊送来热水后没打算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思考一会儿问:“你们哥俩儿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啊?乐乐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问完话的刘淑菊将目光抛向李凡,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行,您甭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哥俩儿难得回来一趟。”刘淑菊摇摇扇子问:“明儿早上熬点儿豆汁儿?再过阵子天就热了。”
从表情来看他明显被说动了他和李凡对视一眼发现李凡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弄吗?您还得大早清儿买去。”谢斯年皱起眉头问。
“好弄啊,买现成的回来熬比跟家做一大桌子简单多了。”刘淑菊拍拍他的肩膀,“刚好你们哥俩儿都爱喝。”
“雪子呢?她和我叔吃什么啊。”
问孩子吃什么是母亲最委婉的关心,得到满意答案则是最简单的快乐。“嗨,他们再做他们的呗,早上得吃点儿顺口的。”刘淑菊满脸笑容,“哎最近你妈没再来找你?”
原本跟着笑的谢斯年突然笑容凝固,前段时间那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婶儿问起时他下意识以为他养母又来找了韩叔叔。
“哦,没有。”谢斯年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他马上笑不出来了,故作无事地翘起二郎腿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书上,手不老实地翻弄书角,“谁知道她呢。”
刘淑菊将目光转向李凡时娘俩对视了一眼,她们俩都觉得谢斯年是在撒谎。她嘴角微微抽动本想劝说些什么,但当她再看向谢斯年时恍然间台灯下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面庞。
孩子是要长大的,“有什么困难跟家里说,知道吗。”刘淑菊说,“甭管多大跟家里都是孩子,你叔总惦记着——他拧,抹不开脸儿说。”
“嗯。”谢斯年点头答应,却始终没有直视刘淑菊的眼神,盯着书的若有所思实际上是在掩盖内心的焦灼。“您放心吧。”
娘仨儿在房间里仅留下谢斯年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刘淑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临起身时与李凡相视一笑,留下句:“你们哥俩儿甭熬太晚,”转身慢悠悠地走出房间,边走边冲她和韩金树的房间方向念叨:“哎您说小年子那屋能不能塞得下张更大点儿的双人床了?我怎么觉着这张床他们俩大小伙子睡着有点儿挤啊。”
两个人各自喝茶,房间里呜呜作响的风扇马力足够大,所带来的清凉足以吹散所有的热气。李凡隐约察觉到他久哥遇到了些事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问,那些问不出口的话全落在了手臂上,他将手臂环住谢斯年的胳膊,像标记一般用头蹭他久哥的肩膀。
人长大时会顺应需求盖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使人适应现状,看不见原本的模样,逐渐长大的代价是肩负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不能给人添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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