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默府中家规森严,要出府自然是需要向管事报备,还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虞家有当家主母坐宅内院,管理诸多事宜。
虞默每每借买书借口出门,主母无漏洞可戳。
虞默一大早起床便站在了主母院内房门之前,从不见下人,到下人忙碌伺候起来。
体内没有动静,那人恐怕还没醒。
院内挤满了人,都是来给主母请早安的,虞默第一个来的也不急,走在请安队伍最末端,跟着进了正厅。
等候着小娘们与兄弟姐妹们一一离去,已经过了三盏茶的功夫。
“儿子给母亲请安。”虞默躬身行礼,无半分不合礼数,一点挑不出错。
说是母亲,眼前人哪里是虞默的母亲,他的母亲早早便死在了病榻之上。
主母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暗自想,日日找理由出门,当她蠢看不出来呢。
“找你父亲去,哥儿都大了。有自己的决断,我说无用。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今也是管不了你了。”
主母这是在暗中讽刺虞默找父亲要恩准出门。
那日情况紧急,酒楼要新的话本赶紧送过去,东家的要瞧。
虞默知道主母的那关难过,定是还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如此,东家等急了那岂不是虞默的话本单子也要黄。
写话本可是他唯一在意的事件。
恰巧当时主母正被大夫请脉医治头疾,虞默绕过了主母这道坎,径直问了父亲安,片刻便得了准许出门去了。
绕过了主母,她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这后院当家作主的还是母亲。”虞默赔笑。
他自知理亏。
毕竟他得了父亲准许出府的事在府里,被有心人传了个遍。难免主母得阴阳怪气一番。
对于主母这般斤斤计较的对待他习惯了。脸色依旧如常。
主母终究是没有理由将自己禁在府里,放他出去只是早晚。
一个身影从厅门窜进来,掠过虞默身边,伸手扶上主母搭在扶手上的手背,亲昵说:“母亲,我出去了。”
不待主母回应,转瞬跑了个没影,一尾衣摆飘过前门。
“你这孩子,小心些。”这是做母亲的对儿子的爱。
方才那男子路过虞默时候,给了一记得瑟的眼神,仿佛在嘲笑虞默说,你等了这么久有什么用呢?
主母转头重新对上虞默,没了好脸色。
这场景,让人看了都要唏嘘。
“没有亲娘就该被这般对待吗?”身体内冒出声音,颇为不满。
虞默在心里回话:“恐怕有亲娘在也一样,毕竟,亲娘是作妾室。”
窝火又没办法:“真不是东西。”
虞默:“她确实不是东西啊……”
“也不是人。”那人抢答。
“不是人……这话倒说不出口,总归是优待一个,便亏待另一个。顾不得两头,也不想顾。”
“怎么说都是她的不是。”
虞默处于这环境之中十数年,不说公平,自打母亲去世,从未有人关心过他过的好不好。
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了。
没想到今朝还能遇到这么个人,发生这么一场奇遇,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虞默也难以拿定,大概是好的吧,哪怕总要收回的。
一丝蜜从虞默心口缝里渗进去。
他还未曾在写话本得到城中百姓认同之外遇到让他开心的事,人,更是可贵。
虞默将这番满足埋在心里,任由他去,默默记着。
“儿子去书铺买本书。”虞默始终是恭敬中带着笑意的。
主母矫揉造作拿手上帕子掩掩鼻尖:“也并非难事,帮我沏一壶茶便放了你去。”
主母身后伺候的下人脸色一变,急忙开口:“这等小事还是交由奴婢来做吧。”
确实,这种事并不需要虞默来,下人都看得出来是主母在刻意为难。
“母亲吩咐的,儿子自然照做。”虞默不好让一个女子帮他出头、替他抗刀,表面不见,背地里,主母定然不会放过她。
“还算懂事,上回也不知是怎么的,姑且就当你是被迷了心窍。”
“迷什么心窍,迷她……”那人及时住了口,他想着,不能在虞默面前现出粗鲁的一面。
虞默心里暗笑一声,可能是因着他们处于同一身体之内的缘由,虞默似能猜到他的未尽之言。
虞默:“马上就可以出府了。”
虞默七拐八绕,绕了好几条小巷子,尽是些没有标志性建筑的那种.
紧接着是几条街,人烟稀少。
虞默熟悉的很,走的速度并不慢,把同身内的那人给绕晕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一到下一个路口便忘了上一个路口是左拐进来的还是右拐进来的。
一团浆糊。
“小古板,省城里都被你摸透了吧?”
虞默每过一个路口都不见得丝毫犹豫。
虞默咂咂嘴:“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恐怕城中日夜流浪的乞丐都没你熟悉。”他突然想到曾有人夸过自己一词,他记了很久。
——人形地图。
当时他还颇为骄傲,如今这才算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人形地图。
“你直奔酒楼而去,借口买书的书铺那边,定是早早便串通好了。”
虞默:“自是不怕主母她去搜去询问。”
“她也没这功夫吧?”
“对,她对付自己院中那几个调皮捣蛋的且顾不过来,哪里来的闲工夫搭理我。”
“今早上?”
“今早上,主母只是兴致上来了,要与我捉弄一番,逗一逗。”
“欸,小古板,怎么出来的和脱缰了的野马一般,我都不该叫你小古板了,该叫你小得劲了。”
“死无赖,还没人给我起过这么多的外号呢。”
“还没人敢叫我死无赖呢,小嘴可真得劲啊。出来了就是不一样,撒了欢地说,和什么很像来着?”
虞默知晓不会有什么好话等着他:“闭嘴。”
“和小狗一样,在屋里闷地久了,出了家门,不要命的跑。”那人笑起来,一声赛过一声,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是得理。
虞默面对着这个无赖无法反驳,反驳了这人只会变本加厉,反而着了他的道。
虞默闷着不讲话,两人斗嘴的功夫已然到了酒楼门下。
酒楼离虞府很远,虞默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搭马车,靠着一双腿,费了些功夫。
虞默先是找上酒楼后门的小斯,小斯一层一层上传引见,见了管事。
一手话本换一手银钱,还约了下次见面时间。
“小古板,你暗中交易过程我可是都看见了。”
“然后?”虞默将银子塞好,语气不见丝毫慌张。
“拿来威胁你。”
“谁信?打道回府。”虞默话落勾唇迈步子。
之后吃饭时虞默没再吃那人不喜欢的东西,放过霍永元也放过自己,尽管馋虫叫唤。
“欸,我觉得我可以掌控你的身体,你让我试试?”那人也只是试探一番。
“我叫虞默。”虞默提醒,终归是要说出口的,早晚都是相同。
“那……阿鱼?”声音伴随着笑,“你这么爱吃鱼,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品味不好。让我看看你的脸,以后好来找你,没准还能发展一段情缘呢?”语气调笑。
虞默不理会他嬉皮笑脸,听他说话一顿:“没什么好看。”
可还是敛下眼径直走到了镜子前。
虞默向来不喜欢照镜子,因着这张脸,平白惹出许多是非来:“你试试?”
“好。”
话落虞默一瞬头晕目眩,虞默对自己身体失了控制,身体内像有什么破开而出。
虞默只觉自己像是被装在了一个盒子内。
“你还好吗?”外部传来声音,甚至还带着回音,是这空间内唯一的声响。
镜中眉眼精致如画。
霍永元貌似是怔忪住了,连那张一直说不停还冒骚话的嘴都没开口。
默了好一会崩出一句:“小古板还是个桃花脸呢。”
虞默沉默着没说话。
未等到虞默的回答还有些失落,可是虞默下一句话便让他换了心情:“现在也到休息时间了,你就帮我洗脸刷牙吧。”
他话落就听得那人一声轻笑:“嗯。”
得到回应,这人才放下心来抬眼看眼前的镜子。
是一张精致的脸,眼睛是标志的桃花眼,眼尾勾起的弧度很是有风情。
但是此时这张脸上带着的却是懒散的表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神轻佻的笑了笑:“阿鱼?你长得真漂亮。”
虞默心头一跳,没回话。
别人用着自己的身体,用着自己的嗓音说话,终究是别扭。
那人端了水刷牙趁机摸了摸脸,脸上的触感很是细腻。
他一直在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虞默的外貌就开始想笑。
不是别的笑,就是觉得好像莫名顺了自己的心思,那种从心尖泛上来的一股子甜是怎么回事。
他只好开口调笑虞默,来缓解一下:“阿鱼?你让我帮你洗漱,那等会要让我帮你洗澡么?”
他就是要故意调戏虞默,他本身就是骚话连篇,对上虞默就更是收不住了。
“不用!”虞默这才肯开口,他骤然想起那之前他洗澡……
“……”无语片刻。
这人,眼睛看的见,耳朵听得见,会有身体上的触觉,和虞默自身并无两样。
“我之前洗澡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得到?”虞默还是不死心,想再问。
“嗯,你身上都被我摸光了,”那人用着虞默的脸轻笑,似是幸灾乐祸,“要我对你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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