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钦铭哪能不知晓，谢焕会拿着他的外袍去做些什么事情，朝着那方面一细想就都清楚了。

不说恶心，可让梁钦铭高兴又反感。

“怎么？以为今日得了甜头便觉着朕什么都会答应你？”

“臣不敢。”谢焕低语垂眸，情绪低了下来。

谢焕此刻蹲在他的身边，低下了头梁钦铭便看不到谢焕的表情，只能见得绷直的后颈，是康健的小麦色。

谢焕还是第一回在梁钦铭面前表现出不高兴不满意来，真是胆子大了。

瞧着谢焕这样，让梁钦铭不由生出一股子烦躁来，没来由的。

梁钦铭眯了眯眼，碰上右手的扳指，掰扯下来扔进了谢焕怀里：“赏你了。”

这总能抵地得上那件脏污的袍子吧。

谢焕无措的双手捧着碧绿的扳指。

一双眼眸直白看着梁钦铭，闪动着炙热。

外袍本身不珍贵，珍贵的是梁钦铭沾染上的气息，谢焕太想要了，以至于让他忘了作臣子的本分，不能不知满足。

将情绪写在了脸上。得不到惩罚，反而还得到了梁钦铭的赏赐。

梁钦铭踩上他胸膛让他做那番更是赏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焕今日可算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

次日。

谢焕成了宰相，站在了朝堂之中离梁钦铭最近的位置。

这个地方往后，官员们都只能见得他的背影，于是谢焕肆无忌惮的目不转睛地看梁钦铭。

有了昨日梁钦铭对他的宽容，他便明目张胆，想要再多一点。

谢焕不否认，他就是这样厚颜无耻、得寸进尺之人。

甚至低劣的想着，目光肆意哪里比得上昨日酒楼里的放肆。

这般晃眼的视线，梁钦铭怎么会注意到。

他几番扫过去，视线隔着相汇，分明暗潮汹涌，可梁钦铭假装没看见谢焕。

在谢焕看来，这就是梁钦铭对他的默许。

谢焕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余光看着谢焕的梁钦铭眼皮一跳。

梁钦铭的外袍始终是进了谢焕的怀里。

昨夜谢焕找了借口，寻着丁斗跟去。

跑了两条街才跟上，寻了个角落蹲守下，在外袍还没来得及落地之时上手接，这才免沾污垢。

和他蹲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乞丐，目光凌厉的看着谢焕，十分不满，上下扫视谢焕穿着：“穿这么好还来跟我抢垃圾。”

说完不满变成了蔑视。

谢焕皱眉，对这乞丐的措辞感到不舒服：“垃圾？你敢说这是垃圾？”

也许是谢焕的眼神太过吓人，也许是乞丐觉得谢焕过于有病，吓得赶紧跑远。

早朝禀报完毕，本应照例退朝，可梁钦铭坐着没动，在场的各位也都觉出不对劲来。

梁钦铭朝站在一侧不起眼的内侍摆手，内侍上前。

官员们觉得新奇，都以异样的眼光看丁斗，觉得丁斗是不中用了，招不了小皇帝的喜欢。

丁斗关于梁钦铭身边的事情向来都是他去做，可这回什么也不知道。丁斗不敢置信的看着梁钦铭。

下一刻，梁钦铭身后伺候的不知名内侍从盒子里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接着个个都开始在心里默默揣测起来。

“宰相谢焕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在位宰相谢焕，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情温良。着册封为妃，钦此。”

丁斗难受的不是这些个人的眼色，这些东西他不清楚看了多少，压根不在乎。

而是主子不信任他，就算是谢焕的事又如何，他也愿意接受的。

圣旨落下，官员们安静如鸡，缩着不吭一声，没有一人为谢焕出头。

见状梁钦铭暗自满意点头。

这一旨是梁钦铭昨夜亲手写的，回宫后脑海里尽是谢焕，被谢焕占据了心思。

他琢磨着，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谢焕喜欢他，那就将计就计，拉近身边，好好羞辱。

接连两日的圣旨，都是一人，这也算是开了先例。

两旨，在官员们看来，一旨天堂，一旨地狱。

先从正六品下的文散官做了宰相，再从宰相成了男妃。

说的好听是得宠封妃，说的难听就是折辱贬黜。

梁钦铭倒要看看喜欢怎么应付同僚们的眼色和众口铄金。

谢焕如今是宰相，不用说跪就跪，又或许是谢焕一时忘了。

谢焕凝神注视着梁钦铭，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梁钦铭是对他有感觉的，是有那么一点中意他的，所以才有了这道圣旨。

梁钦铭嗤了声：“怎么？不肯接旨？”

可谢焕怎么看，梁钦铭都还是那个皇帝，狠毒没心的皇帝。

谢焕没有举动，他身后的官员开始推搡他作提示，让他接旨。

可谢焕鼓着气没动，只顾着盯着梁钦铭，希望找出一点和寻常不一样的地方。

梁钦铭被谢焕看得说不出的不舒服，下意识想去转扳指，却转了个空。

心一跳，梁钦铭若无其事地收手。

心底止不住的埋怨，怎么能一时冲动、脑子一抽将扳指给了谢焕。

“臣叩谢皇恩。”

谢焕叩拜，声音朗朗，响彻在太和殿内，足以让每个人清晰的听见。

离得最近的梁钦铭看着听着，觉着出奇的刺耳。

心底的烦躁按也按捺不住的往上冒，窜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听笑话说完甩手出了太和殿。

等谢焕起身，望见的只有空落落的龙椅。

谢焕盯着半晌没动。

人群纷扰中，官员们都朝谢焕这边看，毕竟谢焕可是今日戏份的主角。

谢焕并非对着圣旨不高兴，他不高兴的是梁钦铭还是那样。

他不是傻，他懂的，懂梁钦铭不愿意和他亲近，甚至忍着厌恶。

是谢焕骗自己假装看不见，想用一腔赤诚捂热梁钦铭。

谢焕在被封为宰相之前最亲近的同僚扶他起身。

只是怀着假意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可惜还要顾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微薄情面，不好歹撕破脸皮。

可是脸上的不屑怎么都掩盖不住。

谢焕一被扶起来，周身便围满了人，个个笑脸如花，装腔作势。

“下官在这里恭喜大人。”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继林，好好伺候陛下。”

年迈官员心里想着，还以为是土鸡飞上了枝头变成凤凰，没想到土鸡就是土鸡，本质变不了。

原先想着迟早有一日谢焕会摔下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也不知道这小皇帝是在搞什么名堂，究竟是真的中意这小子，还是布了一局。

年轻人的心思连他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都猜不透了。

“大人飞黄腾达了可要接济接济我们。”

“是啊，大人可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位妃子，还是史无前例的男妃。”

“是陛下的枕边人。”一旁的官员贱兮兮地补充，阴奉阳为算是被他们吃透了。

谢焕皮笑肉不笑，他若是在这官场上没有本事恐怕早就被那些家伙吞进肚子里了。

大人说的有理，毕竟这殊荣，可是天下独一份的。

这些官员可能也没想到谢焕如此自得。

碰了壁，吃了瘪，一脸憋屈。皆作鸟兽散。

-

谢焕一脚迈进府里，院中下人来往各自做着分内的事。

这宰相府是梁钦铭赏下来的，特意嘱咐了赶紧入住，派了好些帮手。

院子很大，谢焕父母是农村人，手上都是闲不住的。

照他们的话说，就是一旦闲着，就会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只有动手心里才会踏实。

所以谢焕特意在本该栽花的地方辟干净，用来给父母种种菜，不幸苦也不至于闲着。

谢焕抬眸看眼前的正厅，正厅后便是父母的居所。

他徘徊几步，犹豫一时，还是转身朝右走，打算先回房间。

“继林——”继林是谢焕的小字，寓意生生不息的，旺盛的。

父亲和母亲冲出来，母亲率先拉住谢焕衣袖。

“儿子……”她满脸急切却又难以开口的模样，“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

谢焕反问：“母亲和父亲是如何得知？”

“哎呀，圣旨和礼品都送到府上来了。”

圣旨来时，父母两人惊慌失措。

他们都是小农村出来的，见圣旨还是头一回，见圣旨如见陛下，他们既是崇敬又是无措。

还是宣读圣旨的内侍官并不为难他们，反而和和气气笑着让他们按规矩跪下听着便可。

可圣旨内容，越听越觉得心慌，他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意思，可最后一句哪会听不懂。

他们的儿子被封了妃子，男妃。

在正厅等谢焕回来更是等的坐立不安。

“那可是天子，是不是你强迫他的？”

谢焕没说话，心想，倘若梁钦铭真的是强迫可以强迫得来的，那他何至于这么废脑筋，早早便直接上了，哪里还需要等。

“那是……陛下强迫你？”父亲说这话之前都要四周转头看看，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

谢焕倒是对于梁钦铭强迫他求之不得。

母亲急的不行，在脚下那一小块地方无意识地不停地踏脚。

并非是谢焕不说，而是有所顾忌的同时舍不得让父母操心，恐惧着父母对于他成为梁钦铭男妃这件事觉得耻辱。

“你这孩子，你倒是说话啊？”

“陛下自然是看上你们儿子我了，问这天底下谁，敢强迫陛下。”谢焕表情自然，没有半点生硬不情愿。

父母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你这小子，这事上真是不省心。”

“父亲母亲这是接受了？”

“不接受还能如何？看你小子那春笑样儿，还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况且陛下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对你应也是用心的。”

谢焕脸上的笑淡下来，用不用心他还能不知道吗？

大概是用心的，只是这用心的地方不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