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赶回方家，方安刚刚下了轿子，却迟迟不见轩鸣出来。

“反正轿子停在庭院里，你也不要进去，就让他们在这里讲。”轩鸣透过缝隙扫视着周围，“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些什么名堂。”

方安了然的点点头，他装作自己孤身前来，摆手拒绝了请自己进房的丫头，“时间紧迫，若老爷有要事还是在这里说。”

“好好好，看起来翅膀是真的硬了。”方老爷气愤地从屋内走来。他看着跟着轿子前来的侍卫，没胆子朝现在的方安动手。

“老爷有事不妨直说，难不成有些话不便出口？”方安现在面对方家越发破罐破摔了，反正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方家的任何威胁都不会有作用。

更何况轩鸣已经能独立执政了，手里还有方家的账本，也不怕方家能威胁到他。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家里对着干了？”方远明想要打个圆场，却被方老爷呵斥，“你说什么话？没用的东西，让你时刻盯着他反而现在和他一伙？”

“没错，我是不想再受方家牵制了。”方安坦诚道，“以后也不必再找我了。”

“你真以为和方家作对之后，还能安然呆在宫里？”方老爷被气笑了，“陛下大概还不知道你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这倒是忘记告诉轩鸣了。方安知道方老爷这一提，这件事便彻底瞒不住了，况且现在轩鸣的精神状态不好，很容易胡思乱想。

“不劳您操心。”方安思索着回去该怎么向轩鸣把这件事说明白，“既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就回宫里了。”

……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事？”轩鸣手上不断摩挲着茶盏，显得颇为焦虑不安，“我当然相信你……但是我想弄明白。”

方安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轩鸣的心居然奇特的舒缓下来。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陛下想知道的话，臣可以告诉您。”

在回到皇宫的一路上，方安事无巨细的对轩鸣讲出了方家的一切谋划。

“无论如何，臣一开始靠近陛下确实心术不正，但并不是为了方家的谋划，而是为了远离他们。”方案看着轩鸣纠结的侧脸，忽然感觉就这样被误会似乎也不错。

这样等自己离开的时候，轩鸣便不会太过伤心了。

“臣犯了欺君之罪，一切都听从陛下处置。”方安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了。

马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等到轩鸣透过窗看见那殷红的宫墙，他才再次扯住方安的袖子，“我最近太累了，难免乱想。”

“但是我信你，也信父皇。”轩鸣忐忑地看着方安，“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能做到。”

“陛下。”方安皱起眉，“您不能有这种想法，岂不是正中了方家的计谋？”

轩鸣深呼吸几下，“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某种意义上说，方家的计划是非常成功的。方安这才想起一个被他忽略许久但极为重要的问题——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这具身体是会死去，还是由原主或其他人继续顶替？

如果顶替的那人心怀不轨该怎么办？

“陛下，臣现在说的话很重要！”方安严肃道，“哪怕是臣，也保不准哪一天会生出异心，到那时候陛下务必要提防臣。”

轩鸣只觉得方安现在奇怪极了，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比家人还要亲密，轩鸣实在做不到提防他。可方安这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轩鸣能猜测到的可能性只有方家仍然掌握着方安的重要把柄，或者说他们依旧有能力逼迫方方安做事。

自己最近倒是忘了还有方家这边没有处理，看起来是要提上日程了。

刚停下轿子，宫里的小太监便匆忙凑了过来，“皇上，叶璃姑娘有要事求见。”

“出了什么事？”轩鸣知道以叶璃的性格，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会来找自己，这次形色如此匆忙，想必是出了大事。

“你先回去休息吧。”轩鸣对方安道，“方家那边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方案当然不担心方家，他仍站在原地，看着轩鸣一边赶路一边熟练地同小太监闻讯事务，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事要做了。

【‘暴君’任务达成。系统将于三周后进行任务结算，请宿主保持当前数值，提前做好脱离准备。】系统古板的机械音久违地响起，正式的宣布了“方安”的死期。

虽然任务达成，但方安不觉得这是自己的作用，现在想来，反而是先皇对轩鸣的影响更大些。

“这下好了，还要去下一个地方。”方安抬头看天，语气有些嗔怪。

最后三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离开这里之后，这具身体要怎么办？”】方安问系统。

【载体本就是系统安排，宿主离开后载体将会回收。可以按照宿主意愿死亡或是消失。】

【“还是直接消失比较清静。”】方安苦笑一声。干脆就直接告诉轩鸣自己想要去远游，然后直接消失好了。

接下来他似乎真的做好了远游的准备，每天不是在出门探听就是在制定远游计划。宫内有些经历的官员几乎被他问了个遍，消息自然也瞒不过轩鸣。

“没有其他人跟着倒是带不了这么多东西……那就多带些钱财和票据。”方安嘀嘀咕咕朝行囊里放些什么，忽然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轩鸣静静的站在门外，眼睛透过缝隙看到了他正在收拾的行李。

“我能进去吗？”轩鸣声音沙哑，好像是刚刚结束商讨赶过来的，十分疲惫一样。

“陛下找地方歇着，臣去给陛下倒点水。”方安让他进来，寻到茶壶给他添了水，又混了些蜂蜜进去润喉。

等他端着杯子出来，就看见轩鸣坐在烛火下仔细看着他写的那份计划，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方安好像又看见了小时候的轩鸣，正磕睡着看他布置的诗书。

“臣还没来得及告诉陛下。”方安将杯子推给他，“不过也瞒不过陛下就是了。”

轩鸣确实渴得紧，他刚刚紧急处理完大没的战事，眼看这个时间方安还没睡，又匆匆赶来他的住处。

“我……我说的直白些，我想让你留下来陪陪我。”轩鸣狼狈地躲开视线，“外面并不太平……为什么要走呢？”

“大概是因为臣很放心吧。”方安想再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可惜看着他一袭黄袍，方安还是收回了手。

他又何尝不想再陪他将这最难的日子挺过去？可惜自己注定活不过剩下的三周，到时候像先皇一样死在轩鸣面前，又何尝不是更大的打击。

“陛下若是担心臣，就想办法结束这一切，让天下再次和平吧。”方安悄无声息地给他竖起一项目标，“等到臣看到天下太平，就会想家了。”

他说……想家。

轩鸣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他伸手抱住方安，小时候觉得无比安全的怀抱现在显得单薄了许多，但轩鸣还是从中获得了同小时候一样多的勇气。

“……我会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