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方安刚跑出没几步，便忽然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的巷子里。方安听出了他是谁，便没做挣扎，任由他给自己戴上帽子。

“……你力气太大了。”方安揉了揉被按红的脸，悄声抱怨。

“抱歉。”明辰道歉道的毫无诚意，“我跑都来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往这里扎。”

“要是知道你早跑了，我就不来了。”方安道，“封了城出不去，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明辰不像他这个单打独斗的，他在组织里说得上话，肯定早早就和组织碰了头，找了个地方商量天大的事情。

说到底，方安只是编外人员，现在用不着他，他就差不多被忘记了。

“抱歉之前瞒着你。”感受到方安的怒气，明辰的道歉终于是真心实意的了，“但是……接下来还需要你去帮忙做件事。”

果然。方安余怒未消，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但这气有实体一样堵在他的心口，闷得难受。方安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是拒绝。

好吧，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心怀大爱的正人君子，组织只肯给他编外的身份也算是慧眼识人了。

飞速哄好了自己，方安深呼吸几下，平静的对明辰问：“帮什么？先说好，这条命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辰知道自己和他到底还是起了隔阂，无法，明辰只能先以任务为重，“南浔安虽然一直独立，但根据我们的调查，其实大家在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未免不能拉拢。”

“你们想拿我和他的养父子关系做跳板？”方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不太可能因为我就对你们另眼相待。”

“这一点我们当然知道。”明辰露出点恳请的神色，他长得和明叶很像，这一下竟让方安晃了眼。

方安一下便反应过来，神色发冷。

“可以。但是就这一次，结束后我申请脱离组织。”方安垂下眼睛，“我心杂，做不了这么大的事业。”

“……谢谢。”明辰心情复杂，他想向方安伸出手，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他到底不是明叶，游走在组织的边缘却还尽心尽力，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一个人。

但他从不后悔。

两人一直走到一座衰败的旧楼前，方安同组织打了招呼，并且把资料还了回去。那名最一开始见过的委员竟没出事，仍旧是那么和蔼可亲的安抚着方安，并给他下达了任务。

“想休息也好……整日走在钢索上，都会累的。”委员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方安的肩膀。

黄昏逐渐降临，又不知何时结束，橙红的晚霞变成街道上的暖灯，远处却还有炮火的声音。

明辰送方安去休息的房间，方安打开房门，却没有进去，转身看着明辰。

“比起以前，你变了很多。”

明辰惊诧：“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大概是从办公大楼翻出来的那一瞬间吧。”方安哼笑几声，“无所谓了，谁会永远不变。”

从前在戏楼，每次和明辰见面总能让他安心许多，那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是那个想办法的人，才会觉得安心。

所以他理解明辰，因为他现在只是做了一会那个想办法的人，就真切体会到了其中难处。

“晚安。”方安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明辰愣愣地看着，只觉得心如刀绞。

青年说的是晚安，他却分明听的是再见。

可是不会的，方安只剩这么一样事要做，从此就可以天高海阔了。

南浔安正在占城，自然不会和他们安排见面，方安没有告诉他们明芽能和南浔安联系——牵扯进来一个他就已经够了，明芽的未来还长，若是因此被政府盯上，以组织现在的处境根本护不住她。于是组织能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时机，主动去和南浔安谈。

南浔安……南浔安，方安靠在车窗上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里酸涩无比。他从来没怪过方南私自跟着军队去南方，在火灾里丧生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见的，怪只能怪政府轻视人命，这么大的戏楼，烧起来一点负罪都没有。

这孩子怕是背着害死他的愧疚，独自挺过了着七年。

他们一路开进中街，不负所料的被南浔安的人拦住了。

“都下车！”

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车上原本只计划坐方安和一个身手好点的司机，可明辰坚持要陪着一起来，委员拗不过他，便由着他来了。

方安下了车，向他们解释了组织谈话的意愿。

可惜拦住他们的警卫似乎早就收到了不接受谈话的命令，坚持要押着他们去关起来。

早就料到会这样，明辰悄悄按住腰间的枪，打算把动静弄得大一点。据他们调查，南浔安今天就在这一片内，不会离得太远，闹大些它应当能够注意到。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闹大，有人就先一步注意到了他们。

“哎呦呦，这是谁啊？”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明辰默默放开手，看向那个一脸嘲弄的人。

“还没等着去亲自救你，你倒是自己先跑出来了。”李知曰笑得开怀，“怎么，有事相求？你还有这一天啊。”

“可惜，老大说谁来都免谈——等等，你旁边的是谁？”

方安抬起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我操……我操！”李知曰显然对他印象深刻，他慌慌张张地让警卫把枪放下，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居然没死！”

“抱歉，我活得好好的。”方安认出了他是经常上街游行然后被明辰逮的那个学生，“能不能麻烦你去通报一下？”

李知曰好像见了鬼一样，一路高喊着南浔安的大名就闯进了屋子里。

“乱叫什么。”南浔安把手里的文件团成团砸他脑门上，“想吃板子了？”

“不是！是你爹！”李知曰喘着粗气，“呼……呼，方安！他没死！来找你了！”

南浔安腾一下站起来，身后的椅子都被他掀翻在地，他顾不上钢笔摔到地上，扯起李知曰的领子让他带路。

李知曰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模样，南浔安十四岁就到了滩外以南，那里到处都是混战的兵，像他这样有点姿色的男孩子，稍不留神就会被抢走折辱致死。

然而李知曰是亲眼看见南浔安是怎么沾着一身鲜血，一路杀上最高点的。

“我不能这么死……我要活着……活着回去谢罪……”南浔安的声音仍在李知曰耳边清晰可见，他知晓他全部的故事，也明白这一刻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意义。

现在南浔安就要带着一身虔诚，到他的命归处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