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区，顾名思义，是可以看到大海的一片区域。

在这个自然景观几乎要全部被人工代替的时代，观海区这片海自然也是人工雕琢成的，海的每一片颜色都是精心调配，每一处或平直或蜿蜒的海岸都是匠心设计，无论从哪个角度、哪座建筑上有心或无心的注意到它，都会为它的完美而失神片刻。

“从学校的东门出发，坐最近的公共运输只要三站就能到海边。”明叶向方安指着线路，“有时候没什么事情，我就会去海边坐坐。”

“虽然有时候也会想见见真正的天然的海，但一想到这种人工景观其实是无数人的心血凝聚在一起给你看，便也觉得没什么很遗憾的。”

人工行星的天气系统非常智能，似乎是设定者认为大海和晴天最相配，观海区除了固定的降水阈值，几乎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人造太阳的光线温暖柔和，一点也不刺眼，从地上抬头望去，隐约可以透过光芒看到那“太阳”在运作时转动的外切能量环。

方安和他一起找到了一处满意的房产，是一座连带院子的小公寓，离燃星学院不近不远，风景也好。星际时代人多地更广，一般的居住行星房价并不高，更不用说明叶父母每个月划过来的抚养费相当可观——两个人都是科技公司任职，这笔钱每个月自动转账，也算不上是一笔多大的支出。明叶这些年不怎么花钱，攒下不少，付过一年的租金之后还颇有盈余。

在一个照常晴朗的午后，明叶和方安一起将公寓慢慢收拾着。两人没有用多余的清扫机器，房间里只有扫地机器人和中央空气调节器工作的嗡嗡声。将添置的东西一样样摆好，明明叶搬着一堆书，路过半敞的房门时似有所感的抬头，看见方安被阳光笼罩着，将果蔬食物一样样清洗好放进冰箱。

他仿真的皮肤看上去和人类别无二致，特殊玻璃制成的眼睛执行着扫描程序，微微泛着幽蓝的无机质光芒，好像真的是机器一样。可明叶心里清楚这副机器的皮囊之下是他朝思暮想的的那个灵魂，这种平静的日常生活从他认识方安开始就只在梦中奢望，可谁能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轻易的实现了。

心脏悸动，他深吸几口气，眼神晦暗了下去。

他做过相关的研究，这种脑部治疗到了末期，产生的脑中世界就会和患者的记忆高度重合，等到这次的世界结束，明叶的治疗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可是然后呢？他醒过来，继续面对一个毫无期望的世界，方安也会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从此两界相隔，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反过来，就算自己放弃治疗又如何？等医疗机构放弃自己，自己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自己一死了之，方安呢？难道就让他带着这么糟糕的回忆回去吗？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只要能一直这么下去。

明叶脑袋乱糟糟的，他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徒然的担忧着。

他走进房间里，把书本一本本摆齐，随后看到了桌上的纸张。明叶走过去，拿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最终将一句话反反复复抄写着。

让我和他走。

让我和他走让我和他走让我和他走。

明叶全神贯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念着，希望他们能够通过监测自己的意识注意到自己的请求。可能有用，也有可能只是徒劳。虽然明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进入这种治疗，但他知道这种治疗技术困难，价格不菲，没有足够的回报，对方不可能一直为自己维持着治疗运行。

只是……万一会有转机呢？

晚饭是方安特制的参苓鸡蛋羹还有葛根养心粥，另外炒了几个简单的清淡小菜，前两样东西的味道算不上特别好，但明叶吃的仔细，一点都没剩下。虽然他不懂药理，但想来那两样膳食对自己是很有好处的。

然后就是紧张的备考时期了。

“想要赶上明年的高等考试不是那么简单点的事。”方安将搜集来的资料投影在桌面上，“这是我列出来的知识大纲，你还记得多少？”

虽然每个人有时候都会有“重生之我是学霸”或者“重生之记得□□”之类的幻想，但事实上很少有人会为了这个开玩笑一样的幻想去刻意努力什么。明叶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一不会去记高等□□，二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把学过的知识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以他现在的知识水平，不加紧复习，上燃星学院是想都别想。

方安设定清洁系统将碗筷处理掉，他看着唉声叹气却还是去挑选资料的明叶，低低笑了一声。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燃星学院。

阿叶说过他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想来在那么令人窒息的家之外，他也是有正常的快乐生活的。

多亏现在这副人工智能的身体还有数据库，方安学什么都很快，他花了几个小时将所有的学习资料解析完毕，已经达到可以指导明叶的题目的程度了。但人工智能的局限性也很明显，方安试着做了近几年的高等教育试题，发现大部分灵活性强的创新性的题目他都没办法准确的做出来，最终所有试卷中最高分的试卷成绩只能勉强擦着燃星学院的最低录取线过去。

嗯，自己做题的思维模式都是人工智能程序管理的结果，出现这种现象也是意料之中的好事。

方安没有去打扰明叶，他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处理着刚刚搬进新房的各种事务。各种文件他都重新仔细读了一遍，在储存盘里归整好，做完这些，他注意到还有一部分自己刚醒来就存在的文件在储存盘的加密库里，他解除了加密，思考是不是要把这些东西删掉。

内存倒是完全够用，但留着这些应该不会用到的东西让方安觉得不太舒服，好像身上一直坠着什么东西似的。但自己的机身毕竟是被偷偷卖掉的，万一那个非法组织查到之后怕泄密要把自己带回去，自己好歹有举报他们的证据。

他建了一个新的分区，专门用来放这些“大概有用”的东西，又单独将那些文件视频放了进去，这才勉强舒服了些。

说到这个……方安悄悄查了下自己的电子足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被追查的蛛丝马迹。

他可以把这些电子足迹清理掉，但普通的人工智能除非主人需要，否则不会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方安自己清理未免可疑，于是他决定还是等明叶忙完之后让他给自己下指令来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