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林文斌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并未闩死的院门,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意,手中提着一个小油纸包。然而,当他看清屋内的情形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也停在了门口。
只见谢厘正蹲在床前,背对着他,极尽温柔地在为一个女子揉按着脚踝。
那女子侧着脸,容貌看不真切,但身段窈窕,气质清冷。
林文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酸涩难言。他认识谢厘这么久,见过他落魄,见过他奋起,见过他冷静自持,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流露出这般似水柔情。
谢厘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是林文斌,有些意外,但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文斌兄,你来了。这位是云隐姑娘,方才不小心扭伤了脚,我带她回来暂且处理一下。”
“云姑娘,这位是在下好友,林文斌。”
他的介绍自然坦荡,旁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林文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了进来,将桂花糕放在桌上,目光却忍不住再次落在那云隐姑娘身上。对方只是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移开了视线,神情疏离。
“原来如此,严重吗?”林文斌压下心中的不适,关切地问道。
“应该只是寻常扭伤,用了药油,休息一下便好。”谢厘答道,手下动作不停,又转头对云隐温声道:“若是疼得厉害,便告诉我。”
云隐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文斌站在一旁,看着谢厘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陌生的云姑娘,为她敷药,为她倒来温水,甚至细心地问是否需要垫高伤脚……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关怀,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局外人。
一种混合着失落、酸涩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在林文斌心中蔓延。他意识到,谢厘的生命里,似乎闯入了一个比他更重要、更特殊的存在。
“既然云姑娘有伤在身,需要静养,我就不多打扰了。”林文斌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出声告辞,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桂花糕记得吃。”
“多谢文斌兄,等云姑娘好些了,我再……”
“无妨,你照顾好云姑娘便是。”林文斌打断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面无表情的云隐,转身离开了小院。
雨还在下,林文斌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心里空落落的。他为自己方才那点隐秘的吃醋感到羞愧,谢厘能找到心仪之人,他本该祝福。
可为何……心里会如此不是滋味?那个云隐姑娘,美则美矣,却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让人看不透。
屋内,云隐将林文斌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对谢厘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友情。
“谢公子,我好多了,不必再劳烦。”他收回脚,拉下裙摆。
谢厘以为他是害羞或不习惯,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将温水又往他手边推了推:“那姑娘好生休息,我去将桂花糕拿来。”
看着谢厘转身去拿糕点的背影,云隐靠在床头,眸色深沉。
*
雨势一直未减,敲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谢厘将桂花糕放在云隐手边的小几上,温声道:“姑娘尝尝?文斌兄家的桂花糕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转身又去整理药油瓶罐。
云隐瞥了一眼那桂花糕,并未动作,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恶劣狡黠:“谢公子……这雨,似乎一时半刻停不了。”
谢厘闻言,看向窗外,果然雨幕连绵,天色也愈发阴沉。他蹙眉,这般情形,让一个扭伤了脚的姑娘冒雨回去,实在不妥。
“确是。”谢厘点头,面露难色:“只是我这陋室狭窄,唯有一张床铺,只怕……委屈了姑娘。”他语气坦诚,全然是为对方考虑,没有丝毫旖旎念头。
“我倒不惯拘于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在此叨扰,不知是否会给公子带来不便?”云隐这话说得进退有度,既表达了不得已,又将选择权抛回给谢厘。
“姑娘说哪里话!只要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但住无妨。”谢厘连忙道:“姑娘脚上有伤,便在床上安歇,我打个地铺即可。”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却不见半分邪念。这倒让存心戏弄的云隐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这个人在听到女子有意留宿之后,不应该慌乱地推拒,以显示他那迂腐的正直吗?
云隐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那便有劳谢公子了。”
既已决定留宿,谢厘便忙碌起来。
他将自己那床虽然陈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薄被铺在床上,又翻出另一床更旧些、但同样整洁的褥子,准备打地铺。他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疑。
夜幕降临,雨声未歇。
屋内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谢厘在地上铺好了被褥,又去灶间烧了热水,用干净的布巾蘸湿,递给云隐:“姑娘将就着擦把脸吧。”
云隐接过微热的布巾,稍微擦了擦脸,“多谢公子,若非公子,云隐今日不知要如何是好。”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心。”
“公子待人,总是这般真诚么?”
“待人接物,自当以诚为本。何况……”谢厘顿了顿,耳根微热,声音低了几分:“是对姑娘。”
“是么?云隐很荣幸。”云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只是不知,公子对云隐这般是出于怜悯,还是……”他话未说尽,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一双眸子在灯下娇矜地望着谢厘。
这是**裸的试探了。
谢厘的心猛地一跳,对上云隐的目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深吸一口气。
“谢某对姑娘,并非怜悯。”他语气郑重,“初见姑娘,惊于仙姿,慕于才情。而后相处,更知姑娘心性质洁,外冷内柔。谢某心生向往,唯恐唐突,只愿以诚相待,尊重姑娘一切意愿。”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山盟海誓,只有一番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剖白。他将自己的倾慕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云隐面前。
油灯噼啪一声轻响。
云隐怔住了。
他预想了谢厘各种可能的反应,或是慌乱否认,或是羞涩犹豫,或是沉默留白,唯独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直接而坦荡的承认,并且,尊重他的一切意愿。
云隐看着谢厘因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唇,和那双映着灯火、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没了戏弄的心思,他轻飘飘移开视线:“夜已深,公子早些歇息吧。”
谢厘见状,以为云隐是自己言辞直白吓到了,心中懊恼,连忙道:“是在下失言,姑娘莫怪,姑娘也早些歇息。”
他说完,立刻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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