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佑答应的好好的不去卖酒，结果傅砚舟第二天就在苍蝇面馆看到盛佑在给一个老头拿烧酒，那种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包装简单到很像醋瓶的那种高度烧酒，一块一瓶。

盛佑上酒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甚至把店里的摇头电风扇定格在合适的位置。

这天原主他妈厂子里要加班不回来吃饭，傅砚舟就临时加了点小班，路过这家国辉面馆的时候肚子刚好饿了，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吃碗小面就看到了这场面。

盛佑这是又当上面店小零工了。

苍蝇面馆就坐落在老街的一脚，这种店味道符合本地人的口味，人来人往生意好，桌椅就难免有些油腻腻的，只要点一碗面，一大缸凤牌功夫红茶和便宜高度烧酒免费畅饮。

那样混合着烟酒味道的嘈杂环境实在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傅砚舟皱了下眉就推门进去了，盛佑开始还没注意到他：“请问点什……”

他的话截然而止，盛佑捏着黑色中性笔的手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浅显的局促。

傅砚舟倒是没在这么多人的时候为难他，点了碗小面坐着吃了，他喝不惯那种呛人的白酒，于是又泡一杯。

盛佑估计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做活都有些束手束脚。傅砚舟也不让他难做，喝了杯茶就到外面抽着烟等他。

傅砚舟去边上小卖部买了盒蛮少见的黄壳子凤凰烟坐在面馆外面抽，他已经很久没抽了，今天忽然就泛了瘾。

云右是不让他抽的，傅砚舟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凑过来拿走他烟的样子，他凑的好近眼神却清亮。很少有人管得了他，偏偏云右讲话有用。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盛佑走出来了，他身上围着件墨绿色的围裙：“陆云舟。”

他讲话怪扭捏的，三个字被他叫的那么别扭。

“又端上菜了，”傅砚舟抬头的时候恶意就收不住，他坐在台阶上仰起脸还不忘阴阳怪气，“缺你吃缺你喝了。”

“我想赚点，”盛佑低着头解释，他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跟个鹌鹑似的，“这里虽然赚的少，但能赚一点是一点，几百块也好的，我不能真的全靠你，而且，而且……”

傅砚舟看他那个怂样啧了声，难得对他的话生出点稀薄的兴趣：“而且什么？”

“而且，”盛佑顿了顿，他凝望傅砚舟的眼睛，然后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另外一个人。”

人总有所图，这本就无可厚非的。他都已经沦落到去卖酒了，对这个人承诺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傅砚舟不置可否，他把烟掐灭后站起来往盛佑脸上吐了口烟，他个子高，最近又养出了一身好肉，居高临下的时候叫人根本无处闪躲。盛佑呛了一大口，眯着眼咳嗽起来。

“我以后会报答你的，”盛佑咳出了眼泪，他整个人像个豆芽菜似的却还在对他做着承诺，“只要我有，都给你。”

“你自己掂量。”

傅砚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讲了这么句。

盛佑愣了下，人却已经走了，盛佑连忙把围裙解下来放到店里追上去：“我今天结束早，跟你一起回去啊。”

傅砚舟没回头，前面的影子多了一个跟他并排走，盛佑见他今天这么好说话没忍住活络起来：“陆云舟，我也不想干啊，我也想好好学，就是想多赚点钱而已，我家里……你知道的，我没法不管。”

“你知道山区点对点帮扶吗？”傅砚舟冷不丁讲了句。

盛佑疑惑地看向他，傅砚舟就道：“那种是社会层面的帮助，我不一样，你成绩要是烂了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到时候你要没考上市里高中，就算卖屁股也得还我钱。”

盛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讲话，傅砚舟以为这话是说太重了，余光下意识扫过去就见他垂着眼轻轻嗯了声。

傅砚舟自觉说错了话便没吭声，盛佑年纪还挺小的，他倒没必要讲那么难听。

盛佑家就在原主家的隔壁村，傅砚舟顺道就给他送回去了，还没到他家呢，傅砚舟隔得老远就听见盛佑家院子里传来拖动重物的呲啦声，砰砰砰的砸东西声还混杂着几句带器官的下流怒骂。

两人加快了步伐，拐过街巷就看到盛佑家的院子木门大开，有几个中年男人正来来回回的把里面东西搬出来。

今天盛知回家，他刚把患有听障的弟弟接回家里才去做的兼职。这些人都在搬他们家的东西，盛知见他们要搬走自己的新课桌就张开双臂挡在桌子前面，一个中年男人骂了声就把盛知搡倒了。

盛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小跑进去把弟弟扶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对方人多，傅砚舟也保不了那些东西，他在几个中年男人里看了一圈，最终走到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面前。

“哥，吸烟。”

傅砚舟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包凤凰，从里面抽了支递过去，刀疤脸斜眼看了看他，傅砚舟就很上道的给他点了烟。

“哥，咋回事儿啊？”

傅砚舟暂时不想与这些人交恶，语气便客气。

刀疤脸抽上烟了，这才骂了声：“还不是盛大海那个死肥猪，欠了我们赌场钱还不出来，只好来他家里拿了。”

“妈的，还说什么家里有两个可以拿去抵债，呸，小子又不值钱，”刀疤脸把烟嘴咬得咯吱响，“这次拿的也差不多了，要是再欠债就只能把这两小子弄给死基佬抵钱了。”

傅砚舟刚才也猜到了个大概，听到后面的话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那群人走后盛佑家被搬的差不多了，连里面篱笆里的几只鸡鸭都被拿走，整个院子都空荡不少，院子里那棵花都掉光的白山茶被踩坏了小半，整体看上去蔫巴巴的。

弟弟一直哭，盛佑就搂着他一起哭，挺可怜的两个小孩子，十几岁就要承受那么多。

傅砚舟在院子里又抽了两根烟，折返回去的时候盛佑正拿着竹丝扫帚清扫院子，他脸上看不出经历过怎样的一场悲哀，只是眼圈泛起点红。

“我给你租个房子，你跟你弟就住那儿，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