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佑在出租屋里躺了一天才回的学校，傅砚舟还算给他留了点体面，没给他啃得脖梗和脚踝都是。他把上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颗，再穿了长裤基本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学校有什么事跟我说。”

盛佑每次回学校傅砚舟都免不了交代一番，他从车里拿了个袋子给盛佑，盛佑看到里面深红色的浆果愣了愣，是车厘子，还买这么大一袋。

车厘子放在九十年代属于特别稀罕的水果，连锁水果店也不是每次都进这个。

盛佑嗯了声，从袋子里拿出一把车厘子给傅砚舟：“你也吃啊，这么多都给我了。”

“你吃你的，多的分点给室友，”傅砚舟倒从来没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盛佑，知道盛佑脸皮薄，傅砚舟见四下无人才把双臂张了张，“抱一下。”

盛佑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去，傅砚舟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又听见他瓮声瓮气地讲了句：“回去好远，礼拜五晚上你有空要来接我。”

“知道了。”

在那些偶尔透露出的消息里，傅砚舟已经预料到盛佑的亲生父母有多大的一个盘，盛佑哪天回去了就可以得到很多他给不了的东西。

傅砚舟生出了危机感，他打算以后天天跑工地，基建这一块龙哥涉猎比较少，倒也方便他拉扯起一个施工团队，这样事业才能逐渐步入正轨。

再说回盛佑这边，他拿着那袋车厘子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围在一起打游戏，还是那种插卡式的游戏机，只有两个手柄，两个室友玩的时候李岭就在边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

“盛佑你来了，”李岭把五香蚕豆嚼的嘎嘣脆，他把半袋子蚕豆往盛佑那边递递，“昨天你咋请假了，前天晚上看完电影也一直没回来。”

“哦……昨天不舒服，休息一天已经好多了。”

李岭挺好糊弄的，盛佑解释一句就把车厘子放到搪瓷缸子里洗洗拿出来分给室友吃。

“哎妈这我都没见过，是不是很贵？”李岭从搪瓷缸子里抓了两个车厘子，“我小姨给我带了进口巧克力，下个礼拜拿过来给你吃。”

盛佑拿着搪瓷缸子在寝室里转悠一圈，邬燃是最后一个拿的，他那双标准的丹凤眼自下而上看人的时候有种带着邪性的美，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反差的红润的唇却张开：“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佑总感觉邬燃跟其他室友不太一样，至少和李岭不一样，可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要是每个室友都像李岭那样简单就好了。

游戏音效结束，李岭摆摆手又招呼盛佑：“玩不玩。”

“不玩，我看漫画。”

谭大飞马上一屁股坐到刚才邬燃坐的塑料凳子上，“他不玩我玩。”

于是滴滴答答的游戏音效又响起来，盛佑撩开床帘探出个脑袋来，宿舍气氛又跟以前一样了。

比起游戏盛佑更喜欢躺在床上看漫画书，傅砚舟给他买了两本热血漫他还没看。

盛佑念的是财会专业，主打一个好就业他，翻了两页漫画，又想起之前的随堂作业还没完成，于是塞了两个耳塞在床帘里面偷偷学习暗暗内卷。

好嘛，虽然傅砚舟跟她讲过要劳逸结合，但他记得是傅砚舟支撑着他完成学业。

下午上完两堂专业课盛佑晚饭都没吃就先溜回寝室洗澡了，他身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下去，最近这两天盛佑都主动和室友错开洗澡时间。

李岭他们爱运动，下了课总要去打篮球，打完篮球再从食堂带饭回来吃，每次他们回来都得晚上七点多了，这倒正好方便了盛佑。

九月头上的南城还带着几许潮热，盛佑洗完澡就随便穿了件大背心蹲在卫生间里洗袜子。他洗着洗着又想到傅砚舟了，刚住校那会儿傅砚舟正是对他无下限的时候，居然让他把臭袜子打包回来给他洗，盛佑爱干净当然做不出这种事。

盛佑想着想着就笑，傅砚舟对他蛮好的。

盛佑属于那种特别干净清纯的长相，此刻穿着那种最简单的老头背心，露出来的腻白皮肉上被嘬吻得触目惊心，他偏还浑然不觉，一边蹲着洗袜子一边傻笑，也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旖旎的东西，脸颊和耳尖都透着浅淡的红。

邬燃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盛佑属于细皮嫩肉的那一种，蚊子最多的时候一挠一个包，他皮子白，挠过之后一小片的皮肤都是粉的。

看起来很容易留下痕迹。

盛佑想事情想入了迷，连室友早回来了都没发现。邬燃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若无其事地推开了卫生间半开的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长叹，盛佑精神一凛，抬起头就和邬燃四目相对。邬燃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一双丹凤眼将他周身的痕迹尽收眼底。

盛佑低呼了声，邬燃则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拿着紫葡萄走向水龙头，他拿了把剪刀把葡萄分成许多小串，然后把每一部分都仔细冲洗清理。

邬燃是寝室里话最少但成绩最好的，听说他家里还特别有钱。这个寝室里盛佑跟他是最不熟的，开学到现在总共也没讲过几句话。

盛佑见他没吭声就火速把袜子搓了到外面换了时下最流行的年轻款白色Polo衫，扣子仔细扣到最上面一颗。

寝室的气氛很是尴尬，盛佑火速把袜子晾好，趁邬燃没走出来就跑到自己床铺上。

“盛佑。”

宿舍床边的栏杆被人敲了下，盛佑探出头，邬燃拿了洗好的葡萄给他，盛佑硬着头皮拿了一小串：“谢谢。”

邬燃很自然地回到自己位置上，现在难受的反而是盛佑了，他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讲：“邬燃，你能不能装作没看到，也不要告诉别人？”

“看到什么？”

邬燃盯着盛佑，光凭语气里很难听出他的真实情绪。

“算了，”盛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的心里把这笔账全记到傅砚舟头上，“没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另外两个室友回来，盛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BB机却收到条消息，盛佑以为是傅砚舟发来的，正想骂他两句就瞳孔一震。

四四方方的小屏幕上赫然写着几个点阵字——好看，想草。

盛佑失了眠，安静夜晚的清醒时分总是会想七想八，盛佑虽然不敏锐，可想到阳台上莫名丢失的袜子，还有接二连三的骚扰短信，就疑神疑鬼地把每个室友都怀疑了一遍又一一否决，他生出恶寒，到了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熬夜的副作用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才开始显现，盛佑听着严格的女老师讲经济学眼皮越来越重，他坐在三个室友中间犯困，往里挪了挪，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后终于没忍住靠在胳膊上悄悄闭上眼。

“这题有没有人会？没人举手老师点名了。”

盛佑浑然不觉，以往认真听课的时候点不到，又是一百来号人的大课，偏偏今天第一个就点到了他。

“盛佑。”

经济学老师在名单上画了个抽查提问的符号，镜片后的眼睛在安静的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盛佑是哪位。”

盛佑睡得并不安稳，秀气的眉皱起来，背上被人轻轻拍了拍下意识就往里躲。

“盛佑，”右边的李岭小声提醒道，“老师叫你呢。”

盛佑没醒，越是安静的环境他越不容易醒，直到腰上被人狠狠地捏了把他才惊觉，下意识想要开口指责傅砚舟就看到周围所有人包括经济学老师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问你问题。”李岭硬着头皮提醒。

上课睡觉被当场抓包，盛佑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前还小声问李岭刚才老师问的什么问题。

“我也没听见，”李岭挠了挠头，“我刚才想中午吃啥来着？他就叫你了。”

“安静，”经济学老师敲了敲黑板，重重翻了两页书，似乎决定再给盛佑一个机会，她又问了遍问题，“进行某项活动时放弃的最佳替代选择的成本是什么？”

这似乎是今天刚讲的知识点，盛佑这节课一点没听，课本上干干净净，连忙前后翻阅课本试图找到名词解释。

邬燃按住他慌乱翻阅的书页，骨节分明的指头点了点书中的一行定义。

盛佑磕磕绊绊：“机、机会成本。”

看到经济学老师点头示意他坐下，盛佑才如释重负地坐下，被这么一吓盛佑半点睡意也无了，特别难受的坐在椅子上听老师继续讲。

讲到一半院长跟导员忽然从前门进来了，经济学老师停下讲课，院长跟老师低声讲了几句什么，经济学老师忽然看向他：“盛佑，出来一下。”

上课开了个小差竟然要被当众鞭尸，甚至还出动了校领导。盛佑特别心虚地跟几个室友对视了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跟着校领导走出去。

“盛同学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校长是个慈眉善目的圆润老头，他一上来并没有责问盛佑为什么上课开小差，而是特别温和地表示关心。

盛佑不明所以，他从来没有当众被领导叫出去过，因此就显得局促：“还、还好。”

“坐，”校长把门关上，又示意盛佑坐下来，“盛同学平时乐于助人，跟班里同学也相处的不错。”

盛佑听着场面话心里是越来越没底了，好在寒暄并没有持续太久，校长顿了顿终于进入了主题：“盛同学还记得之前在献血车上献过血吗？当时你同意入了骨髓库。”

盛佑明白过来：“有人需要我的骨髓吗？”

“是的，是一位富商，你的骨髓和他匹配度很高，”校长想到那个富商提出的价格隐隐有点羡慕，“他们会先支付给你100万定金，手术完成后支付另外的100万。”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们夫妇俩还可以收你为养子。”

盛佑被这么庞大的数字震惊到，以至于忽略掉“养子”这个关键信息。盛佑想到了傅砚舟，傅砚舟被龙哥打压，连维修BB机的工作都被剥夺，他现在每天都非常辛苦地在工地上赚钱，还有生病的妈，在特殊学校上学的弟弟。

傅砚舟身上的分量似乎太沉重了，而那些担子原本应该落在他身上。

“他是不是很有势力，比龙哥还要强吗？”盛佑问。

校长显然没想到他还知道龙哥这号人，明显顿了顿，又笑道：“当然，邬先生是南城最富裕的商人，如果你能够被邬先生收养的话，今后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盛佑认真想了下：“可是我有妈妈和弟弟，怎么还能被收养？”

“选择权当然在你，”校长笑眯眯的，“邬先生既然提出要收养你，对你的家人肯定能给到一个满意妥当的安排。”

盛佑其实已经同意了，可想到傅砚舟跟他讲过大部分事情是不能立马给出肯定的答复的，于是他道：“那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盛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他看了看手表，经济学的课已经结束了。

盛佑正打算走回教室拿书包，有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他了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邬先生想见您。”

盛佑不太会拒绝人，再加上之前收到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关于他亲生父母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摩托罗拉，犹豫了会儿还是上了车。

盛佑编辑了好几次才终于给傅砚舟发去了条消息，他把摩托罗拉重新揣回口袋，与此同时，车子也开进了一处特别美丽的庄园，开到一处花园车子就不能往里开了。

下车后很快有人领着盛佑进去，这座庄园十分美丽，错落有致的枫林正是色彩最美的时候，占地也宽广。

庄园内部采用了典型的欧式建筑风格，里面也布置的富丽堂皇，绚丽的水晶吊灯下是望不到边的的红丝绒地毯。也许这种审美在未来几十年后会显得暴发户，可在这当口实属流光溢彩富贵逼人。

邬先生的房间在二楼，盛佑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对方跟自己长得很像了，他心里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时得到了印证。

“你是叫盛佑对吧。”

邬汉朝的嘴唇都在抖，可他的语气还是很稳：“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

离开时盛佑被要求取下几根头发，他并没有多问，而是配合的偏过头，任由专人取走他的几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