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察觉到了它悄摸摸的动作，但只当不知，并未阻止，她在引导它主动关心她。
它在她身上花的时间越长，就越会难以下手。
人们总是会对自己花过心思和时间的东西格外珍惜。
姜虞甚至解除了浑身的戒备，懒洋洋地坐着，以至于北苍没费什么心思便一路通畅地进入她的经脉，知晓她身体是个怎样的糟糕状态。
经脉中神力稀薄晦涩，血液流动缓慢滞殆，估计连施出仙法都要废番力。
这么重的伤……是上次为自己大量放血造成的吗？
龙蛋上的金色花纹明暗闪烁，它似是在思考。
北苍很聪明，一下就想到了结症所在，它此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为它付出了什么。
难怪它方才只那么一撞，她就倒在了地上，距她离开已有两月之久，修养了这么长时间，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依旧算得上是一塌糊涂，但她还是来见自己了。
如她之前承诺的一般。
她说过只要它将她的血液全部炼化，她就会出现在它眼前，所以它就将精力全部集中于修炼之上，因为这处着实无聊，除了那到处乱窜的精纯仙气，就只有它一蛋。
由于它的认真，它昨日就将任务完成了，本想着若是阿虞今日还不出现，它就要出去寻她了。
同姜虞所担忧的情况一模一样。
在感知到姜虞身体状况不妙，那丝线般的神力骤然增粗，滂湃的神力向她身体中涌去，修复着她的经脉。
她温和笑笑，安抚地摩挲金色蛋壳，“北苍，不必如此，我无碍的。”
说着，她就要将手抽离，但那龙蛋就像是被什么强力胶粘在她手上一般，她的手到哪，蛋到哪，如影随形。
蛋身上有金光闪过，随后一道清脆稚嫩的男声在姜虞脑海中响起，“阿虞，你就先别管这了，你说好一回来就会向吾解释你现在所做的一切。”
是了，她说过。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它做了她所希望它做的一切。
她知道北苍从来就不是随波逐流，甚至乖顺的一个人，它就这么无条件地相信了她，它该是有多么信任她。
她有些懂得为什么九天玄女会为它不惜逆改天命，可惜它并不能永远保持现在这般赤诚。
后期失忆的它，还不是为了个女人将她当作人形草药。
姜虞睫羽低垂，敛去眼中讽刺，再抬眼时已然是秀眉微蹙，眸中满是温柔如水的担忧。
“最近我的术数有所精益，算得你在父神仙逝后会被许多人追杀，我便为你寻得这一藏身之处，悄悄将你带到此处，由于不能被人知晓你在我手上，所以将你送过来的那日我必须立即离开，北苍，我很抱歉父神仙逝后没有陪伴在你身边，让你在这墟洞内界孤独一人。”
听出了她的自责，龙蛋主动往她手心蹭了蹭，安慰道，“无事的，阿虞，你这不是来陪吾了嘛，不过，吾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虽说以往在云栖宫也同此处相差无几，没什么生气，但那时阿虞会常年陪着它，便觉着没什么，倒觉着清幽寂静挺不错的，好似天地间就只有它和阿虞二人似的。
但是它不喜欢这处，这处没有阿虞。
父神仙逝，与父神有血缘关系的北苍是最早有预感的，可他也就只是失落一瞬，便觉得并无什么。
万事万物的终点都是归尘归土，归于虚无，天地规则而已，没什么可悲伤的。
姜虞在孤儿院摸爬滚打了将近二十年，最善揣度人心，她能看出来北苍确实不怎么为养育了他千百万年的父神的消逝感到悲伤，并不是在强装无所谓。
姜虞感觉有些怪异，这就是所谓的渣男就是从小渣起？
系统111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开口解释道：“不是他性格本身的原因，而是他的血脉在作祟，神脉越精纯，感情越淡薄，神明是天生的执法者，无情才能对万物慈悲，无情才能公正。与之相对，魔脉越精纯感情越极端，喜欲其生，恶欲其死。”
感情淡薄啊，这可就比较难办了。
父神陪伴他那么久，他对于父神的仙逝表现得才不过尔尔，而她陪伴北苍的年岁不过父神十之一二，这到时候放起血来还不是跟放鸡血一样，毫无心里负担。
“待到你化形便可。”只有化形北苍才能得到父神的传承，才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时剧情也差不多开始了。
姜虞突然想到什么，“系统，你不是说北苍他感情淡薄吗？那他是怎么和魔族公主爱得死去活来的？”
可不是爱得死去活来么，未恢复记忆时，为了救重伤的魔族公主，上刀山寻剑光花，下火海觅凤凰草，九死一生。
就算是历劫成功回到天宫后，为了那魔族公主，他将责任名声什么的都抛诸脑后，硬是要娶魔族公主为妻，任谁都拦不住。
“历劫时他身上的神脉被封，感情波动与常人无异，加之魔族女子的热情大胆，世间大部分男子都难以抵御，历劫后感情基础早已埋下，并不会因为血脉而完全消失。”
“这样啊……”姜虞若有所思，看来他们二人真是“天定”情缘啊，谈恋爱就那么恰好是在合适的节骨眼。
姜虞脑子一转，玩笑道，“我突然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要是我直接在北苍历劫的时候和他一起下去，直接顶替女主的戏份不就好了，这下他总不会杀我了吧？”
系统111：“他是不会杀你，但天道会，天道一旦察觉到你是外来者，还顶替了他选定的女主，你必死无疑，宿主最好不要打男主的主意。”
“好哦好哦……”姜虞漫不经心地应着，显然没将系统111的话听进去。
系统111也没再继续劝，它一向信奉实践出真知，被毒打怕了就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它又不是第一次带宿主，有些人总要撞一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甘心。
“那你会一直在这陪着吾吗？”稚嫩的男声中满是期待与渴望，让人心生怜爱，不忍拒绝。
姜虞并没有因为北苍言语中对她的依赖而欣然自得，现在他熟悉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对她产生依赖不过是人之常情，想来与真正的感情深厚还搭不上边。
她避重就轻道：“我最近会在这里陪着你修炼。”
不是他说的“一直”，而是“最近”。
“那好吧。”
北苍听出了姜虞的言外之意，壳上璀璨的金纹都黯淡了些许，稚嫩的嗓音中满是不情不愿，其间还夹杂着些许委屈，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
姜虞失笑，耐心解释道：“如今父神仙逝，天君消亡，正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天宫少不得一番动荡，加之我为护住你，还一声不吭地把你拐走了，本就虎视眈眈的魔族知晓了必定有所举动，虽说我现如今已是个闲职，但好歹也是天宫里的一份子，天宫的事却也不能分毫不理不是？若无事，我自是与你一同待在此处哪也不去，若有事，待到事罢，我便也立即回来了，定不会留你孤身一人太久。”
北苍就算是之前从未离开过云栖岛，但好歹活了这么多年，父神和姜虞经常同他讲宫中大致的掌权人，加之有经常来“探望”他的话痨——灵宝天尊，他对现下天宫中的概况差不多了解。
其实在姜虞温柔的嗓音一落，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
阿虞不但要保护他，还要同外面居心叵测的人周旋，他还不懂事地想要阿虞呆在这一直陪着他……
北苍沉浸于自责中，以至于没能给出什么反应。
姜虞以为他还在闹脾气，她纤长如削葱根似的手一下一下抚过微凉滑硬的壳，指尖溢出的赤色仙力划过壳上华丽的金纹。
这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暗语，类似于服软，道歉的意思。
这让北苍内心更不是滋味了。
赤与金的碰撞，融合激起绚丽的光，像是遥远的大陆边极，夜空中迸发出的，震撼人心的极光，绮丽神秘。
而在这般光影下，北苍的神识却是落在了眼前人身上，这一切，于他而言，远不及某人眉眼间，温山软水笑意下暗含的风情。
她指尖逸出的仙力让他如同身置温水，感觉轻盈松快，而真正让他感到平静的是她的笑靥。
北苍施法打住了她的动作，别扭道：“好了，吾知晓了。”
他好不容易一点点修复她的身体，可不是为了让她将仙力又还给他。
姜虞陪北苍在墟洞中待了一月有余，正和平常一般与北苍一同修练，便收到了黄帝姬渊传来的密信。
“天宫召唤，望师傅速归。”几个墨绿色的字苍劲有力，别有一番风骨。
北苍虽是在修炼，却也习惯性地分了丝神识落在姜虞身上，如今察觉到她突然心神不宁，便停下了运转仙力。
“阿虞，怎么了？”
姜虞指尖在悬在空中的密信上轻点，墨绿色的字像被打碎，化成星星散散的绿光，跟那四下飞舞着的萤火虫似的。
“阿渊方才传信说是天宫有事召我回去。”清浅的声音中暗含歉意。
重点本该在离开，但北苍的注意却被某个称呼吸引走了。
阿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