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得知王上封后的消息,气得砸了半个宫的东西:“后位空悬多年,我们这些老人等了又等,最后竟等来一个黄毛丫头来做这后宫之主!难道要本宫对她俯首帖耳不成!”
颖川王已经带着王妃去了封地,王上自那之后再未来过她宫中,底下人虽畏惧贵妃,却也知道颖川王基本上是与王位无缘了。
更何况颖川王胆小怕事,气得王上将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收回,她这个贵妃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
侍女进来回禀道:“娘娘,刘妃娘娘来了。”
贵妃没好气道:“她来做什么?”
贵妃贴身的侍女上前道:“娘娘,您看不过姜三娘做王后,刘妃难道就能咽的下这口气吗?想必是要与您同仇敌忾,娘娘静观其变,不如先听听刘妃说什么。”
贵妃冷哼一声:“左不过是要本宫做马前卒罢了,她好算盘啊,自己的儿子称病,却要我儿子承受圣人的怒火,南阳王封地出了事,竟然称病就躲过去了,有了封地还一直赖着不走,真是不要脸皮!现在又要来算计本宫!”
沉默片刻,她眼珠一转,笑道:“给本宫梳妆,看看咱们这个刘妃娘娘要说什么,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倒要看看她人淡如菊的模样能维持到几时。”
圣旨传到姜府的时候,姜卿和正要出去施粥,今日是她的生辰,姜母早早去了庙中,家中只有姜父和姜昭。
王上亲派身边的老黄门来宣旨,身后的仪仗足有百人,似乎昭告天下王上对新王后的重视。
“自先王后大行,后位空悬多年。今姜氏性禀柔嘉、淑德柔明,可承宗庙,母仪天下,亲掌凤仪,统驭六宫。尔今秉承圣命,尊听古训,宽厚率下,永保贞吉。布告内外,咸使闻之,钦哉!”
姜卿和跪在地上,听着圣旨一句一句宣判她的人生,过去种种都如同笑话一般。无月皱眉,原来没有了杜沅碧,她也会是王后,只因姜卿和命中该嫁的人,本就不是他萧汉钧啊!他们的人生注定无法交汇。
姜昭心知肚明她和太子之间的情意,心中哀叹,王上的心思不难揣测,却无可奈何,他疑心太子却又看重太子,先让姜氏归顺太子,眼见着姜氏崛起又开始畏惧姜氏。
“王后娘娘,接旨吧。”
“妾接旨,多谢圣人。”姜卿和接过圣旨,眼前一黑,向后一仰,无月急忙后退几步站稳脚跟,强撑几分笑意道:“辛苦中官了,不如进来喝口茶。”
老黄门正是萧竞雄身边的那一个,他点点头:“王娘娘当真体恤。”
姜昭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旁敲侧击问道:“三娘体弱多病,不知何时入了圣人的眼?竟得以入主后宫,实在惶恐。”
老黄门一双眼睛含笑乜了他一眼,回道:“太子殿下不日即将回朝,殿下此次立下汗马功劳,圣人高兴,想着赏殿下些什么,更想着殿下身边的人也该赏赐。
小姜大人已官拜光禄大夫,姜二公子又是随着殿下同去的金吾卫之一,姜氏满门忠烈,赏无可赏,又听闻皇后娘娘性情贤淑,堪当王后。姜老大人满腹经纶,天下文人莫不以姜老大人赏识为荣,小姜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姜氏自然当得起。”
姜昭一下子就明白了,恭敬道:“圣人当真待我姜氏不薄!臣自当为圣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罢,双眼含泪,感激涕零,中官面不改色,暗中却在仔细观察,见他不似作伪,又说道:“小姜大人何须如此,真是性情中人呐!”
姜昭摆摆手:“做臣子的本就应清楚自己的本分,圣人反而将我们的本分当成优渥相待的理由,我们又怎能不感激呢?”说罢,他还拉住无月的衣袖擦泪。
无月接收到姜昭的暗示,她咽下满腹酸涩,哆嗦着双唇道:“妾身子自小就弱,如今这个年纪还未议亲,本以为就如此了却残生了,哪能想到圣人竟封我为后,只是妾性情软弱,六宫之中又都是圣人从前的老人了,妾又如何统御六宫?中官今后可要帮助妾一二。”
这老黄门名叫同恩,他佝偻着腰道:“娘娘言重了!奴婢定然竭尽所能。”
无月点头:“多谢中官了。”
送走了老黄门,姜昭揽住无月肩头,叹道:“三娘,你....入了宫,你便忘了殿下吧,若是不放过自己,在宫里还重情重义,只会害苦你自己。”
“我知道,大哥,我只是万万没想到,圣人会下这样的旨意。也是马上打天下的一代枭雄,现在也要靠牺牲女人来掌控局势。”她话锋一转,苦笑道:“殿下信中说,今日会送我一样独一无二的生辰礼,我本十分盼着他回来,现在,却开始害怕殿下的归期,到时候,我又以何颜面见殿下呢。”
“三娘啊...”姜昭思忖片刻,说道:“殿下归来后,大哥会让你们再见一面。”
从夏日等到冬日,洛阳的第一场雪还没落下,姜府却早早进入寒冷彻骨的日子。
当晚她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靠在窗边默默不语。
仲卿坐在一边,无月问道:“既然姜卿和不是嫁给萧汉钧,那么为何萧汉钧在她死后才册立杜沅碧为后?”
仲卿无言,抬眼看她,无月转过头与他对视:“我以为这么做,能离他更近一些,其实我为了靠近他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与他背道而驰。”做这么多的不是姜卿和,是无月,借着身份之差而否认的爱意,总有一天会汹涌而出。
窗棂传来几声敲击,无月心有所感,推开窗户。外面漫天飞雪,他站在廊下,身披黑色大氅,清瘦的脸埋在毛领里,冲她微微一笑:“阿和,孤回来了。”
无月鼻头一酸,泪珠大滴大滴落下来,萧汉钧慌了,赶紧上前一步,掏出手帕为她擦去泪水:“哭什么?”
无月不想告诉他什么封后,什么愧疚,在这一刻,她只想和他呆在一起,她跑出门去,萧汉钧还傻愣愣站在廊下没动弹,无月小跑着冲进他怀中,抱住他冷硬的铠甲,抚摸他铠甲下温热的身躯。
他慢慢回抱住她,轻笑:“见到阿和这样,孤便放心了,原来不是只有孤一个人辗转反侧、相思成疾。”
他喷出的热气烘得无月耳边发红,无月仰头,看到他低下头来瞧她,温柔的双眸满含笑意,这样的时刻怎能不叫人贪恋?她恨不得日日都能与他一起,因为时间和空间阻隔的思念在此时冲破所有欲盖弥彰的掩饰,她渴望能留住他炽热的爱意,如同飞蛾扑火。
然而她还是剜开胸膛,剖出自己的一颗心,寒风争先恐后涌入空洞的胸口,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殿下。”
“嗯?”
“今日,圣人下旨,封我为后。”那个后字轻得仿佛一片雪花飘入风中。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鲜活的脸庞迅速衰败下去,苍白的面色让无月感到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她只能抓住他的双手,试图让他不要离开:“殿下,殿下...”
萧汉钧反手握住她,安抚地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无月闭上眼,感受着这个颤抖的吻,一滴水落在她鼻尖,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孤太心急了,孤想着,他临行前说的那番话,即便是为了护住二弟,也多少会有几分对孤和母亲的真心在,孤以为只要孤全力以赴做好,只向他求一个你,他会明白孤的心,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念着那么点舐犊之情....”
“孤明明从未有不臣之心...为苍生百姓、为兄弟之情、为君臣父子,孤还要如何退让?难道孤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阿和,孤连你也守不住!”
他和她额头相抵:“是孤害了你,孤还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你,阿和.....孤本打算明日就去求旨,用所有的功劳换你为太子妃,孤想东宫从此以后终于能变成我们的家。有了你,他们有的爱孤也会有,孤甚至愿意不再争了....”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猛然跪在地上,无月想扶住他,却被他抱在怀中,无月听到他低声哭着问:“阿和,我们只有一步之遥啊....”
无月的心口剧痛,她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姜卿和在难过,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她一下一下抚摸着萧汉钧的后背,喃喃道:“殿下,这就是,我们的命...不该动心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见的...”
他们在雪夜相拥,等待着明日永远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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