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汉钧走后,无月唤道:“玉竹,盯紧东宫,若有异动,立刻去找我。”
玉竹颔首。四人之中,英菊擅毒,往常并不随侍无月,此时她身如鬼魅,跟在无月身后,无月摸摸她的头顶:“你年纪是最小的,又不善言辞,我现在问问你,我叫你陪我做这件事,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英菊点头:“知道,英菊带上了自己那份,不会给人拷问的机会,姑娘放心,只是眨眼间的事,英菊会自行了断。”
“黛梅的假死药,你带在身上,等事情结束,我会叫哥哥送你去窈窈身边,这是你最后一次做我的奴婢,今后,你不再姓姜,天大地大,任你遨游。你们四个从小陪我一起长大,我会尽力,给你们个好的结局。”
萧竞雄今日歇在新来的芳美人处,王后凤驾深夜而来,同恩——萧竞雄身边的老黄门得了消息迎出来,“王后娘娘安,王上已经歇下多时了,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无月摆摆手:“中官人安静些,管好手下的这些徒子徒孙,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老命。”她话音刚落,身后走出几名小黄门,按住当值的几个宫人,嘴里塞上了粗布。
同恩深吸一口气,浸淫宫廷多年,他很快做好了决定,恭敬地侧过身:“王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若非事出紧急也不会如此。奴婢自当守好大门,为娘娘分忧。”
无月掠过他走向殿内:“中官人好决断。”
同恩抬头望望月色,才发现今夜多云,月亮的光辉早就被遮挡殆尽,幽幽的宫灯照不亮王庭,反将人照的形同野鬼。
掀开纱幔,无月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守夜的宫人被拧断了脖子,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无月站在萧竞雄面前,轻声唤道:“王上——王上——”
芳美人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无月的脸,冰冷华丽的珠翠为肤色惨淡的王后更添诡异,她吓得大声尖叫。
“啊——”
萧竞雄被芳美人的尖叫声惊醒,他猛地起身,发现身侧的芳美人被人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拖下床榻,跪在一边呜咽,他怒斥:“大胆!”
“王上受惊了。”
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萧竞雄转过头,平日里病弱无力的王后正站在他面前,见他看过来,平淡的脸上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王后?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王上不必动怒,妾深夜搅扰王上,自然是因为有要事禀报,王上何不耐心听妾说呢?”
“即便如此,也应该等朕更衣,王后就这么闯进来,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王上只要听妾说便是了,何必更衣,妾说完,王上便可以彻底睡个好觉了。”
萧竞雄镇定下来,左右环视,发现同恩不在,屋内有十数个小黄门,无月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他自觉事情古怪,不敢轻举妄动。
“王后有什么要说的,朕听着呢。”
无月顺势坐在床榻边,好似话家常一般说道:“王上可还记得前南阳郡守林为东?”
萧竞雄点点头,无月又说道:“二哥死后,王上是否奇怪,林为东贪污的罪证和刘妃与朝臣私相交涉的证据都哪去了?王上一定怀疑过是落在了太子手里,或者我们姜家手里吧。所以王上抓住我那濒死的二哥,不惜暴露您手下的私兵,不惜用酷刑折磨曾经尽忠于您的金吾卫。”
萧竞雄抬眼看向无月,无月接着说道:“可是您等了又等,朝堂上却半点都没有涉及林为东和刘氏的奏折,这令您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逼出这个把柄,您不断压迫东宫,太子势颓,却仍旧没有提及林为东和刘氏一事,所以您便笃定这东西在我姜府内,甚至很有可能就在我父亲手里,随着父亲和大哥在政见上逐渐背道而驰,您有意抬高哥哥而贬斥父亲。”
“妾还以为,您是想离间姜家呢,可是直到抓住您那个私兵里的侍卫长,把二哥受过的刑给他受了一遍,妾才知道,原来您是想暗杀我父亲,让我兄长背上弑父的名声,踩碎姜氏。”
无月耳侧鎏金的流苏冰凌凌闪着冷光,正如她的目光一般:“王上,真是好狠的心啊。”
萧竞雄冷笑:“背主之臣,死有余辜。你们果然是太子一党。朕不该留你性命,叫你兴风作浪。”
“王上别急,咱们这对表面夫妻,都巴不得对方早点死,这点妾清楚,还请王上在妾说完之前,跟妾一同忍耐下去。王上不问问刘妃母子吗?被您利用戏耍了半辈子,您怎么一点也不关心?”
“贱人!你做了什么!”
“原来王上运筹帷幄,是以为还有刘氏制衡啊,您还不知道,今儿夜里十分热闹,南阳王妃出于嫉妒,毒害南阳王的窈夫人,就是妾族中那个庶女,南阳王大怒,一刀杀了南阳王妃,抱着妾族妹的尸身连夜往南阳郡去啦。刘妃娘娘么,刘妃娘娘不幸目睹了全部过程,已经遭受不住打击,得了失心疯了,妾只好将她关在她自己的殿里。”
萧竞雄闻言大惊,颓然地向后一靠,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你这个贱人!”
“太子在哪!这个逆子!你这个贱人!你们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他跳下床榻目眦欲裂,披头散发地伸出手来,想要掐住无月的脖子,让她这张嫣红的嘴闭上。
此时无月身后的那个女婢一个闪身,一手掐住萧竞雄的脖颈,一手利落地往他疯癫张大的嘴里扔进一颗药丸。
萧竞雄下意识掰住她的手腕,几欲折断,英菊却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点住萧竞雄胸前几处穴位,迫使萧竞雄咽下药丸。
小黄门一拥而上,制住萧竞雄,九五至尊被迫跪下,头被狠狠踩在地上,他怒极,大喊:“贱人!贱人!”
无月“啧”道:“王上您瞧瞧,好好的床榻不待,您非要搞得面红耳赤这副样子,多狼狈啊。妾要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林为东和刘氏勾结,罪证皆在,这些证据是妾亲手从二哥手里拿过来的,绝无作假,还请王上秉公处理。”
“王上所服毒药,一个时辰便会生效,还请王上速速写下传位诏书和刘氏的流放命令。”
“呵呵....原来那日是你!你那个卑贱的奴婢替你去死,骗过了朕,朕只后悔,没有斩草除根!”
“王上真是可怜,坐拥四海,太子纯孝,南阳王仁爱,臣子忠心,拥有这么多,您还是觉得不够,非要让两个儿子向斗兽场里的畜牲一样相斗,妻儿都是您的筹码,再把臣子们都拉进这场争斗里,我们越是遍体鳞伤,越是走投无路,您越高兴,越能放下您的疑心。
你已经失去了征战南北、推翻暴政的初心。或许曾经你也爱民如子,却还是打压亲子,杀害忠臣,纵容奸佞,你知不知道,妾和多少人的一生都尽数断送在陛下手中,今日,您就最后做一次明君,传位给太子,让天下万民归心吧。”
“你个贱人懂什么?任何人,只要坐上那个王位,都会变!日日夜夜犹如剑悬颈上!朕难道不希望天下太平?他萧汉钧是朕的儿子、朕的臣子,为什么不能想其他人一样,乖乖俯首?为什么偏要盖过朕的光芒?朕乃天子!朕是那高悬于天的太阳?有谁胆敢胜过太阳的光芒!”
无月不予理会他的疯癫,吩咐道:“王上需要冷静,就让王上尝尝他曾经施加在臣子身上的刑,等到王上会写字了,本宫再来见王上。”
无月走出屋门,独自进了偏殿,仲卿即刻现身,他急道:“你在做什么?你明知道你和萧汉钧的结局的!你要替他弑君吗!”
“既然这是过去之事,不论我如何做都改变不了结局,你又何必惊慌?”
“你知不知道你被封印永世不得超生,有人用了多大的代价,花了多少功夫才能让你来到这里,有个重拾魂体的机会!别告诉我你这个孤魂野鬼情愿为了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一个早就发生过的故事心甘情愿放弃这一切!”
无月揣度着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不是你选定了我,而是有人付出代价叫你来找我的?”
仲卿捏紧拳头,撇过头去不敢看她,只说:“若是故事结局不能一致,也不必我再费力气,你就直接回那井中。”
无月知道他是不打算开口了,平静道:“太子会来的。你曾说这个世界故事重启是因为姜卿和的怨气太深,我便想让她能用自己的身体亲自看着萧竞雄这副模样,宽解她的怨气。”
仲卿松了一口气,“你不必如此,姜卿和为了家族和所爱而死,其实已经心甘情愿。这个世界重启,并不是因为姜卿和。”
“——是萧汉钧,这个世界的男主,爱人早逝、亲人离散,诸多遗憾令他死后怨气不散。姜卿和与他,是夙世缘分、累世因缘,注定生生世世纠缠。然而人做出的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尽相同。今生他们种下了追名逐利、牺牲性命的因,才会结出阴差阳错、痛苦一生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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