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歌女开口缠绵悠长,似有诉不尽的情长,艳无双眉目含情,举袖间偶然露出裙衫下肤如凝脂,台下男女皆纵情,数不清的珠宝银票被当作讨得美人欢心的石头扔上台。
日日夜夜,熙攘往复,欢乐场里情最深,叹煞青楼苦命人。
赵聃凤眼迷离,似乎已经醉了,不拘是哪个美人递来的酒都痛快地一饮而尽。艳无双眼见着心急如焚,冲元屏瑜递个眼神,元屏瑜了然,琴音徐徐收尾,旁人再问,元屏瑜却不再奏曲了。
艳无双柔弱无骨靠在赵聃怀中,赵聃含笑看着她,大拇指按在她的唇上,艳无双生得极美,赵聃与她纠缠在一起,低声耳语几句,哄得美人眉开眼笑。
“世子好雅兴,看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都逃不过世子的魅力。”
一道女声传来,赵聃懒懒回头,见一身穿银丝蝴蝶兰华服的女子含笑朝他走过来,不甚在意道:“原来是师家大小姐。”
施国有师、冯两大氏族,来人正是师太傅的长女师晴,她身后才是慢慢悠悠走来的太子神毓。
太子身边还跟着个衣衫简朴的年轻男子,他容貌清秀,似笑非笑像个狐狸,是神毓的谋士,与师晴同属一族,名为师渠。
师氏对太子妃的位子势在必得,师晴深谙此事,性格不免有些桀骜,更因师氏打探到的情报对元屏瑜充满敌意。
“难得今日殿下与世子遇上,不如同宴?素来听闻元姑娘琴艺独绝,比宫中的乐师技艺更加精妙,不如就同这舞姬一起为我们助兴。”
元屏瑜对师晴的敌意习以为常,顺从道:“是。”
师晴见她如此乖顺,心中一阵畅意,她还想挽住神毓的手臂,却被神毓默不作声躲了过去,“殿下...”
神毓神情淡漠,低声道:“你耍够大小姐脾气了,还要得寸进尺吗?”
师晴抬起的手落在婢子臂上,神毓先她一步走上台阶,师渠行至她身边,笑眯眯道:“不过是个出身青楼的琴师,左右翻不起什么大浪,长姐何需羞辱,失了度量。”
师晴冷笑:“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庶子指手画脚,收起你伪善的笑脸,别以为在殿下身边做了一条狗就能在师家有一席之地。”
师渠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只是恭敬地请师晴先行,师晴睨他一眼,急忙跟在神毓身后。
艳无双将二人之间对话神态尽收眼底,师渠落后几步,与走在最末的艳无双并肩而行,女子身上传来淡雅的香气,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快到雅阁时,艳无双突然快走几步,拉开与师渠的距离。
师渠看着她一步一步跑进赵聃怀里,宽大的袖袍下是他攥紧的拳头。
贵客依次落座,元屏瑜坐在一侧,素腕轻抬,琴音不同刚才婉约含情,转而奏了一曲妩媚俗艳的《蝶恋花》。
艳无双和歌而舞,她本生得艳丽,此曲更将她的美丽展露无遗,神毓太子原本流连元屏瑜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过去。
师晴见状,反而放下心来,想来元屏瑜中等姿色,稍有美丽媚人的女子,便能转移太子的注意,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痴迷。至于艳无双,一则她刚同赵聃厮混,而来她的身份比元屏瑜更加低贱,师晴眼高于顶,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她姿态伸展,笑意盈盈为神毓斟酒,神毓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还是点点头浅啜一口,这是他必须要给师氏的体面,师晴既然肯退一步表明态度,他也不好疾言厉色。
神毓偷偷瞥向元屏瑜,她却似乎沉醉琴音之中,头都没有抬,神毓不由得有些懊恼,轻叹一口气。
他转头欲要寻求师渠的意见,却见师渠一手举着酒杯在嘴前,一手紧攥衣襟,半晌也不动一下,眼神紧紧跟随着桌前舞蹈的艳无双。
神毓若有所思,挡住另一边师晴探寻的目光,一把拍在师渠肩上:“清歌花面迷人眼,难怪都说云楼里娇娥胜流年,是吧,阿渠?”
师渠回过神来,轻笑道:“的确是位佳人。”
神毓摇摇头:“佳人争奇斗艳,孤一时看花了眼,不知屏瑜会不会恼孤。”
师渠仰头饮下杯中酒,笑道:“若是元姑娘恼了殿下,殿下才更要欢喜,若是对殿下有意,见到殿下三心二意,怎能不恼呢?”
神毓闻言,又细细观察了一会元屏瑜,元屏瑜感到一簇热烈的目光追随着她,她抬眼望去,瞧见神毓直愣愣盯着她,她冲他微微一笑,神毓的表情好像更加苦恼了,元屏瑜搞不懂他的心思,索性接着低头奏琴。
一曲毕了,几人还在有的没的寒暄闲聊,你来我往、密不透风,见状元屏瑜只能再起一曲。
不多时,那热烈的目光又射过来,元屏瑜打算再应付一下神毓了事,抬头却发现神毓正在同身边的狗头军师讨论着什么,神色纠结,旁边的狗头军师则是笑眯眯回应着。
她目光旁移,发现赵聃一双丹凤眼似醉非醉,正紧紧盯着她。心脏霎时跳漏了一拍,元屏瑜只觉自己像个被盯上的猎物,她淡淡移开眼,目光再度集中在琴弦上,那道目光才逐渐消失。
此曲终了,神毓率先捧场:“赏!”
师晴温婉一笑:“早听殿下夸奖此处妙人多,本以为奏曲已是一绝,没想到还有此舞无双,的确该赏。”
艳无双尚未完全平复气息,勾起一丝笑意:“多谢殿下,多谢师姑娘。”
说完,她抬眸,看向赵聃,赵聃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摇摇晃晃起了身,走到两个姑娘中间,两只手往二人肩上一搭,酒气混合香气直往元屏瑜鼻子里钻。
赵聃轻佻惯了,神毓和身边的师渠面色一凝,神毓轻轻扯住元屏瑜的手腕,将人揽在怀中,师渠上前一步搀扶住醉眼朦胧的赵聃:“世子恐是醉了,歇息在此有失妥当,小人送您回去。”
艳无双出离沉默,并未多言,师渠拉着嘟嘟囔囔的世子走远了,艳无双才行了一礼道:“奴告退了。”
神毓无暇顾及她,囫囵点了点头,便低头劝慰元屏瑜:“阿瑜莫怕,世子那人风流,但我绝不会叫他动你一根手指头。”
元屏瑜不动声色抽出手腕,浅笑道:“多谢殿下。夜色已深,师姑娘还在等您。”
神毓扭头看了一眼师晴,后者正佯装大度在身后看着二人,神毓深知她脾性,只能点点头:“下去吧。”
闻言,元屏瑜如蒙大赦,脚步轻巧退出房间。
师晴上前,挽住神毓的手臂:“殿下,元姑娘自是见惯了这等场面,若要等殿下时时解围,恐怕也坐不到云楼第二的位子上,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眼见神毓皱眉,她又连忙接道:“离国国主似乎越发不好了,前几日还听我父亲说离国王后病急投医,不惜搜罗民间名医入宫。”
听到这里,神毓想要挣开她的手臂又松懈下来,约莫着元屏瑜已经回去了,他这才带着师晴往外走:“只是传闻罢了,离国国主若真病重至此,定会愈发严防死守,怎会叫王后大剌剌搜罗名医,岂不等着天下大乱?”
师晴温声道:“是我驽钝,殿下说的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陛下都信了。”
神毓神色晦暗不明,“他等着一日想必等了许久。”
师晴轻抚神毓胸口,神毓温和简单,神伏薄情深沉,即便神毓不是太子,她私心里也更加偏袒神毓,即便面对倾心的女子,神毓还是会给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体面。
后宅深宫里,男人的这点心软和纵容就能害死很多女人,日后她若为王后,路也更好走些,谁又情愿真的伴君如伴虎呢?
“殿下别担心,陛下想要换回神伏,还要问问离国国主答不答应。”
“国主体弱,露了疲态,摄政王虎视眈眈,一旦摄政王谋逆,或是扶持傀儡上位,又怎么会不换回自己心爱的儿子。”神毓苦笑:“孤做了这么些年太子之位,像是从神伏那偷来的。父皇根本就不喜欢孤。”
师晴轻轻揉捏他的小臂,柔声道:“殿下不要这么说,质子一旦换回国,意味着战争就要开始,摄政王若真有心搅弄风云、谋逆篡位,又怎么会放任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摄政王再怎么也要考虑离国的利益。”
神毓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孤先送你回府,云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殿下是为了元姑娘?”
神毓没有说话,师晴接着说道:“殿下,我若有一日能常伴殿下身侧,势必事事以殿下为先,殿下难道情愿元姑娘一辈子呆在云楼,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吗?”
“殿下,您的脚下不止区区东宫,我站在您的身边,看得见的,也不仅仅是这云楼,我会为您排忧解难,叫您得偿所愿。”
神毓这才抬眼看向她,似乎在衡量,又似乎在认真考虑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道:“当真,能叫孤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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