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另一端。

秃头的教授在台上叽里呱啦，趴在桌上的孙明却打着哈欠想着怎么偷偷开溜。

他看着旁边专心记笔记的夏逸风，忍不住戳了他两下，他没理他。

又戳了戳，还是没有反应，倒是把手往回收了收。

孙明长叹一声，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

下课铃终于响了，憋了半天的孙明刚想找他聊天，就见他一个箭步窜上讲台，拉着那个老头问问题。那老头也十分高兴，手舞足蹈地为他讲解。

孙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是真没想到夏逸风的热度居然能维持这么久，都快整整一个月了，他既不去泡吧也不去撩妹子，一头心思钻进厚厚的书本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是吧夏哥，现在下课诶，至于这样吗，你疯了吧？”

夏逸风刚从讲台回来，孙明连忙一把拉住，生怕他钻回书里似的。

“哪样啊？我现在不是一个正常的大学生吗。再说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不看书？”夏逸风反问道。

“嗨，这课水得很，前一天随便看看书就行。实在不行就挂科重修呗，反正我也是来混日子的。”孙明摆着手，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对了夏哥，考完那天的晚上刚好有个聚会，你去不？”

不等他回答孙明就接着说∶“一起去吧，有好多熟人呢，你不一起去打个招呼？再说了，你也学了这么久了，歇一晚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一个劲儿地撺掇着他，每次都果断拒绝的夏逸风这回终于不置可否。

树上已经没几片叶子了，或许是天气太冷，又或者是最近练得有些狠了，叶羽心总感觉手指痛痛的，特别是在弹重音的时候，痛感尤为明显。

哎，要不今天就先回去吧，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她合上琴盖关上灯，啪的一下世界就暗下来了。

到了这个点了，还亮着灯的教室已经不多了，寥寥几间，像是枝头不肯落的叶。

叶羽心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对面楼上。那里是练舞室，在她经常练琴的教室的斜下方，有人同样在那里跳舞跳到很晚，经常是她都快走了那边的灯才关。

她打算去那边瞧瞧。

电梯门刚“嘀”的一声打开，就听见熟悉的钢琴曲从那间开着门的教室里溜出来。

是《四小天鹅》。里面那人应该在跳芭蕾舞吧。

她循声而去，就见一间暖烘烘的舞蹈房，一件洁白的芭蕾舞裙，有位少女在旋转起舞。

夜色沉沉如海，有只飞鸟轻啄，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点出圈圈漪澜，死寂的大海也被激得浑身一颤重焕生机。

那间小小的教室就是失落在深沉海底的熠熠珠宝，她姝丽的容颜能将黄金的光芒也轻易夺去。钢琴声是深海精灵的吟唱，一串串小小的气泡自海底升起在与天的交界处欣喜地炸开来，拉着船上的旅人一同欢舞。

海中光影交织，鱼群在她周身缠绕为她虔诚歌咏，珊瑚丛则是为她点缀的一众舞女。漆黑的夜漆黑的海，身侧荧光漂浮难分天与海，恍恍惚惚间竟会以为这她是在银河翩舞的倒影。

举手，抬腿。肆意搅动海水，带起阵阵旋儿。

她微微闭着眼，贝壳含珠，门扉轻阖。

她一圈一圈地转着。灵动，轻盈。不是暗处的漩涡，而是人鱼指尖随手搅出的一片天地，是号令鱼群在海底巡游所推开的尾迹。

她健硕有力的双腿线条非常流畅，是最爱在海底探索的人鱼，上岸变幻成人后双腿的样子。

她轻轻地转身，女神自海沫中诞生，万事万物都成了她的陪衬。

就要在即将接近休止符的时候，那名起舞少女不经意间的抬眼，瞥见了在门口看得出神的她。

猛然间，乐章阶梯轰然崩塌，快到抵达的火车突然脱轨，她扭曲尖细嗓子如被下了诅咒∶“你怎么在这里？！”

她被惊得要扶着扶手才能站稳，叶羽心也被她那恶狠狠的眼神被吓得忘了言语。

“我……”

我是不是曾经招惹过她，不然的话她干嘛这样瞪着我？还是说……我刚才不小心吓到了她，所以语气才这样不好呢？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串夹杂着嬉笑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几名身穿长风衣的女生，手里还提着打包好的饭菜。

“这是……怎么了？”一名女生从后面挤到她们中间，往里头看了看瞪着眼的芭蕾女生，又看了看发呆的叶羽心，问∶“同学，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啊不是，”叶羽心这才回神，“我只是路过这里，听见有音乐声觉得好奇，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哦哦。”那女生点点头，带着其他人越过她进入教室喊着，“快休息下吧，你的夜宵到了。”

见状，叶羽心也不好再呆在这里，趁机尴尬地溜了。

音乐声停了，整栋楼很静，哪怕她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却还是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出于某种略微阴暗的心理的趋势下，叶羽心悄悄地停在原地，竖起耳朵偷听。

“对了清岚，你刚刚的眼神怎么那么恐怖，差点都把我吓到了呢。”

“没什么，只是我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冒出来的她差点没摔倒，所以才态度有些不好。”

“哦哦，吓死我了呢，我还以为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们没再说话，叶羽心也轻轻地转身下楼。

回到宿舍，叶羽心由想起那个叫清岚的女生，烦躁地抓着头发。

为什么那张脸总觉得好眼熟啊，像是在哪里见过。还有她的名字，也觉得好熟悉啊。但我为什么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呢？真奇怪。

是不是我看到过某张挂在宣传栏里的她的照片？刷到过她跳舞的视频？公众号里那些优秀学生的推文？还是说她和我看过的某本言情小说女主重名？

哎呀好烦啊！

难道她是学校里的校霸？虽然她瞪我的眼神的确很凶，但是也不像啊，而且她自己也说了，是被我吓到了所以才会反应过度……

叶羽心仰天长叹一声，直愣愣地倒在床上。

但是话说回来，她的身材可真好啊，真不愧是跳芭蕾的。尤其是那双腿，一腿的腱子肉，健硕得感觉可以一脚把我踹进ICU……

哎呀不管了先睡吧，看她那样应该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再见的，说不定到时候就想起来了呢。

那天以后，不知是她的预言成真还是进入了某个支线，虽然她还是根据以前的练琴计划到点就走人，但回去的路上总能碰见她们几个人，就像是会定时刷新一样，只不过是哪波人走在前面的问题。

真奇怪……就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还是说她们本来也是这个点回去，只不过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呢？

叶羽心看见她们几个女生在细雪中打打闹闹，声音跟冬日里屋顶麻雀似的，不觉得吵闹只觉得热闹。

虽然她知道偷听别人讲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是她们说话的声音在透彻的夜里无遮拦地传进她的耳朵，通透清脆得像是折断干柴。

这……应该不算是我偷听吧？要怪就只能怪她们太大声了嘿嘿。

爱听八卦是人的天性，完成自己攻略后叶羽心心安理得地听着她们讲话。

她知道了她们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并且都想毕业后都想去剧团继续跳芭蕾；那个《四小天鹅》是她们为年底汇报演出准备的节目，所以才每天都排练得晚。

她们也会踩着雪畅想未来，一个说自己以后要当首席，要有好多好多一看到海报上出现自己名字就哐哐买票的粉丝；一个说自己要跟着剧团四处巡演，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自己跳舞的身影；还有的说要一直跳到八十岁，就算头发都白了也要一直跳。

忽然间一阵强劲的北风袭来，她们在惊呼声中将围巾围得更紧，加大步伐一路小跑着往宿舍赶，嬉笑中嚷嚷着谁最后一个到谁明天就要给所有人带早餐。

叶羽心默默跟在她们后面，听着耳边风声呼呼，脚底的雪嘎吱嘎吱。

傻姑娘你看到了吗，生活多美好啊。

明天喝杯珍珠奶茶吧，要那种热热的奶茶，热得只要一口就能从喉咙暖到脚底的奶茶。

天上没有月亮，但路灯很亮。

另一边的夜里。

考试顺利结束，夏逸风被孙明拖着拽进了酒吧，刚进门就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或是叼着烟吞云吐雾，或是对着风情万种的异国女郎夸夸其谈。

孙明径直去吧台点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夏逸风后，便打着招呼朝那边走去。

“好久不见啊各位！”

“呦！这不是夏哥和孙哥吗，真是好久不见啊。”

有人凑过来热情地拍着他们的肩。

“难得见你们出来玩啊，天天在学校呆着，我还以为你们出国后都变了性呢。”

“就是。夏哥，尤其是你，天天泡在图书馆。”一人指着夏逸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一下子从学渣到学霸，我夏哥这是要拿奖学金啊。”

夏逸风轻轻皱着眉，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刚刚那杯酒有点太烈了，他只喝了一口嗓子就有点哑，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

“哎呀还不是为了生活费嘛，不装装样子怎么行？难得没人管，只有傻子才不想好好享受，所以现在这不是来了吗。”

孙明哈哈大笑道。

这个借口让他立马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还以为是什么熟人，结果就是那些成天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想着怎么讨好他的马屁精。算了吧，像他们这种人，没必要讲那么多。

有人“嘭”地一声开了瓶香槟，依次把每个人的酒杯重新倒好了酒，夏逸风自然也不例外。

“夏哥，等下就别走了吧，一起去夜店玩？我们整了点刺激的哦，这在国内可是享受不到的。”

“呦，终于轮到你们请我们了？那我们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夏逸风还来不及拒绝，孙明就自作主张地一口答应了。

他们该不会想通宵吧？但他明天都已经决定好继续去图书馆看书了啊，小雪还在A大等他回去呢。

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那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围着朝隔壁的夜店走去。

他们订了个包间，一进去孙明就对这里非常熟悉似的，嚷嚷着让他们换个带台球桌的房间，于是一群人又乌泱泱地往另一个地方赶。

看见那台球桌后孙明才满意地点点头，指着桌子来把比赛，他们挑一人来对阵夏逸风，哪边输了哪边就要喝酒。

那群人自然是附和着满口答应。

眼见这架势夏逸风也只好陪他们玩，想着也这么就没打了，就当过把手瘾吧，速战速决打完就随便找个理由走人。

他们把球摆好后夏逸风打了一杆，这球开得很好，众人满口称赞。

“砰砰——”接连几杆都很漂亮。

要是能一杆清台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直接说太简单没意思他要回去了。

他这样想着，只可惜事与愿违。这算好角度的一杆力度小了些，目标球还差一点点才入袋。

他啧了一声，把球桌让给对面。

趁着他们忙着打球的功夫孙明出去悄悄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几名十分性感的美女。

他瞄了眼球桌。还好，夏逸风中间应该是失误了，所以比赛还没有结束。

“砰——”，“砰——”。双方交替进攻，随着夏逸风把最后一个黑球打进洞，这场没多大悬念的比赛静静地落下了帷幕。

那些美女捧着酒杯亲手把酒喂给他们，男人们大笑着喊∶“输了不亏，输了不亏！”

他没管那边正打算走，就看见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笑盈盈地端着酒拦在身前。

她的身材很好，紧身衣更是将这一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夏逸风打量的目光最后停在她的胸上。

桌上的白球很圆，但她的……更圆。他这么想着，喉结滚了滚。

杯中酒微微晃着，晃出一道道令人心漾的波纹。

包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热，每个人的呼吸与眼神都是那么的炽热。

在这燥热的酒吧里，雪都融成了水，又被荷尔蒙躁动的气息一烤，便化作蒸汽消失不见了。

孙明一直等到亲眼看见夏逸风搂着她的脖子，才满意地把尾款给腿上的女人转过去。

那女人抛给他一个妩媚的眼神，捂嘴咯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