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珍珠能够在十七岁便遵从内心的**,冲破家庭的束缚,下定决定跟着王清岭,骨子里就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人。
出嫁之后在这个似乎永远清贫的家庭中,她学会了洗衣、打水、扫地,也表现了挣钱的实力,却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不得不说,她的内心是失望的。
苏珍珠又一次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决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王清岭反对。一旦做出决定,苏珍珠便付诸于行动,付了定金,投入了前期的成本,努力让云容的小屋更加温馨,然后便是大吃一顿兼赴约与唐球见面了。
昨天约定的闲来茶楼是北街最大的茶楼,除了喝茶闲聊之外,也可以用些简餐,有雅座可以聚会,不过即使如此,从装饰来看和南街的店铺门面对比,还是显得简陋粗糙。
苏珍珠和云容刚走出巷口,便被六福截住,他已经等得有点着急了,见到苏珍珠十分欢喜,叫道:“举人娘子,你可来了。少爷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他好奇地看了眼云容,问道:“这就是云容姐姐吧?少爷这次过去寻人没有带我,只带了五贵,不然我早就该见到云容姐姐了!”
云容不知深浅,只微笑颔首,站在苏珍珠的身后没有吭声。苏珍珠问道:“你等在这里做甚?怎么还不去余家取钗子?”
六福把手里捧着的小匣子举了举,有些小委屈:“这不是等您吗?少爷说了,怕你们找不到地方,要我守在巷口等着,得把你们引到地方才能去办事。”
苏珍珠淡淡一笑,道:“行,带路吧。”
六福年纪不大,圆圆脸蛋大眼睛,模样讨喜,走在两人前面时不时引云容说话,偏偏云容在外人面前是个锯嘴的葫芦,只笑笑倾听,却从不接话,这让六福越发的话多了起来,苏珍珠听烦了,对云容说了一句:“云容,你留意看路,别听六福说话。”云容心领神会,后退半步,不再理会六福,搞得六福有点憋屈。
走出桃花巷,便是平安大街,穿过大街,再顺着大街往北走,过一个路口,便能见到闲来茶楼的招牌,因为靠近“月落秋江”渡口,来往人群不少,因此茶楼生意兴隆。
苏珍珠一行三人走近茶楼,小二正欲上前招呼,便被六福赶走了,他霸气十足地道:“不用你侍候!有事的时候自会叫你。”茶楼的小二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了,也练出了一点看人脸色的本事,当下便连声称“是!”,点头哈腰,十分殷勤地目送三人走进茶楼。
闲来茶楼的设计有一个巧处,来往的客人虽多,但雅间的客人另设了一条通道,不与大厅相连。六福领着苏珍珠和云容从单独的通道上了茶楼的后堂,后堂设了九个单独的雅间,每间均以名山大川命名。唐球订下的雅间名为“青江”,体现了浓浓的地方特色,很有亲切感。
六福掀开门帘,苏珍珠便被耀眼的唐球服饰晃花了眼。他今日穿的是一套锦缎,用蓝、紫两色织出了绚烂的福字纹,再配上腰间叮噹作响的环佩香包,真是移动的富贵招牌。
唐球一见到苏珍珠,便双目放光,跳了起来,欢叫道:“苏苏,你来了,快坐!快上坐。”他冲六福一挥手,道:“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去吧,这里有我呢。”六福道:“少爷,你会泡茶吗?”
唐球呆了半晌,目光扫过云容,得意地指着云容道:“这不还有一个小丫环吗?让她来泡茶!”云容望望苏珍珠,苏珍珠点点头,她才乖巧地站了起来,准备茶水。
唐球冲六福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快回?”
六福离开之后,唐球看着云容娴熟的泡茶动作,喝着香气与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叹了一口气,道:“苏苏,你这个小丫环真不错啊。”
苏珍珠抿嘴轻笑,道:“今后如果我出不来,就找云容,她可以全权代表我。云容借住在余家,上余家找她或者留话就好。”
唐球收住脸上的笑容,深深地看着她,道:“怎么?他不让你写故事?”
突然被唐球这么一问,苏珍珠愣住了,不知道为何反而是眼前这个她从来都看不惯衣品的少年如此了解自己的处境。她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眼圈忽然一红。
看到苏珍珠红了的眼圈,唐球急得抓心挠肝一般,又不知如何安慰。他伸出手,又收了回来,一拍大腿,骂道:“这些该死的读书人!自己清高便罢了,偏偏要为难别人。苏苏这么会写故事,写的故事这么好,为什么偏偏要锁在家中啥也不做?”
苏珍珠安静地看着他,忍了半天方才忍住眼泪掉落,唐球骂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的心声。
云容最怕小姐伤心,忙走到苏珍珠身边,双后轻轻地放在她肩上,温柔地按压着,道:“小姐,别理他。”。
唐球无奈地叹了口气,低语道:“以前的茉儿是这样,现在的苏苏也是这样!”
为了转移苏珍珠的注意力,云容问道:“茉儿是谁?”
唐球道:“唉,茉儿是怡翠院弹琵琶的小姑娘,极会讲故事,我喜欢她,要给她赎身,跟她拜把子,偏偏被我爹阻挡!”
苏珍珠被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吸引,她来自现代,对于青楼本就没有成见,自然不会介意与一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她抬头认真问道:“茉儿讲的是什么故事?”
唐球一听,来劲了。以前每当提前这段往事,大家关注的点往往都是青楼女子、男女情事,哪个还会关注她讲的是什么故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到这个问题,唐球大起知己之感,道:“茉儿最会讲鬼故事!可是别人都不喜欢听,就我喜欢听。她有一次给我讲了一个美女每到晚上就会出来勾搭读书郞,若是读书郞没有顶住跟她走了,美女便会化成厉鬼,将读书人吸干血变成为一张人皮,挂在树林。后来道士、和尚都来捉鬼,美女厉鬼不敌被灭,在消失之前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看了看苏珍珠,看她是否害怕,却不料苏珍珠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苏珍珠这副模样和她听到美食时是一样的,莫名地就鼓励了他。
唐球道:“你道这个美女厉鬼是什么来历?原来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收留了一个田姓的读书人,被勾得失了身,她在家苦等读书人回来娶她,却不料这位书生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之后便迎娶了官家之女,早把她忘在了脑后。这位小姐苦等不到,因怀有身孕被族人发现沉了塘。冤魂不散,成了厉鬼之后却忘记了前生往事,只记得仇恨读书人。”
苏珍珠和云容听了,心中酸苦,半晌无语。
唐球问道:“这美女厉鬼,也是个可怜人!是个糊涂鬼!”
苏珍珠点头,道:“若有机会,我们找这个茉儿好好说话,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用故事来警醒世人。”
唐球摇摇头,神情间有些悲伤,道:“我找不到她了!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的故事,给她赎身,也只是因为不忍心她沦落风尘,真没别的什么意思。偏偏我兄长和父亲怕我被人勾搭得变坏,打了我一顿之后将我锁在家中一月,待我再去之时,茉儿已经被一个四处行商的人买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苏珍珠看他难过,忙安慰道:“不要紧,这么聪明的女子,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唐球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茉儿差点成了我的结拜兄弟,可惜!若能与兄弟一起喝酒讲故事,那才是人生幸事啊。”他忽然想起正事,忙道:“苏苏,你脑子里有故事,会写会画,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你差什么就和我说,我都给你,只要你安心写故事就行!”
云容在一旁站着,听了很是欢喜,觉得眼前这位公子还算有些眼光,她走过去给唐球倒了杯茶,郑重地放在他手边。
唐球浑不在意,接过喝了,继续对着苏珍珠道:“苏苏,你看你那个婆婆和夫君都不太好相处,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留个话在余家,我每日派六福去余家取钗子,肯定可以收到消息。”
他思考了半天,还是害怕茉儿的故事再次发生,又想了一个办法:“苏苏,你看我们这样行不行?我明天就在这北街找家店面盘下,开家书店,卖些杂书。我在这家店里留个自己人,随时可以传达消息,好不好?你别担心,你只要安心写故事就行。我就喜欢看你的故事。”
苏珍珠很是感动,生出一股知己之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如此喜欢自己写的故事,如此鼓励自己写故事,真的很让人觉得温暖。她点点头,道:“好!我只管写,其余都交给你。”
唐球稍微安心了些,道:“《荆钗记》在戏楼火了!最近戏楼每天演两场,一票难求啊。你给我出的套票主意很妙,我爹都夸我了,哈哈。这个限量版的钗子卖得也好,西园赚了好多钱。”
苏珍珠笑道:“那是你们西园有眼光。”
会讲故事的人遇到了爱听故事的人。苏珍珠与唐球相视一笑,雅室内一片温馨。
会讲故事的人,最希望遇到爱听故事的人
爱听故事的人,最希望有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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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古代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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