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汽车缓缓驶出医院时，何野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样出院了，想起顾祁声那双缄默的眸子，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助理坐在他的身边，依旧是那副机械的笑容。

“何先生，恭喜您出院。接下来我会带您去安排好的公寓，再有任务的话，我会在手机上通知您，请注意查看。”车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安保很严格，两侧绿树成荫。

何野看着眼前的装潢有些犹豫，“这是给我安排的吗？会不会太过于贵重了...”

“何先生，您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只是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员工福利。您的房间号是1603，密码是303251。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助理说完后，便扬长而去。

公寓的面积大概是五十平米左右，两室一厅。房子整体是简约风，日用品和服饰都是配套的。何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规整好，看了看时间，准备出门买点菜。

“最近的超市好像就在楼下，看看有什么菜可以买。”何野嘟囔着看卡的余额，突然平白出现了两万块钱。

短信提示音响起：何先生，这是您上次任务的奖金和工资，请查收。

“...这顾总还真是大方。”何野看着余额陷入了沉思，福利待遇那么好。虽然不能共情万恶的资本家，但是人民币还是很香的。

工作日的原因，小区里的行人很少。阳光透过叶缝一片片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小区前有一个公交车站，交通十分便利。

要不要去远处逛逛呢？何野看着公交车陷入了沉思。算了吧，今天刚搬进来，先去逛逛超市好了。犹疑了片刻，何野抬脚往超市走去。

超市内，人们或近或远微笑交谈着。新鲜的蔬菜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何野随意选了几样，便结账回家了。

路上，巨大的警笛声夹杂着消防车的声音穿透了安静的小区。何野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本台播报，刚刚在长青区的东部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交通意外，一辆公交车和大货车直直相撞。此处事故共造成10人死亡，无人生还。报道将持续报道...”

何野手中的筷子猛地砸落在桌子上，这不是刚刚那趟公交车吗？如果他选择上去，那现在死亡的是不是自己。何野心中一阵后怕，快速收拾了碗筷。

电脑上，何野搜索着车祸现场的报道。司机的照片被刊登在最前面，是一个很慈祥的中年男人。其次是遇害者的名单，最大的是一个八十四岁的老婆婆，最小的不过三岁的小女孩。

车祸现场一片狼藉，血迹从车厢中流出。从照片还能依稀看见爆炸后的火光，和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巨大的火光侵蚀了坐在后座的何野，一片血海中，一只只手向他发出求救。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让人头皮发麻。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一双双绝望的眼睛透过梦境，炙热的目光让人窒息。

何野猛地从床上坐起，开始大口喘息着。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可是事已至此，自己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太阳悄然升起，光影从窗帘细微的缝隙中洒落。何野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让他眯起了眼睛。

“自己睡了那么久吗？”何野喃喃自语，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早上九点，是昨天要发生车祸的前后，何野有一种隐隐的预感。

何野照常去超市，出来时碰见一个老奶奶在问路。

“小伙子，我想去天心公园，你能帮我看看坐哪趟公交车吗？”老奶奶左手里提着一小袋子零食，右手拉着自己的小孙女。

何野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总感觉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们。

“老奶奶，您跟我来。”何野看了看公交站牌，“坐414路...”何野顿了顿，这不是昨天出事故的那一班车吗？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奶奶朝他友善的笑了笑，小女孩则是给了他一个棒棒糖，甜甜的笑着，“谢谢你，大哥哥。”

到站的声音响起，公交车门缓缓打开，司机那张慈祥的笑脸让他心脏猛缩。这不是昨天那个出车祸的司机吗？在何野晃神的瞬间，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何野快步跑回公寓，半路上，熟悉的警笛声夹杂着消防车的声音再度响起，巨大的声响砸的何野大脑眩晕。

“本台播报，刚刚在长青区的东部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电视中甜美的女声再次响起，一股凉意从脚底贯穿至全身。

“真的，真的重复了...”何野看着电视发怔，“那今天那对祖孙...”何野飞快冲到电视前，发现她们赫然成列在死亡名单里。巨大的悲戚将何野包围，祖孙上车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何野赶到车祸现场，残骸早已被清理，只剩下一地的血迹和碳黑...路人们面色如常，彷佛刚刚的悲剧从未上演。

尖锐的喇叭声混着叫骂声响起，“有病啊！不要命了，站在路中间。”何野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间。

何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好像围绕着他的一切都在以悲剧的形式上演。肯定是梦吧，睡一觉就好了。对，睡一觉就好了。何野机械地安慰着自己，躺在床上。

夜色渐浓，何野却丝毫没有睡意。杂乱的思绪包围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喘息。终于，困顿袭来。梦中，小女孩笑着给他递棒棒糖。

无端的责骂响起，“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救救我们...”

“谢谢你，大哥哥。”

......

接下来的几天，何野一直蜗居在家，试图逃避这一切。但是车祸任然每天在重演，梦魇开始伴随着他，每时每刻折磨着他的神经。

“不对，我要做些什么，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何野开始思考不同计划的可实施性。

第一次，何野准点在超市蹲点。看到那对祖孙后，假意路过。快问啊，何野有些紧张地踌躇着，时不时地瞟向她们。

“小伙子，您是有什么事情吗？”老婆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何野一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啊，没事...我就是随便溜达一下。”

“那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坐几路车吗，我想带着我的孙女去天心公园。”

来了，果然上钩了，“啊？您没收到消息吗，最近天心公园在建设新的设施，所以暂时关闭了。”何野煞有其事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婆婆拉着孙女向何野道谢。结果转身过马路时，一辆疾驰的汽车驶过，一片刺眼的红。祖孙两当场宣告死亡，噩梦重塑。

第二次，何野在公交车准备驶离之前窜了上去。

“你们听我的，现在赶紧下车。这辆车等一下会发生事故，现在还来得及。”何野焦急地朝他们喊道，一边将就近的人往下扯。

一片寂静，数道冷漠的视线向他刺来。

“有没有搞错，我还赶时间呢。”

“神经病...”

“不坐赶紧滚啊，别在这咒我们。”

......

何野被直接赶下了车，公交车呼啸而过，巨大的碰撞声从身后传来。事故发生，梦中的场景重现。何野双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身边，一股无言的悲戚刺穿了他。

第三次，何野直接来到了公交总站。指挥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要求被拒绝，公交车继续出发...

在第n次以后，何野总结了经验。第一次车祸的名单上的人，一定会死；车祸的时间可以延迟，但是一定会发生；发生车祸后，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会再次重演。

巨大的无力感将何野吞噬，难道这一切根本无法改变吗？究竟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还有什么方法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高度的精神紧绷让何野整夜失眠，身体早已达到极限。终于在第四次输入密码失败以后，门从里面打开了，顾祁声一身水汽，眼中多了几分不耐。

“喂，醒醒。”顾祁声推了推瘫在门口的何野，见男人眼底深深的乌青，还是破例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鲜甜的香味勾住了何野的味蕾，视线慢慢的清明。巨大的水晶吊灯映入眼帘，刺目的白晃得他睁不开眼。

“这是天堂吗？什么味道，好香啊。”何野像一个游魂一样瞬移到餐桌旁边，饿狼般地盯着桌上的美食。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顾祁声，头顶滑下几条黑线。

“随便吃点吧。”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何野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到顾祁声站在身后。

“我靠，顾祁声，你也死了？”

一个爆栗打在何野头上，“吃饭。”顾祁声将一碗粥端到何野面前，缄默的眸子看着他。

尴尬的气氛蔓延，何野沉默地喝着粥。餐桌面对的是巨大的落地窗，明明只是对门相隔，但是布局却天差地别。就像他与男人的阶级，无法跨越。窗外，霓虹的街景汇聚成了一条线，将城市的夜景一分为二。

“你这幅样子，昨天晚上去做贼了？如果你出来无法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介意再让你住进去。”顾祁声优雅地喝着粥，语气冷淡。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张嘴巴，说出来的话却毒死人，何野在心中腹诽。“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要问某人为什么在我洗澡的时候，一直输我家门口的密码锁。我不出来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恐怖分子意图闯入。”

“...对不起，我太累了，一时没看清。”何野将头埋进碗里，不敢再去看顾祁声揶揄的眼神。“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那起车祸，一直不断在循环？”

顾祁声并未应答，“你就那么关心无关的人的死活？”

何野看着碗里的粥，开口道：“每一条生命，都是上天的恩赐，没有人有资格去剥夺他们。如果有这个可能，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你还真是好心。”顾祁声冷淡的眸子昵了他一眼，“吃完回去吧，我还要去医院。”

何野飞快扒完了碗里的粥，将桌子收拾好，“今天谢谢你，顾医生。”

“想要破局，就先入局。”淡淡的烟草味被门隔绝，顾祁声好听的声音融入夜色。城市的夜景依旧繁华，未知的定义再一次打开新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