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曾荀的朋友圈被刘振这配了二十几个字的怼脸自拍照给弄炸了锅,表示惊叹和无语的评论多得两三页划拉不完,点赞的更是突破了三位数。
一些关系好的同事朋友发过来了私聊,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才导致心情不好,风格大变。
有几个密友更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想要约他出去聚一聚小酌几杯散散心。
不怪众人反应那么大,而是这个夕阳一般的暖橙色儿头发,跟林曾荀的形象作风都太不符了。
林曾荀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在前朝都是有名号的学问大家,他幼承庭训,为人规矩端方,一生精修书法,不但在书法上颇有建树,又继承祖上遗志,在甲骨文的研究方面也有非常卓越的贡献跟成就,发表的学术专著跟论文都是业界权威。
他还是国内书法最高奖项获得者,书协委员、文联委员、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甲骨文研究馆副馆长,还兼职了几个专业学术书刊出版社的顾问。
身上的名头多得一个巴掌伸出来都数不完,是一个从脾气到性格,都带着浓厚传统文人作风的学者。
世人打在他身上的标签,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传统的文化人,还有了点儿年纪。
这些标签,跟他那颗暖橙色的头颅差别太大,以至于但凡认识他的人,都把这事儿视为西洋景拿来讨论。
而他的老冤家死对头刘鸿文更是直接在论坛又开一贴,洋洋洒洒千余字,把他又狠狠地讥讽了一顿。
放言叫老父亲爱染头染头,爱自杀自杀的叉烧林亦鸣,一看到这条朋友圈就炸了毛,反复给老父亲拨打电话。
只不过都被刘振无情地给挂掉了。
“这老糊涂!失心疯了吧!”
暴怒的林亦鸣恨恨地在自己家客厅里来回转圈,有心冲到老父亲跟前把老糊涂管上一管,可转眼想到在医院里挨得那一通巴掌,他又不敢了。
别看老头年纪大了,战斗力竟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悍。
那天老头打他的时候,他是非常认真地有反抗来着。
还手倒是不敢,毕竟是他亲爹,国人的孝道他也是学过的,哪怕再不满,他也不至于还手打回去,可在老父亲把他打疼之后,他真的有拼命挣扎了。
奇葩的是竟然挣不脱!五十多的老头逮住他狠狠扇了一顿,两天过去了,他后背和脑袋被扇过的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挨过这顿打,林亦鸣确定了两件事,一是老父亲的身体这么好,可见烧炭自杀闹到住院就是在作妖。二是老父亲打人挺疼。
林亦鸣不敢跑到老父亲门上去轻捋虎须,刘振又不接他的电话,他气急败坏之下把刘鸿文发在论坛里讥讽老父亲的帖子链接直接给老父亲转了过去。
他就指望老父亲看了之后能感觉到丢人现眼,像上次染红毛那样,主动再把头发染回来。
林亦鸣等啊等,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了来自于老父亲的反馈,书法论坛里的一个新鲜帖子。
“染了头,心情好了,连字儿好像都写得更好了。【图片】【图片】【图片】,也不知我这新作比起刘老师的‘浪书’来,有无什么不足之处?【视频】【图片】”
短短的贴文配的有图有视频,林亦鸣仔细一看,震惊之下更添震撼,立时便呆在了原地。
林曾荀出生书香世家,还没个桌子高就开始学握笔,他精研了大半辈子的书法,又获得过国内书法界的最高奖项,毋庸置疑,他的书法技艺是非常醇熟的。
字要想写得好,需要长久的练习,需要有对美的理解,还需要有对字体架构的钻研。
当这些条件都达到之后,想要写出一笔好字不难,可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想要好上加好却是非常难的。
想要突破当前的境界,就需要对书法艺术有新的体悟,说实话,林曾荀的字,已经好些年都维持在那个水平没有进步过了。
问题是现在刘振来了。
皇子三岁开蒙,刘振自三岁起就天天就去弘文馆接受学士们的教导。
弘文馆汇聚了大周朝最顶尖的学问家,不管是诗词歌赋,金石音律,还是策论谋略,只要皇子龙孙们愿意,想学什么都有人教导。
刘振当初年纪幼小不通世事,还想要通过优秀的学业来博取皇帝陛下和婉昭仪的关注和夸赞,于是什么都要跟着学一下,天天忙得跟个小陀螺一样满地乱转。
还是二皇子刘持拦住了他:“技艺贵精不贵多,越是贪多,越是嚼不烂,你选两三项自己感兴趣的精研便可。”
刘振脱口而出:“我要学策论谋略,长大了辅佐父皇。”
刘持当时已经染上了动辄咳血的怪病,他被刘振的话所惊,拿巾帕捂住嘴猛咳几声后白着脸道:“振儿,你知道为什么皇子要满了十二岁之后才在兄弟间序齿吗?”
因为皇子死得太多了。若生下来就排序,恐怕会有一多半的序号都是空的。
刘振被这句话问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一块至肥至美的肉摆在一群狼中间,在这群狼都有资格上去啃一口的情况下,纵然你不想吃,可架不住别的狼担心你会伸手去抢。”
刘持把他揽在了怀里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有臣子,不需要你辅佐,太子更不需要你辅佐,你看看宗室里长命的旁系王叔们,哪个是学了策论谋略的?”
“民间都说跟嫡枝越近的皇室宗亲越废物,”刘持冷笑,“他们又哪里知道,不废的便如为兄这般,都死了呢!”
刘振浑身发冷,紧紧地依偎在兄长怀里,刘持搂住他又是一阵猛咳。
咳完之后他揩干净嘴角的血丝,把被脏污的帕子随手丢进了炭盆里,怜爱地拨了拨刘振头顶柔软的发:“似你这样的幼儿,一场风寒便能要了你的命,策论谋略沾不得,诗词歌赋叫人多思多虑,唯有习字能静心,你习字吧。”
至此刘振便专攻书法和拳脚,成了大周朝权贵世家们眼里的“武夫”。
能在弘文馆专业指点皇子习字的,都是当世的书法大家,刘振被多位名师指点了十几年,在做钟沐雨的那三十年间也没有放弃过书法的练习,几十年的积累,他于书法一道的造诣,绝不比林曾荀低。
现在又与林曾荀的感悟体会杂糅一处,可以说是水平突飞猛进,立刻就上了几层楼。
刘振把刘鸿文一个头滚宣纸的小视频和一副“浪书”作品跟自己的新作放在一起发帖比较,字里行间还邀请众人品评,茶里茶气的帖子立刻在论坛里引起了轰动效果。
“字体古朴淳雅,雄奇伟峻,比原先的婉妍俊逸更添了几分苍劲峥嵘之意,林老师,你这不但风格大变,水平也大涨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这个实名论坛是书法家们的固定阵地,在论坛里出没的都是国内书法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不管自己水平如何,拿过几个奖项,一幅字能卖多少钱,都不影响大家有基本的眼力。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林曾荀”的进步,而且“浪书”是什么鬼?
凭刘鸿文那斑秃的脑袋毛画出来的东西,只能勉强算是“字”而已,跟书法艺术没有半毛钱干系。
且刘鸿文一脑袋墨水,弯着腰在长案上拿脑袋画字的画面真的非常滑稽喜感,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发噱。
跟刘振的新作品放在一起,简直对比惨烈。
刘鸿文靠头滚宣纸的噱头吸引了极大的热度,把自己从国内二流书法家炒成了顶级书法大师,他这个行为非常遭人诟病,尤其是遭国内的书法家们敌视。
书法家,以作品论高低才算有本事,靠把节操团吧团吧吃到肚子里来炒作,给自己提升名气后硬抬作品售价,简直是滑稽小丑 市侩商人的混合体,谁能看得上他?
看不上是看不上,可也没人敢像原先的林曾荀那样,大喇喇地开麦批评他。
其一是大家都混书法圈,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开麦就是结仇,以后见了面难免尴尬。
其二就是林曾荀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以前的林曾荀真就跟个无缝的蛋一样处处表现完美,他开麦嘲讽过刘鸿文之后,刘鸿文都抓不住他的痛脚进行反击。
后来直到林曾荀染了一头红发,才叫刘鸿文抓住机会,不但自己亲自上阵,还雇佣了一批专业水军,从那一头红毛入手把林曾荀黑得体无完肤。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林曾荀就是君子,他就是批评刘鸿文,也只批评他对书法艺术的亵渎。
而小人就难缠得多了,刘鸿文能雇佣水军从林曾荀的发色发散到他的人品和思想境界上去,把好好儿一个书法家,甲骨文研究学者,博士生导师踩到了跟街头小混混一个水平。
林曾荀被逼得立刻染回了头发,半年都没敢在社交平台上留下只言片语,这样的小人谁敢惹?
看不起又不敢惹,怎么办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尤其是敌人跟朋友干起来的时候,使劲儿支持敌人的敌人就对了。
虽然敌人的敌人也是一个西洋景儿,可对比起来,还是头滚宣纸远比一头橙色头发更辣眼睛,再说人家水平是真的有,夸起来不亏心。
于是论坛里大大小小的书法家们,一改“文人相轻”的毛病,把刘振的三幅作品夸出了花儿。
新作品确实值得夸。
哪怕林亦鸣自己的字儿写得不好,可他毕竟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一看之下就大为震惊。
他实在没想到,老父亲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在技艺上有如此巨大的,跨越式的进步。
既如此,那名声更加要保护好了,好名声加好作品,以后老父亲的作品送到拍卖行,价值都会更上一个台阶。
林亦鸣心头火热,也不管几点了,直接把老婆从床上撬了起来:“明天就是周末,你带着明阳去爸那走一趟,务必要好好儿劝劝老爷子,无论如何,也要叫他把头发染回来。”
他媳妇一脸起床气打了个哈欠冲着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我不去!我一个做儿媳妇的,跟公公可没话说。明阳更不准去!
我儿子刚满十二岁正要进入青春期,你那老爸跟个不良少年一样烫发染头,做爷爷的人了,一点儿当长辈的样儿都没有,明阳看在眼里是什么想法?万一再跟着老头学得纹身烫头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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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书法大家爱烫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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