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辞闻言便不再追问，松开握着和暮的手，在她身侧落座后，手掌顺势覆上她的肩头。
这个动作，曾是和暮最常对他做的。
凡世岁月里，每当谢云辞受了委屈，和暮便是这样揽着他，用稚嫩却坚定的语气说着孩童般的誓言。
“没关系，你有我呢”
“我以后会护着你，不让你难过”
“等我们变厉害，就把这些人都打跑”
那时她的体型明明与他相差无几，却总能在他需要时挺身而出，无论是暖心的话语还是护他的举动，都成了谢云辞从幼年到年少，最不可或缺的成长底色。
在记忆里便是这样的人，可却在他成年后的当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见面，嘴里喊的却是别人的名字，可真令他愤怒，被他找到所谓的林师弟，必定要杀之为快！
好在是记起他究竟是谁了，那他就勉强原谅他的小师姐了。
谢云辞轻靠在和暮肩膀上，轻声说道，“小师姐现在也是委屈无比吧，我知你是最喜热闹的性子，却被我困在这一方洞穴之中。”期间停留了一下，喉结微动，轻叹口气，“请小师姐见谅，毕竟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留住你了。”
和暮听后，皱了皱眉，这是还记得她在秘境试炼中的不辞而别？也不算不辞而别吧，毕竟她也是留了东西给他。
“谢云辞，礼物你收到了吗？”和暮试探性的问出口，想着或许这也是个突破口呢。
这可是她那些年费尽心思炼制的天阶九品丹药，炸了不知道多少次丹炉了，要知道，能够炼制这类丹药的丹药师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屈指可数，一枚就能够引得世人争抢，更何况她这些丹药里几乎囊括了所有门类！
要说这世间丹术集大成者，也就只有和暮一人了。
不管是凝魂聚气，还是锻体疗伤，又或是别的解毒驻颜续命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功效丹药，但凡她能想到的通通都给谢云辞安排上了，并且每个都是以“瓶”为单位，常见的有数十瓶，不常见的也有十几瓶，生怕在她走后，谢云辞出什么别的意外，而他的另一个金手指又没那么强，让他陷入窘境。
除了数不胜数的丹药，她还为他炼制了一柄趁手武器。虽不及他的本命剑，却是她以自身一滴天外精血炼化而成，蕴含着她能给予的最纯粹的护持，能够抵挡化神期的一招致命攻击。
这些全部都被她放进灵魄戒中，这枚戒指也别有洞天，佩戴后不仅能够能够储存大量的物品，还能滋养灵魂，增强神识感知，是她的师尊赠与她的。
临走前，她可以说是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男主了，一点没留后路，毕竟是她宝贝了十几年的气运之子，她希望谢云辞日后也能顺顺利利的度磨难，成大道，哪想着现在还能回来呢。
“礼物？”谢云辞轻轻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她的肩膀，“小师姐是说，你留下的那些……足以撑起一个顶级宗门的‘补偿’吗？”
“我看着它们，每每都能想起你。”他缓缓的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在我成年后的第一天，你就消失不见了，只给我留下了这些东西。”
“数以千计的丹药，蕴含着你气息的短剑，如此周到，如此慷慨...”
“你是觉得用这些东西，就能抵过你的不告而别吗？”
“还是认为，我谢云辞今后的路，只需靠这些死物，就足以安稳无虞了？”
说着说着，显然谢云辞愈发的生气了，指节收紧，掐得她肩头发疼。
“小师姐，你到底筹划了多久？在离开我这件事上。”他越说声音越沙哑，最后若不是凑在她肩颈间，和暮几乎都要听不清谢云辞说的是什么。
这下可给和暮整懵逼了，心头一颤，她要怎么回复谢云辞呢？说这只是一个任务世界，她的任务完成了就该回去的，是留不住的。
但实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口她和暮就完犊子了，别说回主世界了，这个任务世界都逃不出去。
也就只能是添油加醋的说点别的，先把谢云辞糊弄过去，毕竟是修仙世界嘛，什么鬼怪神力都能拿来胡说。
想清楚办法后，和暮深吸一口气，假装冷静下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刻意的委屈和不解，“谢云辞，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你知道我对于术法一道最为精通，但我没告诉你的是，我在禁术方面也有涉及，比如...预言术。”
“是，在你眼里，我确实是不告而别。但你可曾想过，若非迫不得已，谁会选择那么做？”目光扫过周围，语气中带着些自嘲，“那些东西，是我耗尽心血所能准备的全部了，都留给了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别无选择？”
“我预言到了我会离开一阵时间，我也想过我这样做你会不会恨我或者是别的，但我更害怕的是，你在我没能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在我触摸不到的未来之中，你会受伤，会遇到困境，会...毫无办法，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毕竟预言术只能看到未来，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那些东西，不是对我离开的补偿，”和暮转头，眼神坚定的看向谢云辞，“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陪伴你的方式。”
这一通话说下来，也不管谢云辞信没信，反正和暮自己是相信了的，可事实也跟她说的大差不差，但她真没想到还能回来这个世界。
毕竟和暮当初还和秦玥交流过这个世界呢，得到的评价也是毫无出错，近乎是完美完成！甚至可以放在他们部门供后来人反复观看！
听完和暮说这段话，谢云辞沉默了许久。
【宿主，他好像没信？】小系统看到男主这样的反应，小声说道。
“...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
终于，谢云辞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竭力压制后的平静，“所以，你预见了你的离开，所以为我备下那些……你以为能护我周全的东西？我知道那柄短剑是你炼制的，但那些极品丹药呢？又是从哪来的？据我所知，没有一个高阶丹药师能够炼制如此完备的丹药。”
这个世界的高阶丹药师只能专精某一类丹药的炼制，达到天阶九品，别的丹药也能炼制，但是品阶肯定是没那么高的，而和暮给的那些，可以说是前所未闻。
他紧接着又说，“小师姐，你的预言术能看到未来，”一字一顿，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听到这，和暮身体一僵，这是什么刁钻的问题...极品丹药该咋说？走的时候也没想着给这留个解释啊，说自己炼的？这都能开山立祖自建门派了。
还有告诉他什么结局？和她的结局？他俩哪有什么结局。
【宿主！送命题来了！丹药和结局，哪个都不好答啊！】小系统吓得数据流乱窜。
和暮心头一紧，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她试着抬手轻轻推开谢云辞，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谢云辞感受到了，虽然不舍得松手，但是在问题没得到回应的情况下，还是顺着和暮的力道松开了。
放下手后，他也转头紧紧盯着和暮，不想错过她面上情绪变化的一丝一毫。
和暮与他对视一眼，垂下眼眸，躲过了他充满情绪的眼神，恍惚间开口，带着一丝回忆过往的茫然。
“谢云辞，在我记事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在识海中看到一个人在流血，那场景很模糊，回神过后我都在掉眼泪。”
“没遇见你之前，发生后我总会哭着向阿爹阿妈倾诉，当然他们也很困惑，请了很多大夫都找不到原因，都说我是忧思过虑，心力憔悴。”
“后来他们发现，只要离开京城，回到祖宅，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泪就会止住。为了我的身子着想，阿爹毅然辞官，带着我们举家南迁。”
“回来后，眼泪虽是止住了，但识海中的画面却没有消散，我能看到那个人似乎和我一样渐渐成长，但身上的伤却不减反增，我又害怕又很担心他。”
“我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别让他再受伤了。”
“后来阿，阿爹阿娘看我状态愈发的好起来了，就许我出门散散步，然后...我就遇到了你，也在识海中看清了那人的脸，就是你。”
“在这之后，我识海中就再也没有那些流血的画面了，变化的是总能提前感知你会出现什么意外，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会去找你。”
说到这，和暮抬眼看向谢云辞，眼里满是泪光，一眨眼，泪珠无声的滚落。
让谢云辞呼吸一滞。
他见过她很多模样——得意时微扬的下巴，耍赖时灵动的眼神，炼丹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唯独没见过她的眼泪。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抬手拂去她的泪珠，滚烫的令他指尖发颤。
内心的消极情绪，似乎都被这一滴滴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谢云辞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什么猜忌疑惑和所谓的不辞而别，什么极品丹药从哪来的，什么狗屁的预言术，这些都无所谓，她回来了就好。
他一遍遍的擦拭那抹泪珠，可那泪珠却源源不断的又重新出现。
谢云辞索性直接将人轻揽在怀里，一只宽大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另一只则搂着她的腰，将他俩的距离贴近，声音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低哑温柔。
“别哭了。”
这三个字说出口，带着百年未有的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