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一关，高局长迫不及待开口，“姜队长，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女儿不是在犯臆想，现场还真有第三方犯罪团伙？

姜宸君点头，将高局长带至另一层的会议室中，昨晚匆匆离家的姜妒，正端坐在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排座位中。

“高局长，好久不见。”姜妒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内里着一件白衬衫，最简单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有着不俗的气质，“关于昨晚发生大剧院发生的屠杀案，星际联盟将会接手，还请您多多配合。”

高局长眼睛一转，这么一看，昨晚的案件确实另有隐情，星际联盟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正合她意，她的人生计划中，明年再做一年局长就退休去干其她的工作，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最后一年。

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她那个愣头青的女儿，好端端地，怎么就成了唯一的目击者了呢？

心念电转间，高局长的双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握上了姜妒的手，“好说好说，姜参谋长严重了，我们警局一定全力配合。就是我那闺女......”

回答她的是姜宸君，“高局长不必担心，玉侠是目击者兼受害者，不是罪犯，上门做几次笔录就行。”

“那姜参谋长，我作为玉侠的母亲兼警察局局长，申请在你们做笔录时旁听不过分吧？”

自家那笨蛋什么性格，高局长是知道的，从小到大说好听点是实诚性子，说难听点缺根筋，永远学不会模棱两可的圆滑的说话方式，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别人的语言陷阱。

不是她不相信星际联盟，只是万一里面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人，比如云天遥她妈想给自家女儿洗白，把锅扣到她女儿头上，那她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至于只存在在她女儿口中的第三方犯罪团伙，高局长现在还是不相信的。

姜妒回答得十分迅速，“当然可以。”

姜宸君在后面接上，“其实就算没有发生这回事，改天我也是要上门拜访高局长你的。局长，平心而论，你有没有觉得，群英星乃至地球的教育方式并不适合玉侠？”

姜妒与高局长点头告别，姜宸君顶上了她的位置，邀请高局长坐下详谈。

“姜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局长其实隐隐听出了姜宸君的未竟之言，只是事关她女儿，还是听到一个稳定的答复她才能放心。

“我很喜欢玉侠的性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收她为徒。”

高局长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嘴上还是要推脱两句，“哎，玉侠得你看重是她的荣幸，只是她的资质......”

姜宸君浅笑，“我看中的是她的心性。何况您说的资质，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就比如，在群英星，资质代表了智商，而在其她尚武的星球，资质有代表了根骨。而我认为，玉侠拥有一种坚韧不拔的性格，这样的她，怎么都不能说资质不好，只是群英星的教育方式不适合她罢了。

正如植树栽花，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种植方式。我妹妹曾经在课题组中研究过一段时间的鬼门姥树，一开始的小树苗只需栽在花盆中，几代学生毕业后，小树苗也长大了。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她的枝干长得粗壮，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根系已经团成了一大团，一盆小花盆已经无法容纳她，她需要被移植到更广阔的空间。

如果您同意我成为她的师母的话，等这个案件结束后，我会带她到其她地方进行训练，只是，”

姜宸君转折道，“训练方式......恐怕你也对我们家的魔鬼之处略有耳闻......”

这事在群英星算不上新闻，群英星的儿童权益保护部为此发出了不少警告信，拿这些信去给姜家人糊墙，估计都够她们里里外外粉刷个两三遍。

更别提姜家人每一代都有“人才”辈出，就跟玩游戏刷成就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荣登群英星儿童权益保护部黑名单榜首。

远的不提，就当年，姜宸君的小姥姥海尼娜训练姜姰时，高局长还曾帮助儿童部去打探过消息。

那年她刚进警察局，是个名副其实的菜鸟，因为是个生面孔，且长得既友善又带了点刚正不阿，所以被带她的师姐安排去接近十来岁的姜姰，旁敲侧击她是否受到了监护人的虐待。

彼时姜姰的监护人海尼娜是儿童部和妃海区警察局的重点监视对象，因为她总会在姜姰放假期间，借着参加厨师大会的名义，带着姜姰离开群英星去进行一些在儿童部看来堪称“虐待”的体能训练。

因为种族、法条、星域的限制，儿童部没办法直接让警察局抓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却没想到高局长反被姜姰摆了一道，第一次她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第二次她和姜姰互干可乐称姐道妹，第三次她败在姜姰的星星眼下带着人在网吧大杀四方，然后被人家的亲姐姐当场抓获，儿童部的警告信还未开出，她任职的警局就收到了一张姜家发来的警告信，最后惨被调职去了落霞区警察局。

当然这件往事想来姜宸君并不知情，高局长原先也只是想回忆一下姜家人是怎么训练小辈的，没想到想着想着就跑偏了。

“如果您心疼的话......”

高局长当然心疼，除了心疼之外，她还有点头疼，“姜队长，心疼是肯定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我家丫头，她是个一根筋啊！”

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但更多的，还是让人担心。

“就拿网上最近声名鹊起的螳蜋一族举例，她们不是有个小孩在瀑布下面修炼的视频很火吗？”

在一些注重儿童权益保护的星域中，人们普遍觉得这种训练方式太过火了，而在仍旧注重武力培养的种族看来，这才哪到哪啊？因此该视频在星网上一度掀起了火热的讨论。

但高局长此刻却无暇与姜宸君讨论此举是否尊重儿童权益，她的重点在另一个方面，“那些螳蜋族小孩，个个都‘灵活’得很，她们懂得‘劳逸结合’（也就是偷懒耍滑）。老师要她们在瀑布下呆二十分钟，她们都知道找个冲击最小的地方呆着。

但我家这位可不一样，你要让她在下面呆二十分钟，她不光呆在冲击最大的地方，甚至能呆上两个小时还不止，她呆多少时间，取决于她什么时候透支体力晕过去。”

“所以，她需要个师母。”姜宸君安慰高局长。

高局长则是加大了音量，“所以！我希望姜队长你能答应我，好好教她，照顾她，慢慢改变她这个倔脾气。”

姜宸君笑着伸出右手，“我答应你。”

——

“大-姑！姑——姑姑！”

姜妒刚从医院后门不引人注意地出来，就听到她三侄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小丫头倒是避开了一溜的媒体，只是隶属医院的空中型安保机器人在她头顶围了一圈，怎么看都算不上一次成功的隐蔽。

算了，这丫头也不是专业的。姜妒心下叹口气，给下属递了个眼神，下一秒，姜嬴和系统就被护送到了她的专属飞船上。

姜妒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离她给姜嬴预约好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在那里蹲着干嘛？”

姜嬴露出一个无畏的笑来，“在破解医院的保护程序，时刻准备偷溜进去。”

坐在另一头的秘书抬头向上司家的侄女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随后在姜妒的目光下，转过了身子，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手头的事情。

姜妒无奈地对着信口开河的姜嬴说道：“不要胡说八道，我还有事，给你送到不远处，避开那些记者。你带着统宝乘车过去登记，需要我帮你打好车吗？”

姜嬴举起系统的小胖手摆了摆，“不用麻烦。我就问你几句话。”

她抱着系统凑近姜妒，贴在姜妒耳边用气声询问，“这件事，跟姜姠荣有没有关系？”

姜妒波澜不惊地回答，“有。”

“云天遥模仿作案，仿的你大姐，这会儿应该有警员接受采访了，你可以打开光屏看看。”

姜嬴露出标准假笑，“原来如此，谢谢姑姑为我解惑，那我先下车了，拜~拜~”

飞船一停稳，不等秘书起身，她率先打开车门，抱着系统跳下，冲着姜妒帅气地挥手告别，一句话没说的系统也只好跟着挥手，憋出一句“姑姑再见”来。

“破案了。”在医院后门蹲了许久的姜嬴活动着发麻的手脚，把系统放下，搭上了无人车，“这事就是姜姠荣做的。”

系统蹲在地上，听到姜嬴这么说，惊讶地抬头，“可是大姑不是说......”

姜嬴伸出手指，弯下腰详细解释：“第一，大姑向来钉是钉铆是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说有，却又跟我打了个哈哈，那就意味着她说的是半真半假的真相；其次，我觉得这件事就跟姜姠荣有关；最后，这件事肯定跟姜姠荣有关。那个家伙，别让我抓到她。”

系统跟着姜嬴在灌木丛中蹲了许久，对姜嬴执迷大姐的行为很是不理解，她此刻只想找个凳子坐下，好在无人悬浮车来得很快，她立马打开车门跳了上去。终于能坐下了，虽然没有大姑车里的座垫柔软，但也是个座垫，她不嫌弃。

坐下之后，她才有空搭理姜嬴，“姜姜，就算这件事是大姐做的，我们一不是记者，二不是警察，我们能做什么？”

姜嬴突然像只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与刚刚信誓旦旦指认姜姠荣的她判若两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姜姠荣来找我们。哦不，具体点，是找我。”

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她一定会来的。”

——

比姜姠荣更早到来的是系统的警报程序。

对系统来说，跟着姜嬴来到群英星的第二天，过得实在是太充足了点。早上起了个大早，被小姥姥带去后山采了一箩筐的菌菇，还体会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小姥姥还答应姜嬴，等她们晚上回来，就可以吃上热气腾腾的以鲜美菌菇为汤底的火锅。

然后是小姥姥为她专门定制的训练，和姐姐、小侄女的打闹。之后情况请转直下，姜嬴给她看了一场涉及大姐的屠杀大新闻后，又带着她在医院后门蹲了大半天，还好群英星没有蚊子，即使是六月份，天气也不炎热。

再然后，她进了一间非常大，充满着高科技质感的建筑，和姜嬴分开，被一群小姐姐带着又是做游戏，又是做检查，又是问问题，又是填问卷，还被人测了多种过敏原，听那些小姐姐说，测出来的资料还要发给她即将入学的幼儿园一份，其中甚至还有问题询问她喜欢的颜色和动画人物。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在那个地方玩了大半天，吃好喝好玩好睡好，才等来姜嬴接她。饱满的精神状态和一脸疲惫饱受摧残来接她的姜嬴形成鲜明对比。正当她满心欢喜，跟着姜嬴走出儿童部大厅，蹦蹦跳跳准备打车回家吃小姥姥已经准备好的菌菇火锅时，警报响起了。

是她！在还没有恢复记忆时！为了防止自己产生惰性！而设置的七天不做任务就会梦到爬满电子蟑螂的电子男鬼的噩梦程序！！！

血淋淋的倒计时出现在她面前，饱受了一个下午的摧残的姜嬴笑得好大声，因为自家不争气的长辈在儿童部留下的黑历史，让原定午饭前结束战斗的她被折腾到了晚饭点，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足以创死背后儿童部的所有工作人员。

“但是，我们之前在快穿局总部世界呆了那么久，这个程序怎么没启动啊？”

姜嬴取消了光屏上的打车预约，带着系统溜到一旁监控的死角小巷中，忍不住感叹，“这么一看，我们星球的监控死角还挺多的！”

为了确保这次系统的身份万无一失，她们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前，特地在快穿局总部呆了大半年的时间，既对口供，又把这里的登记处用到的所有仪器部件都偷渡了进去，来来回回验证了很多遍，才把最后关于系统身份的检测结果稳定在人形生物上。

“因为在快穿局总部时，程序判定我们仍在执行任务中。”这还是系统作弊的结果了，不然她早就受到惩罚，梦到电子男鬼了。

“那我们这次也回总部世界一趟好了。”

姜嬴此话一出，立马改口，于是她和系统异口同声说出：“不行！”

短短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姜嬴差点忘了，快穿局总部还有个魔鬼毛才英等着她们。在她们溜回来之前，毛才英建议她们再穿一个世界，一是多点能量以备不时之需，二是那个世界，是毛才英精心挑选出来的，可以让她们学到东西的世界。但两人回家心切，趁毛老师不注意，偷偷溜了。

系统害怕地吞咽，拿出毛才英给她们准备的世界，“姜姜，要不就去这个快穿世界一趟，将功折罪，至少不会死得那么惨。”

“是个什么小说来着？”

姜嬴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马上就要开学，但老师留下的作业报告没有写完的那种焦虑。虽然她上学时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无论是姚虎魄，还是姜姠荣、姜宸君，都会在放假头几天陪着她把作业做完，遇到复杂的调查报告，更是会全家出动。

“稍等，我看看。”系统低头在自己的资料库中翻找。

她们两个人是趁着毛才英低头给她们传数据的时候溜的，可以说是一点那个世界的信息都没听到。姜嬴已经能预感到自己被批得很惨的未来了。

“找到了，小说名字叫《温暖那个男配[快穿]》，原来是一部拯救男配的快穿小说，难怪毛老师希望我们进去学习。”

系统念着小说的介绍，“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些男配，他们处处优秀，为女主奉献一切，可偏偏女主最后只会选择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姜暖暖的任务，便是拯救那些惜败于男主光环的男配，温暖他，爱护他，拯救他......”

姜嬴忍不住笑了，“这话听起来好耳熟，当初你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此时的姜嬴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所有系统，都是于字中诞生的字灵。

“姜暖暖，这么好一个姓，怎么起了这么一个男人味的名字，一点都不大气，一股子小家子味，你们那边的作者啊，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系统瞥了一眼更加详细的文案，哦，是在她苏醒之前完结的，但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作者纠正姜姜，没有这个必要。想来姜姜和她一样，因为要离开舒适区去往充斥着男人的世界而郁卒，她灵光乍现：“姜姜，我现在能量充足，要不要试试身穿。”

“能量充足？可以把惩罚程序撤了吗？”

系统汗颜，“那可能不够。身穿的话就不用费心去小说世界找宿主借身体了，这篇快穿小说里的小世界还蛮多的，一个个找过去不一定来得及，而且很麻烦。”

“那行，身穿就身穿吧。”

“那我们就......出发！”

姜嬴和系统的身影渐渐消失，以她们消失之处为中心，肉眼不可见的时间涟漪向外荡去。群英星星球防卫部里，引力波检测仪发出刺耳警报；儿童部孩童玩耍处的时钟逆时针跑动，光屏上本该定时发出的文件重新躺回信箱，满心欢喜等待下班的工作人员愕然望着时间在光屏上逆行；海尼娜盯着烤箱上抽搐的定时许久，和姜姰一起把姜嫉抓到了厨房，却听得姜嫉拿羽蛇族的尊严起誓，她绝对没有碰过烤箱一下；姜家的地下实验室中，姜妘清看着跑了一天的数据倒退着丢失，匆匆拿出检测仪器。

电视上的新闻画面突转，还未开始的凌晨新闻提早七个小时播放；电视之外，新闻主播看着几小时后的自己在节目上侃侃而谈，一脸茫然；群英星的人工智能在同一时间出声报时，所报的却五花八门，整点非整点，连秒数都不尽相同。

姜妘清拿着检测结果跑出实验室时，外面已经聚满了茫然的人们，时间混乱了一会儿，重又恢复了正常。短暂短路的人工智能重新上线，警局也派出了警务人员，前来恢复秩序，安抚人心。

众人又返回家中，唯独姜妘清喃喃自语：“时间......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