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山下办起了庙会,从今晨起就听见爆竹声,到现在也没见消停。
听说今年陛下很生气,除夕宴都让人代为主持。
但陛下不高兴不想过年,不妨碍他们高兴乐呵呵的放爆竹。
又听说他们当今的国师是个吸人精气的山野精怪。
陛下为此很是生气,着人杀了一众造谣的人。
他们为此虽闭紧了嘴,但心里总归落下了那个想法。
并十分不满皇帝的**……那国师莫真是山野精怪变的?!
对于山下的诸多谣言传闻,贺言之并不在乎,他只是日复一日的照顾着他怀中的那抹月光。
“怎么会醒不过来……”贺言之贴在陆枝曲脸侧蹭了蹭,脸上满是忧愁。
近一月过去,他试了各种方法,可陆枝曲就是醒不过来。
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睡着,偶尔从唇角流下些血,也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反应。
像是痛了太久,已经麻木了。
或许梦里比现实要让他开心,所以他不愿醒。
“你的梦里会有我吗?”
大概不会,毕竟你说过讨厌我。
贺言之想着抓起陆枝曲的手,贴到脸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是不是真的不该一直拖着陆枝曲,不让他走。
或许早在陆枝曲替应观华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陆枝曲就不想活了。
只是他强行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又强迫着他多活了些日子。
“言之……言之做什么又哭?”
陆枝曲醒的时候,只感觉手心一片湿凉。
言之又哭了,到底为什么?
贺言之恍然的抓着陆枝曲的手,只觉得自己是想陆枝曲想到癔症了。
才会突然听见陆枝曲问他做什么又哭。
直到覆在脸上的那只手动了,贺言之才愣愣的回过神。
他的枝曲真的醒了。
“言之,为什么总是伤心?”
靠在贺言之身上的脑袋动了动,仰起脸。
“枝曲……”贺言之这才有了实感,抱着人,头埋进陆枝曲颈窝里,“我以为你不愿再醒了……”
陆枝曲听着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自己没睡多久,“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只是有些累,并没有不愿醒,莫哭。”
陆枝曲的手抚上贺言之发顶,安抚的摸着。
“已经小一月了,我以为你沉在梦里,再不愿醒来看我。”
陆枝曲听着贺言之有些委屈的语气,眉眼柔和些许,语调轻缓,“怎会,只是有些累,所以睡的久了些。”
再者,他何曾会有梦,闭上眼都是些空泛的时光而已。
未曾有梦又何谈陷进梦里不愿醒。
不过若是仔细算起来,他现在倒是属于活在他人的梦里。
“言之,你为何总是伤心?”
陆枝曲摩挲着贺言之的面颊,指腹蹭着贺言之脸上未干的泪水。
他流泪是因为身体上的痛,那贺言之呢?因为心吗?
心痛的感觉……倒是有些久远了,他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滋味。
“枝曲,你忘了,你还说过我娇,我一直都这样。”
贺言之扯着笑,搂着陆枝曲的手收紧。
他不敢同枝曲说真正的原因,万一他问了枝曲却没有否认,那该怎么办。
陆枝曲听着贺言之明显说来骗他的话,也没在多问,只是心里依旧惦记着。
他多少能猜到一些是因为什么,但不知道具体。
“言之,我未曾怪过你。”
话音刚落,陆枝曲就感觉到贺言之的脸侧滑过新的热泪。
怎么又哭了?
“言之,你莫不是水做的。”
陆枝曲有些无奈,只好一遍遍的帮人擦泪,只是还没两下他的手就被贺言之攥住。
整个人转了个身,被贺言之彻底抱进怀里。
被关了N多天小黑屋的001刚被放出来,就又看见贺言之抱着他家宿主在哭。
好心情登时没了大半,哭啥哭,我宿主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陆枝曲正哄着人,就听见脑海里001有些沮丧的出声。
【宿主,我好像坏掉了……】
总是莫名其妙的死机,要不就是被关进小黑屋里看教育片。
它好像中病毒了,但它查杀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病毒在哪,那就只能是它坏掉了。
别的系统坏掉了,它修,那它坏掉了,该找谁修?
【为什么这么说?】
陆枝曲听着查看了一下001的数据链,很完整,程序运行也不卡。
哪里坏掉了?
【宿主,我总是死机,还总是莫名其妙被踢进小黑屋看教育片,我之前都不会的。】
【没事,因为你是小孩,有些东西看了不好,放心没坏,好好的。】
他新给001上的锁而已,触发就锁。
毕竟小孩子嘛,血腥不能看,黄也不能看。
【可……】
【信我吗?】
【信。】
【那就没坏,好好的。】
陆枝曲刚说完,就发现001又被锁了。
也是没有办法,他这身子实在不好。
“言之,我就睡会,莫哭。”陆枝曲说着,胸腔震动着闷咳了两声。
唇角的血断断续续的往外落,连不成一条线,却又始终不会停。
贺言之看着,也只能拿帕子帮人擦干净。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枝曲,在多陪陪我,不要急着走。
时间悄然而过,窗外的雪融了。
枝曲今日又未曾醒,那明日总该醒。
贺言之守着床边,盯着陆枝曲的眉眼看,他总期待着下一秒陆枝曲就会醒来喊他言之。
只是很可惜,今晚他依旧没有等到。
明日是春日祭,前几日有探子递消息回来,说京中人心浮动恐有异变。
楚歇憋了这么久,也该有点动作,只是那与他有什么关系?
要是楚歇和应观华撞了个两败俱伤……那于他来说到算个好消息。
但万不可让枝曲知道,枝曲知道怕不是要伤心。
第二日清晨,贺言之刚才药房回来,就看见陆枝曲醒了。
正坐在桌边等他。
“醒了,怎不叫人唤我。”
贺言之拿过一旁的披风,盖到陆枝曲身上,抱着人拢了拢他散落在后背的头发。
“想着,你总不会出去太久。”陆枝曲说着,第一次自己伸手解开了眼上覆着的带子。
稍微偏过身,抬起手摸索着贺言之的脸颊,把那根带子遮到了贺言之眼前。
“你的模样,我只见过一眼,在之后只能用手摸着,在试图在脑海里勾画,言之,我们换一下,这白绫今日便莫摘了。”
陆枝曲的手捧着贺言之的脸,像是看得见一般的掰着贺言之的脑袋,这边偏一点那边偏一点。
贺言之也任着他,甚至在不觉间扬起了笑意。
只是笑着笑着,心里就泛起了苦。
屋外阳光正好,但陆枝曲睁眼看着只觉刺眼。
水落进杯子里发出些轻微的响声,陆枝曲指尖把玩着那杯有些烫手的茶。
【世界线偏离80%】
随着那一声落下,陆枝曲感觉身体里一寸寸的漫上针刺般的痛。
脑子里蓦的想起世界线内的一段话:
于春日祭告天神,以求福祚延绵,消灾免厄,百姓安康。
却未曾想天神大怒,降惊雷以示众人,众人明神意,缚国师于柱,烈火焚之。
终平神怒。
陆枝曲拿着杯子的手收紧,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了,才挪动了一下手。
“是要给我喝吗?”贺言之接过陆枝曲递过来的水。
只刚拿到手,他就知道那水里下了药。
枝曲……
贺言之抱着人,在陆枝曲应声之后不假思索的,就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陆枝曲忍住身上的痛,仰头喊了句:“言之。”
没听见回答,或许贺言之真的睡了,又或许贺言之在骗他……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一直被他压在喉间的血,再也忍不住的喷涌而出。
陆枝曲一只手撑着桌子,歪着身子吐出一大口血。
他现在浑身都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火烧着。
“嗬额……”
桌上的水杯被他掀了出去,落在地上碎的彻底。
双手手臂上的肌肤被他抓破了,血淋淋的一片。
但他却没感觉到疼,他只想把身上那层泛着灼烧感的皮扒了。
是不是没有这层皮,就不疼了?
陆枝曲痛的意识不清醒,却记着不能死在贺言之怀里,拧着身子想要走。
却感觉腰间那条手臂死死拉着他,不让他离开。
陆枝曲挣脱不开,却也意识到了贺言之在骗他。
也是堂堂药师谷谷主,江湖公认的神医,又怎么会被他那么一杯水放倒。
罢了,总归是要伤心……
灼烧感漫上筋骨,陆枝曲半边身子趴在桌上,嘴里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溢。
身子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眼睛半睁着,偶尔疼极了才泄出几声鼻音。
搂着他腰的手动了。
贺言之眼上蒙着的布早就被泪水浸透了,现下有些不堪重负的滑了下去,歪歪斜斜的搭在鼻梁骨上。
露出的眼瞳里全是麻木的绝望,他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未曾想过,会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模样。
贺言之伸手把人重新捞进怀里,他能感受到陆枝曲的身子一直在抽搐。
陆枝曲还活着,他却不在敢救他。
也救不了他……
“枝曲……走吧,莫要在受这般苦……”
银针顺着陆枝曲眉心那点朱砂刺进去,只至完全没入。
怀里人终于不在痉挛抽搐。
可他看着那眉心一点红,却觉得荒唐又可笑,仿佛陆枝曲那眉心朱砂,从来都是他刺出来的。
贺言之抱着人无声的哀嚎了好一会,才逐渐从喉咙里挤出些许破碎的哭泣声。
“啊啊啊啊……”
只是如今在不会有人问他:
言之,为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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