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后知后觉的瞪圆了眼，认出了她是谁。

她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不等她开口，却见上官涟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只得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抿紧了唇朝她点头，但她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赵盟主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退到了一旁。

看到上官涟用家人威胁赵盟主，林长老怒目相视，若是能动只怕已经提剑而上了。

可此时他只能躺在地上，怒骂道：“魔头而敢，又是下药又是威胁，如此小人行径，当真令人唾弃。”

他这一生高风亮节，匡扶正道了大半辈子，虽因他的女婿有了污点，却是见不得魔教如此行径。

楼上的了尘斜倚在阑干上，手肘撑着的木栏，听到林长老的唾弃，淡然一笑，丝毫不觉心虚，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那道红色的倩影。

小人又如何，有用便好。

没错，药正是他下的，无色无味，效果极佳，除了见效慢无缺点。

看到炭盆时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于是在每个炭盆里都下了药。

上官涟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尘所在的方向，对上他的眼睛，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让人将赵雨他们放到个干净的地方，她才侧首，看向林长老。

上官涟眼中的笑淡了下去，微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她不喜欢这老头的对她说话是态度，忽然，她灵光一闪，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戏谑的弧度。

“这不是清风门的林长老嘛，本座没找你麻烦，你反倒跳出来了。”

“哼。”林长老冷哼一声，他与这个魔教新任教主，今日之前素未谋面，何来私仇，上官涟的话让他更加确定，是魔教无事生非罢了，什么私仇皆是借口。

“说来，你可得好好谢谢本座。”上官涟看着他，嘴角含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反倒有几分怜悯，她道：“原是想将你女儿一同连坐，只是怜惜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说着，抬眼看了眼身旁的人，右二会意，命人将贾邱的外室与私生子提了上来。

母子俩被绑着带上前，口中塞了东西，只能呜咽流泪。

看到贾邱时，原本瑟缩的小孩开始挣扎。

扯出塞在口中的东西，小孩立即哇哇大哭，对着贾邱喊爹，他身旁的女人哪里见过此场面，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

看到两人时，贾邱瞳孔微不可查的震了震，可他自身都难保了，也无暇顾及她们，于是撇开了头。

上官涟嫌吵，揉了揉眉心，又命人将两人嘴堵上了。

怕林长老人老眼花，上官涟还‘好心’的叫人将他提起，又将贾邱提过来，让人将一大一小拖到他面前，让他好看个真切。

看清那小儿的脸时，林长老便语塞了，随即怒火中烧。

那小孩与有贾邱八分像，任谁都说不出他与贾邱无关。

似嫌林长老还不够生气，上官涟嘴角弯着的弧度更深了几分，继续火上浇油道：“唉，老头，你还不知道吧，令爱现下昏迷不醒，可不是病了，是中了毒了，你说是谁能给她下毒呢。”

上官涟手指在发梢绕圈，笑的残忍，眼神扫过一旁的沉默不语的贾邱。

“竖子尔敢——”林长老脸色大变，看行贾邱的眼中怒火喷涌而出，若是能动，剑怕是都架到贾邱脖子上了。

他自认为是个不错的岳丈，贾邱武功平平，若不是有他一路扶持，他又怎么能坐上门主的位子。

因着女儿体弱，不能为他生儿育女，自己对他也是多有愧疚，每每有人不服他这个门主，都会帮他压下去，可他呢，竟想杀他女儿。

想到着，林长老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宰了他。

贾邱冷笑一声，已经败露的他，也懒得在伪装，剥去了温和的外边，现在的他眉眼都透着戾气。

他看都不愿看一眼，这个一直对他指手画脚的老头，若是计划成功，这个老头，和他那半死不活的女儿都得给他死。

林长老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上官涟，于是她也懒得在计较，叫人将他丢到了一边，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了尘在楼上看着，只觉得他娘子真是是坏的迷人。

擂台上，上官涟从椅子上拂袖起身，有人为她递上长剑。

她身侧的右二拿着一份名单。

而被他叫出名字的人，有的被从躺着的人中翻出，有的被从外边带进来。

一群十多年未见的伙伴，哪怕同伴的面容变得苍老，他们也能一眼认出。

看着彼此的脸，他们没有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长剑在他们面前划过，也划破了他们的胆，某些胆小的如张泗，已经尿湿了裤子。

上官涟嫌恶的捂上口鼻，立马有下属端来的香炉。

“清风门贾邱——”

随着右二手中的册子合上，最后一个名字报出，被提到台上的人，皆被黑衣人压着，面朝宋家坟墓的方向跪着。

“本座说了，今日只为私仇。”上官涟的视线扫过地上躺着的人，只停留在赵雨身上一瞬，便又移开。

“十三年前，我宋家满门被灭，只我一人逃出。”她声音肃然而冷冽，不参杂一丝情绪，却清楚的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朵里。

“而凶手，就是他们。”上官涟的长剑一挥，直指着跪着的这群人，眼中皆是杀意。

“他们因为一个传闻，为了一本不知是真是假的秘籍，在深夜闯进毫无防备的宋家，我爹娘叔婶，我家仆役皆被他们所杀害，而我被他们逼至跳崖，侥幸捡回一命。”

楼上的了尘听着她一句轻描淡写的侥幸，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钻心的疼。

一个小孩跳下悬崖活了，其中的经历，又岂是一句侥幸可以概括。

赵雨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当年的她早已记事，那日灭门的场景她历历在目，冲天的火光，凄惨，歇斯底里哭喊尖叫，爹爹的尸体，娘亲被砍下死不瞑目的头颅。

还有姐姐用小小的身躯试图将她包裹，两个小孩蜷缩在水缸中，哪怕浑身颤抖，也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躲藏的水缸，还是父亲专门给她们姐妹做着玩捉迷藏的，却没想保了她一命。

她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姐姐引开追兵时决绝的身影。

可她的姐姐啊，也只比她大了不到一刻钟。

赵成天的神情悲伤，当时的他在得到好友被灭门的消息后，不眠不休，跑死了两匹马，用了三日便赶到了锦洲城。

他在整片被烧成废墟的宋家找来一天一夜，才在半破熏黑的水缸中，找到晕死的小宋漪。

当时的小宋漪气若游丝，昏迷中还死死抱着怀中的半本《太玄经》不撒手。

找到她如同有了希望，于是他又在废墟中找了三天三夜，想找到生者，找到凶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所有的痕迹被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最后他隐下了宋漪活着的消息，将她更名改姓为了赵雨。

地上躺着的这些正道侠士，心情复杂，他们当中有些资历的，对此事多少也是有所耳闻，原以为是什么邪教山匪所为，却不料真正的凶手当中有不少名门正派的。

这群凶手，不乏有人拿着掠夺来的钱财，或挥霍享乐，或自立门派，又或者在本来的门派中汲汲营营爬到了高位的。

上官涟没有废话太多，她的长剑架在了贾邱的脖子上。

这个谋划了当初灭门案的始作俑者，深呼了一口气，不甘的闭上了眼，等待着屠刀落下。

临死前他还在恨，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将两个小孩找出赶尽杀绝，恨宋家死也不交出秘籍，恨救了林泽这条狗，恨赵成天为什么不乖乖退位将盟主之位奉上，他恨啊——

寒光闪过，他的人头落了地。

宝剑染了血依旧锋利，上官涟长剑挥舞，她的红裙被血浸染，有血溅到她的脸上她也无知无觉，她的心中只觉痛快无比，所有的仇恨她都要亲自了解。

随着最后一个人头落地，现场寂静无声，唯有鲜血自宝剑滑落，连成一条线。

上官涟仰头，闭了闭眼，一滴泪混着溅到她脸上的血滑落，再睁眼，她的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多年来，她一心想着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一时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楼梯的方向有动静传来，上官涟侧头看去，看到来人时，神情变得无措，她怕他害怕，于是抬手想要擦拭去自己的脸血，却发现连手上也满是血。

了尘见她看过来，朝她笑了笑，待看到她想要遮掩的动作时，原本不急不徐的步伐变得急促。

地上躺着的侠士不认识他，但从脚步声听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刚想叫他不要过去，却见他一把抱住了大魔头。

他抱上来的一瞬，上官涟便将手中的剑甩到一边。

剑身落地，发出嗡鸣声音。

了尘抬手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血迹，拇指摩挲过她眼角的泪痕，脸上挂着的是他一贯的浅笑，眼底情绪翻涌，既心疼她，又为她骄傲。

他的声音清润，说话时不急不徐，好似全然没有看到满地的尸体般，问道：“娘子，快午时了，你饿不饿？”

“有点。”上官涟轻笑一声，而后放肆大笑起来，真好啊——

“那我们去吃东西，但在哪之前我们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不然会吓到别人。”

了尘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仍由血染上他的手，就好似两人血肉相融了一般。

路过赵雨时，上官涟脚步一顿，见她要说话，朝她摇了摇头。

她没有提到她，便是不想她因为有一个魔头的姐姐，被那些所为的武林正道排斥。

赵雨泪眼婆娑的没有在说话，她知道她们姐妹还会再见的。

一旁的赵凡几人看着春光满面的了尘，心情复杂，没想到他真像小雨说的那样，为了小柔，不，现在是上官涟而来的。

了尘俯身靠近几人，将一个药品塞到赵凡怀里。

低语道：“这是我承诺林少侠的，麻烦帮我转交。”

说完，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笑的如沐春风，对几人压低声音道：“到时候给你们发请帖，记得来喝喜酒。”

上官涟听到他这么说，瞥了他一眼，只是眉眼间皆是笑意，嘴角也不自觉勾起。

地下躺着的其他人，只能看到他们在赵盟主面前停留了一会，却听不真切他们说了什么，那个不知名男子好像还拍了赵小少侠的脸。

而后那个魔头便带着她的人离去了。

“女配上官涟拯救成功，0134任务完成，即将脱离。”

了尘听到脑海中冰冷的声音，怔愣了一瞬，而后嘴角的弧度更弯了几分。

0134拍下了两人的背影，记录在他的备忘录里，回收了女主光环后，脱离了这个世界。

临走前还不忘给他的第一任宿主留下礼物。

了尘只觉飘巾下的脑袋有些痒，却不知他亘古不变的头顶冒出了第一根青茬。

上官涟见他突然愣神，不满的扯了扯他。

“我说今日不错，我带你去见我爹娘如何。”

了尘回过神，道：“好啊，你说我要带些什么嘛？或者我给他们诵上一段往生咒如何。”

“你不是假和尚吗？”上官涟表示怀疑。

“你夫君我的本领却是真才实学的。”

风停雨歇，一道阳光穿过积云，照亮了她们前方的路。

冰雪消融，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大地大，他们皆可往。

晚了一点，今天还会在有一章.

可以跟我们的了尘大师与上官教主说再见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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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江湖悠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