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香藏兰7

石湾镇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并非想象中的安稳乐土。城外,是规模更大的难民聚集地,如同肮脏的疮疤附着在城墙边缘。污浊的空气里混杂着汗臭、排泄物的气味和绝望的呻吟。林燃搀扶着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药铺学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自己的小腿伤口在长途跋涉和溃兵追逐下早已崩裂,湿冷的裤腿黏在皮肉上,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饥饿和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阿贵的状况更糟,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若非林燃死命支撑,早已倒下。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伤口感染风险(高)!目标人物生命垂危!请尽快抵达“济世堂”!】系统的警报如同背景音,冰冷地陈述着现实。

“济世堂……就在……镇东头……靠近陶窑……”阿贵气若游丝地指点着方向,声音几不可闻。

混入难民潮是唯一的掩护。林燃低着头,尽量避开那些麻木或警惕的目光,拖着阿贵艰难地向镇东方向挪动。难民中不乏地痞无赖,他们贪婪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榨出油水的目标。林燃和阿贵,一个半大孩子,一个重伤垂死,简直是待宰的肥羊。

“小子,扶的谁啊?看着快不行了嘛。”一个流里流气、脸上带疤的汉子带着两个同伙,不怀好意地拦住了去路,目光在阿贵身上和林燃紧紧护住的破包袱上打转。

林燃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咬紧牙关,将阿贵往身后护了护,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别着的、从废墟里找到的半截尖锐木刺。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坐以待毙绝不可能!

“滚开!”她嘶哑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但身体的颤抖和虚弱暴露无遗。

“哟嗬?还挺横?”刀疤脸狞笑着上前一步,“爷们儿好心问问,不识抬举?把你那包袱留下,再把这死鬼身上值钱的玩意儿……”

话音未落——

【侦测到高关联目标接近!方位:正前方!身份高度匹配:“济世堂”陈掌柜!】

系统的警报声前所未有的急促!

几乎同时,一声沉稳而带着焦急的喝问从刀疤脸身后传来:

“阿贵?!是阿贵吗?!”

刀疤脸和他的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半旧但干净整洁的靛蓝长衫、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带着两个同样穿着靛蓝短打、身形精壮的伙计,拨开人群快步走来。老者的目光越过刀疤脸,死死锁定在林燃身后气息奄奄的阿贵身上,当看到他手臂上那简陋包扎渗出的血迹时,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震惊和心痛!

“陈…陈掌柜……”阿贵听到熟悉的声音,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微弱地唤了一声。

“真是阿贵!”陈掌柜再无怀疑,厉声对身边两个伙计喝道:“快!把人接过来!”他完全无视了挡在面前的刀疤脸,目光如电般扫过林燃那张同样惨白、布满污垢却异常坚毅的脸,尤其是在看到她小腿上渗血的伤口和依旧死死搀扶着阿贵的手时,眼神微微一动。

两个伙计应声上前,动作麻利却小心地将阿贵从林燃几乎脱力的手臂中接过。刀疤脸还想说什么,被陈掌柜身后一个伙计冷冷地瞪了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让这几个地痞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退开了。在这混乱之地,一个明显有根基的药铺掌柜,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小兄弟,多谢了!”陈掌柜对着林燃郑重地一拱手,语气真挚而急促,“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们进镇!”

助力!真正的助力!来得如此及时又合理!

林燃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来不及回应,只是凭着最后的本能,踉跄地跟在抱着阿贵的伙计和陈掌柜身后,朝着石湾镇那扇在暮色中敞开的、象征着生机的城门走去。

济世堂不大,门面朴素,但里面弥漫着浓郁却令人心安的草药香气。阿贵被迅速安置在内堂的床铺上,陈掌柜亲自查看伤势,手法娴熟地清洗伤口、上药、重新包扎,又吩咐伙计去煎吊命的参汤。

林燃被安置在外堂一条长凳上。一个伙计默默递来一碗温水,又拿来干净的布巾和一小罐气味刺鼻的伤药,示意她自己处理腿伤。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无声的照料。这种务实和不探究的态度,让惊魂未定的林燃稍微安心。

她沉默地清洗着自己小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冰冷的布巾擦拭过翻卷的皮肉,疼得她直抽冷气。她咬紧牙关,将药膏厚厚地涂抹上去,再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好。整个过程,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内堂的门帘。

时间一点点过去。内堂里,陈掌柜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急切。终于,门帘掀开,陈掌柜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径直走到林燃面前。

“阿贵暂时稳住了。”陈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着林燃,眼神复杂,“多亏了你。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再晚半个时辰……”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郑重地向林燃再次深深一揖,“小兄弟,大恩不言谢!阿贵都跟我说了,若不是你仗义出手,他和他身上的东西,都完了!”

林燃连忙摆手,嘶哑着嗓子:“我…我也是自救……”

陈掌柜直起身,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林燃:“阿贵说,他昏迷前,把最重要的东西交托给你了?”

来了!任务的核心!

林燃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有犹豫,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的、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油纸包。这是阿贵在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塞给她的。

“是…是这个吗?”她将油纸包递过去,声音干涩。

陈掌柜深吸一口气,双手近乎颤抖地接过那小小的油纸包。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极其珍重地捧在掌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抬头看向林燃,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后怕:“就是它!这是我们‘济世堂’花了整整五年,寻遍岭南深山才找到的几株‘七叶还魂草’的种子!此草极其珍稀,对治疗时疫高热的奇效!若能培育成功,不知能救活多少性命!阿贵此次冒死从被英夷封锁的城中带出……差点,差点就……”

七叶还魂草!救命良药的种子!

林燃瞬间明白了系统判定“传递星火”任务关联的原因!福伯守护的是文化的象征,而这“济世堂”守护的,是救人性命、延续民族生机的火种,同样是微小却至关重要的“种子”。

陈掌柜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一角,确认了里面几颗细小如沙粒的深褐色种子完好无损,才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看向林燃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欣赏:“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救了阿贵,更救了这救命的种子,是我‘济世堂’的大恩人,必当厚报。”

林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名字?她该说自己是谁?历史系学生林燃?还是倒夜香小工林阿狗?厚报?她现在只想完成任务,然后……

【“传递星火”任务完成确认!素心寒兰花种守护关联性判定通过!奖励结算中……】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

就在此时,内堂传来阿贵微弱却清晰的呼唤:“掌…掌柜……那位小兄弟……他……他腿上有伤……很重……”

陈掌柜闻言,目光立刻落到林燃刚刚包扎好的小腿上,那被血浸透的布条触目惊心。“快!扶这位小兄弟进去!我亲自看看!”他不由分说,立刻吩咐伙计。

林燃被搀扶着走向内堂。在撩开门帘的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陈掌柜手中紧握的那个小油纸包。

传递,完成了。

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裂。极度的疲惫、伤痛和任务完成的瞬间松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济世堂里温暖的灯光、草药的香气、陈掌柜关切的声音……都迅速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系统那冰冷的机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首次任务世界结算开始……传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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