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良

一身得体西服的少年,蹲在学院的后巷裡吃發霉麵包。

挂在腰间的金怀錶足够他吃上十顿高级料理,但黑髮蓝眼的少年只吃着麵包,还一脸满足的。一边吃,少年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以免被势利的贵族同学们發现他的窘境,却在抬头转眼间,少年意外地發现了一个饰金的戒指盒。

就在后巷垃圾堆的最边上,小小的戒指盒闪闪發亮。

那贵价的金纹,恍惚金币的可爱脸颊,朝他招手,说着:来啊~快来捡我啊~

少年僵在原地。不捡吧,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胃;这捡吧,既对不起他家列祖列宗的脸面,更是愧对他自己的手。

垃圾堆散發出强烈的臭味,以同守护财宝的最强结界。

“罗纳德!你怎麽又躲起来了?我就说让你跟我一起吃啦!”又一个少年人来了。他大步走进后巷,果不其然地找到了他的好友,“欸?怎麽有这种东西?”顺着友人的视线,他也见到了戒指盒。

少年.罗纳德,狠闭了一下眼睛,“麦克,你给我闭嘴。”瞎嚷嚷的,其他同学都要被引到这裡来了!罗纳德呼出一口气,将麵包捏扁塞进西服外套的口袋,见友人朝垃圾堆伸手,没好气地道:“你也不嫌髒!”他拍拍手,站了起来,双手插/进裤口袋裡。

麦克倒是毫无犹豫,一把将戒指盒捡了起来,向好友扬了扬,笑着说:“将它当掉,可是能抵你三天的餐费呢!有甚麽捡不得的。”

“……”罗纳德一顿,心下暖暖的,嘴上却说:“我要是被当成捡破烂的,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别放过我,”麦克一手臂搭在好友的肩上,另一手将戒指盒递上,“我们可是要当一辈子的兄弟呢!”

罗纳德顿时觉得溷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用左手的食指和姆指接过戒指盒,皱着眉想要将盒子拿远一点,省得薰着,然而盒子非但不臭,还传来一股隐约的清草香。罗纳德顿了顿,心下有着怪异的感觉。

“你有闻到吗?”罗纳德问。

“甚麽?”

“你平日不是狗鼻子的吗?”

“喂!”

罗纳德觉着,或者是戒指盒内另有乾坤。他端详着木质盒子上的奇异金纹,然后伸手将之打开,一阵强烈的金光瞬间在两个少年眼前暴起,一时之间夺去了他们的视力,盒子也被失手掉落在地。罗纳德反手将友人挡在身后,另一手挡着眼睛,在疼痛和泪水中望向那一切源起的戒指盒。

金光之中,朦朦胧胧间,有一个金髮女子的背影。

但罗纳德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只能合上眼帘保护眼睛。

又过了一阵,少年们试探着睁开眼。

--甚麽都没有。

僻静的后巷裡,嗡嗡的苍蝇围绕着垃圾堆飞,巷子那破烂的灰砖牆,依旧将前方华丽的贵族学院隔开成另一个世界。至于那个奇怪的戒指盒,也没有长出脚或獠牙,很合符物理定律地躺在地上,恍惚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还是有不同的。少年们看见,盒裡有一枚镶嵌了绿色宝石的金戒指。

来啊~来戴我啊~

像是有一把女声在少年们的脑海中响起。

“罗纳德,你去捡吧,卖了这枚戒指,我估摸着你这个学期的餐费都不用愁了啊。”

“你方才不是很积极地替我去捡的吗?”

“我怕鬼啊!”

兄弟个鬼啊!罗纳德差点对友人破口大骂。他深呼吸三次,再向戒指迈出脚步。

麦克连忙拉住他,“不要了!我说笑的,这戒指铁定有古怪,你别捡!”

“你有没有听过许愿精灵的故事?”罗纳德却说,“我想起来了,戒指盒上的花纹,我在家裡的藏书见过。饰金花圈中的青鸟,是许愿精灵的标记。”

“你是说……”

“嗯,”罗纳德的蓝眼裡燃起了名为野心的欲/望,“应该是了。”他望着友人,轻声问:“麦克,你要捡吗?”

“……”麦克怔愣半晌,最终,摇头,“你去吧。”他放开了拉着友人的手。

罗纳德认真地望着好友,确定对方是真的要将机会让给自己,便不再迟疑,上前,弯腰,将戒指盒捡起,然后将裡面的绿宝石金戒戴到右手的姆指上。他屏住鼻息,用左手在宝石上来回摩擦了三遍。

擦、擦、擦。

擦,擦,擦。

擦!擦!擦!

--甚麽都没有。

狭窄的巷子中,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出了少年的大笑声。

“哗哈哈哈哈!”麦克捂住肚子,笑到直不起腰来,“罗纳德你果然很可爱!你居然会信童话故事耶,哈哈哈哈!!!”

兄弟是用来砍的、肚子是用来饿的--面色涨红的少年罗纳德,心裡浮现起如此日天日地的黑色思想。

桃乐丝清晰地感受到新主人此刻的愿望,捂着嘴无声地笑了。她躲在垃圾堆后,绿色的大眼睛眨巴着,看主人和朋友并肩离开,桃乐丝才绕了出来,现出身影。

与主人一般的十一岁外貌,金髮碧眼的许愿精灵桃乐丝,以少女的姿态重临人间。

穿着主人心裡认为女孩子最该穿的粉色蕾丝裙,桃乐丝黑下了面色,大大的绿眼睛裡写满了嫌弃。不过这也轮不到她控制,而且看主人的窘态,她知道主人应该也没能力替她买新衣服的。

更何况,下定决心要罢工的她,也没资格向主人要求甚麽。

无声地叹了口气,桃乐丝踏出后巷。选择与主人相背的方向,她走向与贵族学院相对的大街上。城市裡人声鼎沸,摊贩落力地叫卖,穿着束衣的妇女吃力地提着裙摆干活,名贵的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

还没有呠呠的轿车,但已经有了卖报童,这是桃乐丝少有到过的近代时空。

因为一般来说,愈是近代,便愈少人相信许愿精灵的存在,自然就更少可以召唤她的人了。

桃乐丝去寻理髮店,将自己的一把金髮卖出。又长又直的精灵金髮,如同金丝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卖了个好价钱。拿着钱,变成短髮的桃乐丝又去了成衣店,将自己的粉色蕾丝裙卖出,换上二手的素色长裙,并从差价中又小赚了一笔。

买了些丝线、布料,租了个廉价的旅馆小单间,桃乐丝灵巧的手飞针走线,缝出漂亮的衣饰配件。不消一小时,就都好了,她便拿去卖,再买回更高一级的料子,继续缝,口袋裡的钱愈来愈多,天黑时桃乐丝已经拥有一小袋的钞票。

而她的一头金髮又长回来了,趁店舖关门前,她到另一家的理髮店又卖了一回头髮。

呼啦啦的钱币和钞票朝精灵的小能手涌来。

桃乐丝是拥有大能的精灵,不过她的天职是实现人类的愿望,即使她可以为人类扭转时空,却连为自己变出一枚金币以敷应用都做不到。所以,在没主人的情况下,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但桃乐丝不认为自己有甚麽惨的,短短三个月裡,她一个灵就累积起一笔可观的财富,在首都买了座体面的房子、添置了佣人,更重要的是她买了一个准男爵的爵位,勉强够格地将自己塞进主人所在的贵族学院。

穿上深蓝色的校服裙,她游走在校园裡四处寻找。

男女学生分别于不同的校舍上课,桃乐丝想要找到新任的男性小主人,还是要花点功夫的。

桃乐丝感应着精灵戒指的所在,走进马术训练场。

“哈哈哈!撒克逊公爵家的继承人,连个马都骑不好,”数个男孩正在围堵她的主人和主人的好友,“罗纳德,你可真够丢脸的啊。”

罗纳德没说话,只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马具。

他家已经养不起马,缺少练习,骑得不好是理所当然的,罗纳德并没有反驳,也阻止了友人的气愤。但娇惯的贵族少年们又怎会放过他们呢?难听的说话一浪接一浪,直至说到了他的友人身上。

“赫尔曼伯爵家的麦克,你的母亲还在变卖家族的藏画吗?哟,要不要将爵位都卖给我啊?”

其实也只是很一般的嘲笑,罗纳德的神色却一下子变得狠厉,蓝眼紧盯着对方。倒是他的友人拉着他,让他算了。

结果,一个马鞍狠狠地砸过去,男孩们还是打架了。

社会未来的栋樑们,很没技术地用指甲抓、扯头髮和拉裤子甚麽的,用尽全力地在自己遍体鳞伤之馀,也不让对手好过。直到老师们到来拉架,罗纳德才站起来,倔强地望着老师,不肯认错。

“他们侮辱我的朋友。”少年的嗓音偏柔,此刻却砸地有声。

将友人和老师都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那起挑事的男孩们被重罚,任他们怎麽分辩是罗纳德先动的手,都被老师无视,直气到咬牙切齿。

“好兄弟!”人们散去后,麦克激动地揽着友人的肩。

与斯文的外表不符地粗鲁,罗纳德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嫌弃地甩开友人的手,说:“我不等到他们侮辱你,我怎麽有籍口揍他们?怎麽有籍口揍完还不用被罚?别想多了,回家吃晚饭去吧。”

麦克:“……啊,今天的天气真好。”他假装甚麽都没听见过,还能愉快地做朋友。

将老师叫来的桃乐丝:“……”

又是不良款的主人。桃乐丝暗叹一口气,失落地离开。再善良的人都捨不得让一个愿望给她,更何况是这款不良又有野心的呢。

这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人类啊。

精灵桃乐丝之愿,要甚麽时候才能达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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