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的长发在乔月客手中蜿蜒成一捧流水涓涓淌下，恩奇都像只晒太阳的猫一样趴在夏塔的肚子上。狮子的肚子随着呼吸浪潮一样柔和的起伏，他也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一般在夏塔肚子上微微起伏。

但实际上身为神造兵器，他并不会产生困倦这种感觉。只不过现在的阳光与氛围实在美妙，所以恩奇都忍不住学着自己见到过的午后的人们的模样也放松了下来，假寐一般垂下眼皮舒展身体任由日光覆盖住自己。

乔月客嫌晒得慌，这个位置又没有可以藏身的阴影，便支起了一把伞顶在头上才觉得阴凉了些许。恩奇都的长发在她的手中成了任由她摆弄的玩具，被她折腾了半天也没有一点毛糙，依旧光滑柔软的让她爱不释手。

“可惜我也不擅长这些东西，我们三个里面只有你最擅长手工了。”

乔月客抓着他的头发摆弄来摆弄去也就是编几个麻花辫，想到自己糟心的手工能力，可惜地说：“要是我也擅长这些就好了。”

恩奇都抬起了一点眼皮，一只眼张着一只眼闭着朝乔月客望去，看起来出人意料的格外温柔，温柔的甚至让人很难想像出这样的表情能出现在人的脸上：“没有关系呀，你不擅长的事情，我擅长就可以了。我不擅长的事情，不也有你和吉尔擅长吗？”

那些做工细致的绢花与宝石制造的精美昂贵的花朵堆在夏塔的肚子上簇拥在他的身边，但是恩奇都看起来依旧比那些做工精致的花朵美丽许多。就仿佛再美丽的东西在他的面前都会失去颜色，就好像在美丽的花朵也都只能在他这般的春日之中盛放。

他就是这样得天独厚美丽的存在。

乔月客耐心的将他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分成三股一缕一缕缠绕在一起，编成了一条整整齐齐的麻花辫坠在他身后。那些甄选出来的饰品又被她点缀在这条柔软的翠色长辫上，像是一朵朵娇艳的花在绿如茵的发间盛开。

恩奇都也不在意乔月客装扮着自己，作为武器能被人使用总是让他分外开心，他也不觉得乔月客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的，看她兴致勃勃地样子，恩奇都很是思考了一段时间自己要不要使用女性的形象好让她摆弄个痛快。

反正他本身没有性别，虽然自认为是男性，但是用女性的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希尔喜欢的话。

“就算我的手艺很粗糙，但是果然不愧是恩奇都，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装扮也比我预想之中的好看许多。”

乔月客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品，双手捧住恩奇都的脸颊细细打量。恩奇都也非常配合地抬起了自己的头，任由乔月客捧着自己的脸，眉眼弯的像是新月，温驯的就想一只缠着人撒娇的猫咪。

“那现在换我了吧？”他也想猫咪咪咪叫着一样撒娇一般对乔月客说：“我也想玩。”

“不过我的头发可没有你的这么好弄，到时让我也有点羡慕你的发质了。”乔月客抚过他的额头，美丽的绿色之人意料之中的一点汗都没有出，身上依旧保持着一种温润微凉的舒适温度，就算被太阳晒过，这点温度也在恩奇都钻进伞下的阴影里面的时候飞快散去。

夏塔似乎也感觉到了热，在恩奇都起身之后也腆着脸硬是挤到了伞下来。这把伞虽然宽敞，但是肯定没有宽敞的能够再容纳下一只成年雄狮的程度。乔月客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夏塔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将伞扩大，好把这头被自己惯的好吃懒做的大肥猫也给一并纳入阴影之中，又有些抬手在身前地扇了扇，对夏塔身上裹挟进来的滚烫热气非常嫌弃。

夏塔一点都没有自己被人嫌弃了的自觉，还美滋滋地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奶油黄肚皮，四只巨大的爪子蜷缩在腹上，蹭痒一般扭了扭身子，发出发动机一样响亮的呼噜声。

乔月客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也和恩奇都一样舒舒服服地趴在了夏塔的肚子上。

在他们三人面前一直都没有什么脾气的夏塔咕噜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爪子把她楼在怀中，用毛茸茸的下巴在她脸上蹭来蹭去，要不是被乔月客一把按住，还得舔上来。

被糊一脸口水就让她不能忍受了。

夏塔被她这么一按又瘫了下去，发出惬意的呼噜声。恩奇都已经将乔月客的头发撩了起来，虽然不如他的头发一样丝滑的几乎不像头发，但是作为普通人跟来说，乔月客对自己头发的养护还是非常精心的，幽暗的黑色就像是涂抹了油脂一样颜色均匀并且反射着缎子一样的迷人光泽，除了发尾能看得出一些毛糙之外，可以说得上是养护的非常完美了。

恩奇都虽然没有学过编辫子的技巧，但是有没有天赋到底是不一样的，他的手指比天之锁都要灵活几分在乌发之中穿梭，一开始还会不小心扯到乔月客，但是上手之后很快就沉迷在了这个游戏之中，连乔月客都没有感觉到一点不适。

就这样睡觉似乎也太无聊了点，乔月客眯着眼睛趴在夏塔肚子上想了一会儿，抬手噼里啪啦地唤来了一堆泥版。

“西杜丽不是说最近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了吗？”

恩奇都对这方面不擅长，所以也很少关心这些公务。今天乍一看泥版的数量似乎一点都没少，有些咂舌，依稀记得西杜丽之前提到过排水系统建设完成之后暂且是不会这么忙碌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日常琐事还是有不少的，”这么多泥版虽然看起来数量众多，但是实际上也还好，如果换成纸张这么薄的东西有这么个数量高度，那才是真的让人想死了，“其他事情也就算了，但是这些事情全都让西杜丽一个人做，我可不忍心。”

虽然主要是因为吉尔伽美什的任性，所以这些事情才会摊在西杜丽身上，但是不管是她还是谁都不会因此指责吉尔伽美什。这是他的作风，而他是乌鲁克的王，所以他们都不会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些什么。

因为民众为王而活，但是王却并非为人民而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希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恩奇都用指尖梳理着的乔月客的长发，看着这些细长的黑色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就像是看见希尔的手上缠绕着那段赤红的发绳一样让他移不开眼睛。

“吉尔说你来自异乡，但是我总感觉应该并非仅仅是这样。我与吉尔都来自美索不达米亚，都来自神的双手之间，但是你明明不是神的造物，又为什么拥有像我一样的知觉？我觉得你应该是人类，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你身上人类的气息呢？”

恩奇都突然有了这样的好奇心，掌心触过被掩藏在黑发底下那一段纤细雪白的脖颈，光滑有冰凉，就像是在抚摸包裹着丝绸的大理石一样。

没有人的气息。从一开始，就没有从希尔身上感觉到过属于人的气息。

“很好奇吗？”乔月客被他的指尖在头皮上按摩的很舒服，眯着眼睛发出一点含糊的轻哼，尾音还拉扯着倦懒的缱绻，听的人灵魂都差点从耳朵中被她的声音勾走。

“如果不想说的话，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虽然是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但是得不到满足也无所谓，反正你还在我们的身边就可以了。”

恩奇都大部分时候性格都坦诚而又温柔，想到更早认识她的吉尔伽美什都不知道她的具体出身，听到乔月客这么反问，以为是她不能提及的过去，所以也就不打算探究下去，就打算带过这个话题了。

“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不，说是另一个世界也有些不准确，在那个世界之前，我还经历过别的世界，用异界的来客来形容好像有点不具体，所以我才会对王说来自异乡。”

乔月客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吉尔伽美什大概早就知晓了所以才没有追问——虽然他就算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追问这个问题就是了，如今恩奇都问起这件事情，反正也不是不能提的事情，那就干脆说出来好了。

“异世啊，”恩奇都果然不惊讶，语气之中更多的是惊叹，“那你的知识和技巧也是在异世学的吧？难怪风格和乌鲁克截然不同呢。之前和吉尔讲的那些故事也多半是来自异世界吧？”

乔月客伸出手掌抚摸着夏塔干燥蓬松的鬃毛，爽快地承认了：“是啊，毕竟要想打动乌鲁克的王，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来可不行呢。”

“真想看看你经历过的世界，一定很有意思、也很让你喜欢吧？”

恩奇都将手中的黑发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指尖像是织布鸟灵活编织巢穴的鸟喙在发丝之中穿梭，很快就编出了精巧的花样。

“不然你的身上也不会留下这么浓重的痕迹了。”

乔月客抚摸着夏塔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之中多了一点恩奇都分辨不出来的、细微又绵长的情绪。

就想攀爬在架子上的葡萄藤一样，一点一点地缠绕在了支撑的心上。

“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那王应该很早就知道了吧。”

她的语气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是恩奇都知道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个时候，在那个世界里面的我太幼稚，也太年轻，被自己的力量蒙蔽了双眼，”她望着乌鲁克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穹，就像看见了那两双清凌凌蓝汪汪的眼睛，“我一开始以为我足以对抗世间所有危险，骄傲的不把任何敌人看在眼中——然后我失去了我珍爱的人们。”

她已经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了。

“后来我痛苦不堪，向已知的命运低头，以为这样可以避免灾难的诞生，也有机会保护住我想保护的人——但是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斗争之中，一味地避让从来得不到好结果，我差点又失去我想保护的人。”

“然后我就知道了，盲目的顺从或者一味的反抗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人的精力终归有限，但命运又太漫长让人望不到尽头了，哪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改变途中所有经历的过程。大多时候，费尽全力能够做到的只有一部分，或许是过程，或许是结局。我没有时间改变太多的过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粉碎结局。”

乔月客偏过头，注视着恩奇都的面孔。漆黑的眼瞳隐藏在阴影之中，像开不出花的冥界，像洒满了星的天穹。

“虽然得到这个结论的过程着实惨痛了一点，还被打上了洗不掉的烙印。但是我相信付出了血泪的经验总归是派的上用场的。”

乔月客朝恩奇都伸出手，恩奇都接住了这支朝自己伸来的手，将手指卡入指缝之中与她五指相扣，却在这一刻感觉到竟然是乔月客的手更用力些许。

“所以我相信这一次我不用失去什么东西，就能粉碎既定的结局。”

恩奇都隐隐觉得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是他没有吉尔伽美什那样的全知全能之星——就算有也会和吉尔伽美什一样不会去用，所以面对乔月客的这番话，只是微笑着说：

“我相信你哦，就像我相信吉尔一样，我相信你不管想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恩奇都松开手中编到一半的发辫，任由那些失去了原本形状的发丝散落开来，抬手用力地抱住了乔月客，

“我是为此而存在的武器，只要是你所期望的事情，那么尽情使用我也没有关系。你所期待的、你所盼望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不管是什么事情我和吉尔都永远是在你身边的。”

乔月客反抱住恩奇都垂下眼，语气虽然依旧平缓，但是唇角却翘起了一点细微的弧度。

“是吗？”她说：“是啊……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你们一直都会在我身边的。”

一直都会在我身边的。

俺快厌倦日常了，是时候准备其他套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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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无名之人（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