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很快就到了。
英格兰的冬天冷的刺骨,乔月客之前习惯了在乌鲁克温暖宜人的环境之中度过根本不存在的冬天,骤然在不列颠群岛过冬,恨不得和壁炉相依为命寸步不离。
“也不至于冷成这个样子吧?”
有这红龙心脏的亚瑟王体质也强于常人,乔月客冻成狗的时候他还是穿着自己三百年不变的兜帽小裙裙,面色红润如常,只有因为低温微微发红的耳朵尖才能让人看出来现在正处于隆冬之中。
“你说的到轻松。”
乔月客怏怏地提不起精神,尽管靠在壁炉边上也依旧觉得自己烤的不够均匀。而且石头垒起来的堡垒之中还有这不少缝隙,限制于时代的缘故,就算门窗都已经关上了,依旧有冷风从缝隙里面吹进来,吹的炉火都在不停跳动。
亚瑟看她瑟瑟发抖的怂样,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乔月客的身体上。厚实的披风还带着身体的余温,乔月客甚至能从上面闻到属于麦酒和葡萄酒的浅淡味道。
“我都差点忘了……”她嘟哝了一声,往被红龙的体温捂得暖烘烘的披风里面又缩了缩:“你是从圣诞宴会上过来的?”
“你今天睡了多久了?”亚瑟看着面前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容笑了一声,在乔月客身边也坐了下来:“圣诞宴会都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才问这件事?”
“冬眠了,记性不太好。”
乔月客说的理直气壮,也不在乎自己这个品种到底能不能完成冬眠这一人类无法做到的伟大壮举。
“要吃点东西吗?”
亚瑟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从他准备的食物来看,显然并没有让乔月客拒绝的打算。
“不列颠的冬天真冷。”
乔月客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被亚瑟在掌心中放了一杯热烘烘的麦酒。
她的手就像是碰到了热源之后缠上去不肯放下来的蛇一样。恨不得把每一寸皮肤都贴在酒杯上,亚瑟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来临的缘故,她的手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分,碰到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碰到了一块冰一样。
和他的感觉比起来,乔月客倒是觉得自己手背上就像是落上了炭火,舒服的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我倒是不知道红龙原来是火龙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想来龙应该也算是会喷火的物种,体温照理来说也会高一点的吧?”
亚瑟再自然不过的把自己的掌心贴在乔月客的手背上,就好像他刚才没有打算抽离自己的指尖,原本就想把自己的手捂在她的手上似的。
乔月客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只是注视着自己捧在掌心中的麦酒随口问:“尽管宴会已经结束了,但是身为王的你偷偷跑到我这里来真的没关系吗?应该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去处理吧。”
“凯会处理的。”
亚瑟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忙里偷闲,因此非常珍惜这段闲暇的时间,捏起了一个依旧还是热气腾腾的派咬了一口,有些含糊的说:“今年的圣诞节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忙的,而且今天还是圣诞节,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还是等明天再说好了。”
乔月客闻到了苹果派的香味,但是实在懒得伸出手去感受寒冷,亚瑟就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又拿起一块苹果派送到她嘴边,准确无误地喂到了她口中。
“你之前生活在很温暖的地方吧,”亚瑟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合适一样,翠色的眼中带起了柔软的波光,火光在其中跳跃,点亮了一池明媚,“不然也不会这么不抗冻。”
乔月客伸手拖住派,少见地在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现在已经是不列颠的王了,再做这种动作可不合适。”
“尽管如此,我依旧是一位骑士。身为骑士为女士排解困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要樱桃派吗?”
“要。”
乔月客本能地应了一声。
靠在壁炉边上的暖意让两个人都放松的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乔月客吃了一块苹果派和樱桃派之后就不打算吃了,亚瑟就干脆把剩下的点心全吃完了。
反正他的胃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基本上有什么东西都能塞的下去,也没有个吃饱的时候,不过平常会克制住自己的食欲,不然城堡里的粮仓敞开了让他吃,也撑不了多久。
他将盖在乔月客身上的斗篷掖好,又往壁炉里面添了点柴火,才望着里头的火光出神,语气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地喃喃自语了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
乔月客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正当亚瑟收拾好餐盘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又听见她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如同幽灵一般轻微,如果不是因为他听觉非常优秀,恐怕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问:“你真的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吗?”
亚瑟转过头,看到了她黑的几乎和夜空一样的眼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暗沉的就像是两块镶嵌在眼窝之中的黑曜石,让人看不见一点光亮。
“对我而言确实如此。”他说:“每一年就像每一日一样,战争和休整几乎都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我也几乎没有感受到到过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对我来说一年和一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见希尔芙蒂斯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看的并不真切。火光照亮了她的眼睛,但是却让她嘴角的弧度掩藏在了模模糊糊的阴影之中让他看不大真切。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乔月客只是不紧不慢地说,就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不经意之间从口中溜出来的一样,“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还挺兴奋的吗?这才几年的时间,你已经就感觉到厌倦了吗?”
亚瑟原本打算离开的步伐倒是收了回来,他坐到乔月客身边,脊背依旧挺直的就像是出窍的宝剑一样,没有一点弯曲的意思,只是含着笑意的翠色眼瞳依旧柔软的像是春日的嫩叶,完全没有面对敌人时候的凛冽尖锐。
“倒也没有到厌倦的程度……只是有时候确实会觉得有些麻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亚瑟在乔月客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迷茫,甚至可以说他迫切的需要抒发自己的迷茫。
在其他所有人面前他都不能表现出现在的这副模样来,只有在乔月客和梅林♀的面前他才能偶尔这么说,但是却也不能沉溺太久。但是就算是这样,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心情的渠道。
他是不列颠的王,从他诞生之时,从他拔出石中剑之后,从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就已经注定了他必定和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紧紧捆绑在一起,就算死亡也无法将他从这里分离——而成就这个至高无上位置的代价,就是他注定无法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其他人民生活在同一个高度上。
他是不老不死持有着不可思议理想的王者,是守护不列颠的红龙,是高洁又孤独的骑士,人们追随他崇敬他,却偏偏无法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因此很多时候很多话,亚瑟只能用微笑替代过去,无法说出口。
因为……
王不懂人心,人也同样不懂王。
乔月客望着坐在自己身边似乎正在望着壁炉之中的火苗出神的亚瑟,将身上的斗篷提了提,把脸都埋进了雪白的绒毛之中,连声音都像是轻盈的雪花不紧不慢静悄悄地落了下来:“我对梅莉的教育方式不置可否,但是她将你往纯粹的王这一条道路上培养,至少从我经历的几位来看,这条路的可行性非常小就是了。”
相比起乔月客说“纯粹的王”这件事,亚瑟显然对她口中说的经历过的其他的几位王更加感兴趣。
“你大可以好奇,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乔月客在他开口之前就截断了亚瑟的好奇:“你的王道是什么,阿尔托利亚?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一位王?我不知道梅莉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大部分时候,王和骑士这两个身份是难以共存的,你必须得做出一部分抉择才能继续走下去,你打算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相比起更为高洁的阿尔托莉雅,阿尔托利亚这个甚至可以背刺自己御主的人做出的选择显然非常明显,在“骑士王”这个身份上,显然他将自己的定位更加侧重于“王”这个身份上,因此可以不介意用一些卑劣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的石中剑就是因此断裂。
“你的选择我无意干涉。你只要记住,不管你带去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仍旧是不列颠的王,这一点不会更改。”
“这片土地,是属于你的国家。”
乔月客的想法与吉尔伽美什的没有多少差别,所有的一切由王来承担,那么所有的一切,也应当由王来蹂/躏。
亚瑟的性格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得,但是这其中的道理他还是可以知道的。
“纯粹的王……”
乔月客嘟哝了一声,最后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无声的叹息。
“王又怎么可能纯粹。”
背负着一整个国家的王承担着子民的祈愿,臣下的野望,和所有不幸的苦难,这样一个熔炼了这么多东西的存在,怎么可能是纯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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