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高三每个周六上午都要上自习,下午可以自由活动,直到周末下午再继续上自习。
舒宁跟裴济约好了周六自由时间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刚开学两天没什么作业,复习也还没成体系,他揣了本数学课外练习册就去了图书馆。
自由阅览室靠窗的一排座位上只坐了一个人,一进去舒宁就看到了,“裴济!”
窗外树叶葱茏,阳光投落稀稀疏疏的影子,裴济回过头来,朝他微笑,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舒宁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看什么呢?”
裴济拿下耳朵里的一只耳机,又指了指面前的书。
舒宁赶紧闭嘴,“你听你继续听。”说完自己也翻开练习册开始做题。
刚在食堂吃完午饭,题还没做两道他就开始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后没忍住,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西川九月气候干燥,阳光暖涨得像棉花团子,透过打开的一节玻璃窗涌进桌子上,在他短促的头发上铺了层绒绒的光。
他困得深,很快就睡熟了,醒过来的时候枕着的手发麻,脸上也垫出个红印子。
他斯哈又哦呦的甩了两下胳膊,从手腕捏到手臂,好一会才缓过来,垂眼又看到皱巴巴的数学书,顺手拿手掌给按平了,接着又打了个呵欠。
一套搞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在哪,侧眼望了望身边的人,一点也不受他的噪音影响,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往卷子上填答案。
学霸的气质让舒宁自惭形秽。
他坐直了,继续做题,还没读完一题手机就在一边震动个不停。
他瞥一眼裴济,摸了手机轻声走到阅览室外面的走廊,又走得稍微远了些。
“喂,找我干嘛?”
“你在哪儿?”
“学校学习呢。”
“教室?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回来上课了?我不在教室,在图书馆。”
“小贝第一次表演,叫我去给他撑场子,你看我这断胳膊的,你陪我一起去。”
“醉春风?”
刘小贝是展斐的兄弟之一,跟舒宁关系也不错,非常热爱唱歌,但性子比较腼腆,想唱给别人听,又畏惧别人的目光,终于在几个朋友的起哄下,决定去酒吧唱两首练练胆子。酒吧也是某个兄弟家的,关系近了,也不怕唱砸了场子。
“嗯,七点,来不来?”
“行,那到时候再说。”
舒宁就要挂电话,被展斐叫住。
“你在图书馆哪呢?我去看看你。”
“我学习呢,你别来打扰我。”
要说舒宁以前是半吊子学渣,展斐就是完完全全的混子,上课时一半时间打瞌睡,一半时间找舒宁交头接耳,好在他有点智商在身上,考试前突击个一两周,成绩也不是太离谱。
“你别告诉我,你是跟裴济搁一块学习。”展斐语气突然凶了起来。
“前几天就约好的,他讲数学题是真不错,我建议你也可以找他开个小灶,拯救一下你那烂透的数学成绩。”舒宁说。
“……我胳膊疼,你来看看我。”
“回家躺着吧你。”舒宁挂了电话,回到了阅览室。
拉开椅子的声音响了些,他抿嘴看看裴济,依然认真而投入。
其实舒宁一直很佩服这种沉浸式的学霸行为,像他就喜欢打个球跑跑步练练拳脚这种身体上的运动,让他坐在书桌前几个小时不动,简直能废掉他。
高三几乎都是复习课,每个学科都会先把整个高中需要掌握的知识从头理一次,再配合习题。
刚开学复习的都是基础知识,习题也不难,舒宁写了几题就觉得无聊,手上转着笔,眼睛已经伸向窗户外。
跟图书馆隔着一条水泥路就是田径场,塑胶跑道上有人散步也有人跑步,再远就是篮球场,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场上来回跑动,看的他心痒痒。
“想出去玩?”
听到声音的时候舒宁以为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裴济在说话,他笑笑:“不想做题了。”
裴济摘下耳机,合上书,“走吧。”
“?”舒宁疑惑。
“你不想做题,我的听力也听完了,就剩一些单词没背,我可以去外面背单词。”裴济不疾不徐说道。
舒宁一听有道理,愉快地收起了习题册,这愉快只持续到走到篮球场后不久。
一中虽然对德智体美劳进行全面教育,但到了高三,大家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学习上,出来玩的很少。
球场上红蓝两队,都是约好的朋友,舒宁加不进去。
他这个年纪,看水平差不多的少年人打球当然不如自己打有意思,没过一会他就按不住恨不得自己上的心情,最后只能转过头,背对球场,正好看到裴济坐在角落的长椅上,闭着眼睛背词。
他学英语的时候没有特地背过单词,从小他就在外教的建议下不带字幕看美剧,一开始也听不太懂,看多了慢慢就懂了,语感也培养了起来。
他走过去坐到裴济旁边,撑着下巴听他边读边记。
裴济嗓音偏低,是一种很冷冽的质感,加上跟中学老师一脉相承的发音方式,某些单词挺起来就很“板正”。
舒宁听了几个,说道:“garage这个词重音在中间。”他说完自己读了一次。
裴济顿了顿,跟着念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舒宁笑道。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学英语仅为应试,他们或许能拿到试卷高分,却不一定能跟外国人说上两句话。
一中虽然也有外教,不过外教一周只有一堂课,全英文的口语教学,在学生听来宛如天书,学生和外教之间属于你不懂我我不懂你的状态,一节课下来不知所云。
对话的机会少,纠正发音的机会自然也少。
裴济继续背单词,舒宁就在一边听着,如果听到发音有问题的,就会顺口纠正。
他一念出来,裴济基本就能学会。就是有时碰到外国人发音跟中文不同的词,他念了几次,裴济的发音听在他耳朵里总是差了点什么。
他让裴济跳过去,自己转到一边咕哝咕哝又读了几次,仔细听了听自己发出来的音跟裴济的差别,突然转过来说道:“裴济!你再念一遍我听听。”
声音之大之激动,把裴济吓得一顿,侧过身来看向他,慢慢又念了一遍。
舒宁点头,伸出手贴在裴济脸侧靠近下颌的位置,说道:“再念一次呢。”
裴济垂眸,目光落在那只手上,一股热意透过接触的皮肤浸入血肉,方寸之间,格外的温暖。
“再念一次。”舒宁说。
他于是就着这只手又念了一次单词,热意离去。
舒宁收回手,以同样的姿势贴在自己脸颊旁边,也念了一次,然后冲他笑道:“发现了,发音的时候你试着牙齿咬一下舌头发出这个音,会比较正宗。”
“嗯。”他重新念了一遍词,果然感觉不太一样了。
舒宁拍手:“这样看来,说不定我还可以去做英语辅导。”
他成绩一般,找兼职的时候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而且,一般也没人会请高中生给自己的孩子做家教。
“你来辅导辅导我呗。”
舒宁正畅想着新的兼职时,凉凉的一声从背后传来。
“……你真来学校了?”
他一回头,就见展斐隔着一道防护网,脸色臭得跟铁块似的望着这边。
“你不是说你在学习吗?”
“学完了来看球,怎么了?”舒宁觉得这责备语气莫名其妙。
展斐松开抓着网格的手,沿着防护网走进了篮球场,视线一秒也没离开过长椅这边。
他走过来,没看舒宁,反倒是居高临下地望着裴济,而裴济则心无旁骛地继续背单词。
“喂。”展斐脚尖踢了下椅子腿。
裴济抬头看他。
“有事问你。”
他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喊了一声,“过来啊。”
舒宁无语:“你干嘛呢?”
“你别管。”展斐扔下一句。
裴济把书放到长椅上,对舒宁说:“帮我看一下。”
绕篮球场防护网半周有个小花园,花园里修剪了许多标致的球冬青,夏末时节没什么花开,只有一片茂盛的绿意。
展斐靠着小花园中的凉亭柱子,望着缓步走过来的裴济,隔了好几步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裴济停了脚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接近舒宁,到底什么目的?”
“同学之间,互相帮忙。”裴济说道。
“实验班的优秀学生不跟实验班的互相帮忙,来找普通班的?你找谁不好,找舒宁?”展斐压着眉毛,脸色很不好。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无嘲讽的一句,让展斐冷笑一下。
他背对橙黄日光,眼中暗影深藏,“你最好别带什么算计,如果舒宁受到任何伤害,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瞎,裴济明明白白是主动靠近舒宁。要是普通同学就罢了,偏偏是跟舒宁调换了身份的人。
按说如果两家父母之间关系和谐,两个抱错的孩子成为朋友也很正常,偏偏其中一家父亲去世母亲呆傻,这种情况下展斐摸不准裴济到底什么心思。
而且,出于直觉,他并不喜欢裴济,简直可以称为讨厌。
裴济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甚至淡淡笑了,“你不觉得你对他过度关心了么?”
“这跟你没关系。”展斐说完就走。
舒宁还在长椅边等着,眼见展斐沉着一张脸回来,拉着他往外走。
他被拉得一个踉跄,挣了下结果打到了展斐受伤的那条胳膊,听到隐忍着的一丝痛哼。
“没事吧?”他赶紧问道。
展斐点头:“伤势加重了,得去医院看看。”
“……”
他被展斐簇拥着向前,回头时看见裴济从远处走来,站在球场的防护网前,静静地望向这边。
因为太远,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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