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是个刚建立不到一年的直播平台，有不少像舒宁这样比较随意的兼职主播。

平台抽成低，要求宽松，唯一一点强制要求是为了增加平台用户活跃度，主播每月至少要直播两场。

一个月前，舒宁忙着期末考，晚自习狂刷题的时候，同桌赵韬把脑袋缩在桌肚里玩手机，笑得一颤一颤的，一个不注意踢到了他的桌子。

他望着被划破的试卷，凑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期末考阶段整个高二有一周的强制晚自习，赵韬可能已经忘了这是课堂，声音很大：“看人玩游戏，这人好蠢啊，一个投鸡蛋小游戏，投了八十下也没中，我给他送个礼物助助威。”

音量引得全班侧目，然后他的手机被老师没收了去。

没看到游戏最终结果的赵韬捶胸顿足，边哭边跟舒宁讲这个直播是多么有意思，最后被老师提到门口反思去了。

下了晚自习，舒宁骑车回家，微博刚好给他推了楚乐直播的广告。

他一手撑着车头，一手点了进去。

五花八门的直播内容，剥核桃、捉龙虾、训练猫猫、投鸡蛋……

有趣的没趣的，无论哪个都有人看。

舒宁觉得挺有意思，注册了个账号，第二天一早出摊时，把手机支在一边，镜头对着烙饼的锅，随手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直播。

其实做到第二个饼他就完全忘记了直播这回事，等到收摊时间时，他才发现他的直播间吸引了不少人。

由于他全程只摊饼卖饼，完全不跟观众互动，评论众说纷纭。

有人猜测他是博眼球，骂他几句装模作样，也有人猜测他是勤工俭学好少年，给他刷了不少礼物，还有人说跟主播学到了成熟的烙饼手艺。

舒宁看到的就是这一句，他说了句“谢谢夸奖，我得上学去了”就关掉了直播。

当晚楚乐官方主动联系他签约，他考虑了一下，签了个最短的一年约。

也是因为刚开始直播，兴趣比较大，晚自习的时候他偷偷把直播开了，架在一边用书挡着，直播写作业。

几次直播过后，他收获了一批成分复杂的粉丝。有沉迷给他纠错题的学长粉，有担心他生活状态的妈妈粉，还有吵着要跟他学习手抓饼的厨艺粉，甚至还有念念叨叨说他手怎么怎么漂亮的迷妹粉……

直播让他有了一些额外收入，但不足以撑起他的生活，所以其他兼职也同时在做，这些兼职也会给他的直播增加素材。

打进了盘云寺后，舒宁就很少直播了。一个是白天不能带手机，二是有时候实在是忙，累了一天躺下就睡，根本想不起来直播这回事。

这次还是系统给他推送了几条粉丝留言，他才趁着夜禁时间没到，出来逛逛，顺便开个直播。

今天是林雪的生日，中午他在斋堂吃了碗面，想的是就当一起过了生日，但仍旧有点放不下。

于是在夜色里，隔着屏幕唱起了生日歌。以前的生日，都是他和舒易洪一起给林雪唱歌庆生，回过神来时见有人问道，“你是为谁唱生日歌？”

舒宁想了想：“一个亲人。”

说完他不再看评论，把手机镜头对着前面的山路，说道：“我最近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兼职，听说这里的山上，半夜会有奇怪生物出没。”

说到“奇怪生物”的时候，他故作了吓人的调调，配合画面里乱晃的夜色，真有一种莫名的惊奇感。

评论区一排排高能刷过去。

【空气球：只要我评论的字数够多，怪物就追不上我】

【无聊又乏味：啊？什么怪物？让我瞅瞅啊，我要瞅】

【阳光开朗小女孩：齐天大圣保护我！】

【诸葛孔明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西川地处平原，没什么特别高的高山，盘云寺所在的这一片峰高也就两三百米。原本没作开发，近几年因为盘云寺的缘故游人多了起来，来拜佛的香客会在寺庙附近的山林逛逛。

舒宁走得就比较深了。

他沿着寺庙后门的小路往树林里走，路越走越崎岖，缓坡陡坡交替，两旁山林黑黝黝的，除了虫鸣声，偶尔有模糊的脚步，像是小兽飞快掠过。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镜头的晃动也停了下来。

“嘘~”

伴随这一声，镜头缓缓转了个方向，一束稀稀疏疏的绿色萤火在画面中央抖动着。

【玻璃弹珠：妈呀！你在给我看什么东西！快拿开快拿开！】

【猪肚鸡：窝靠！！！！！吓死宝宝了！】

【鸭鸭不是丫丫：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火吗？】

【六万六颗星：我溜了，我怕睡不着……】

……

舒宁抽空望了一眼屏幕，说道：“我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不唱歌不能活：哎小树你快回去吧，大晚上外面太危险啦，快回去安心写作业】

【无聊又乏味：楼上想走自己走吧，有意思的东西当然要看看。小树，快去！害怕的话我跟你连麦。别慌，勇敢点！】

当然舒宁没有看见评论区的小吵小闹，他对眼前晃悠的“鬼火”更感兴趣。

他走上前两步，“鬼火”似乎也退了两步，又走两步，火又动了，来来回回走了几下，他自语道：“我快你也快？”

在他没看到的评论区，已经整个尖叫了起来。

【无聊又乏味：有意思！上手抓抓看！看看这鬼火是实体还是灵体！】

【向日葵：这什么地方啊？大晚上的，不会是墓地吧？】

【猪肚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据说鬼火都是尸体自然，阿弥陀佛，神佛勿怪，我这就去睡觉】

【我会永远爱你：主播是真的胆大啊，大半夜的……】

【小兔玩偶：……亲娘嘞，让我放个烟花压压惊】

烟花是直播平台的一种礼物，一旦送出去会有长达三十秒的全屏覆盖闪亮特效。因为价值较高，特效不能屏蔽。

【无聊又乏味：那只兔子别放烟花，别耽误我研究大自然】

【小兔玩偶：我就放】

烟花特效的炸响声惊到了舒宁，他扫了眼屏幕，看到了小学生掐架。

“这火好像只会这么飘着，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旁边就是寺庙，有佛祖压着呢，你们都别怕。”

【不唱歌不能活：咦？小树在寺庙干什么？】

【猪肚鸡：我放心了……再熬一会就去睡觉】

【阳光开朗小女孩：小树哥哥难不成是出家人？一直不露脸给我们康康是因为害羞吗？】

……

呃……当然不是因为害羞。

不露脸的其中一个理由是他觉得不需要，第二个是他怕要是哪天那些会找他麻烦的富家公子哥们发现了他在直播，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

麻烦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耽误他赚钱。

之前不知为什么在小区门口被他们看到，虽然因为裴济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找麻烦，不过后来几次在学校附近遇见，他们仍然是一副拿他找乐子的态度。

以前一起打球玩赛车的时候，朋友之间闹一闹打一架也是有的，现在估计他们是不会拿他当朋友，他自然也不能上手教训他们一顿，又实在是缠人，只能走“惹不起躲得起”的路子，找兼职都不找学校附近的。

所以直播的时候，舒宁想都没想，根本就没露脸。

“来这当然是打工呀。”他随口说道，又往萤火走了走，那火始终只是飘着，“看来只是个自然现象，也不会变成妖怪攻击我。”

他嘟囔一句，转了身，继续沿着小路走：“小时候我妈拿鬼火吓唬我，我还特地在夏天的时候去山上等着，一直没等到，现在看起来，明明一点也不可怕嘛。”

【无聊又乏味：哇塞小树，我就喜欢你这种胆大的少年啊，咱什么时候约着一起探险呀？】

【阳光开朗小女孩：(小声)你们探险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

……

画风逐渐走向搞笑的评论里，有一条特别扎眼。

【不过：主播是孤儿么？】

这句扎心的话刚巧被舒宁看见，他笑骂一句：“胡说什么呢？我爸妈都好得很。”

【不过：那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打工？】

在下意识说出“爸妈都好得很”之后，舒宁才反应过来，他的亲生父母其实并不怎么好。

在他沉默的间隙，一些眼熟的昵称开始为他打抱不平。

【小兔玩偶：那个不过干嘛呢？人家自食其力还有问题了？】

【不唱歌不能活：小树小小年纪这么坚强，是个好孩子】

【阳光开朗小女孩：对呀，小树哥哥最好了！我爸妈一直让我坚强点，我根本坚强不起来】

【猪肚鸡：树崽别伤心！人努力不是错！】

……

小小的直播间里，那两条评论很快被更多的评论压过去。

舒宁并不伤心，只是突然想起亲生父母，一瞬间有种恍惚的感觉，好似幻梦一场。

“其实我妈确实生病了，不过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不错的医院，明天就转院了，会好起来的。”

评论刷了一会后渐渐少了，舒宁又看到了那个昵称。

【不过：你的父亲呢？】

“你是来调查户口的么？”顿了下，他笑着回了一句。

那个叫不过的昵称没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