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被羽见熏刻意放在心上。

就像当初能毫不客气将学长拎起来抡在墙上，既然北信介并不是因为霸凌而独自一人负责打暗骚体育馆的卫生，除开自己脑袋一热那一嗓子...

正坐在电脑前戴着平光眼镜的羽见熏下意识皱了皱鼻尖，试图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翻译工作上来。

他既然已经决定换所学校，又不愿意找阿牧哥拿钱，兜兜转转之下最终在网络上找了个兼职翻译的工作。

他本来从小就生活在法国，而这年头想要出国留学的人又何止多如繁星，在前两天成功投递简历且一并提交了试题之后，今天他已经成功接到第一份翻译任务。

他面前打开着翻译工作，右手边又摆着今日的课后作业。

先是大致将法语原文浏览一遍，将其中的专业术语和重点词汇都拎出来搜索，虽然这篇文本有关医疗领域方面，但总体来说的话...

羽见熏点开对话框，发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

虽说第一次干专业翻译的活计，但除了开始，羽见熏很快掌握了整体的节奏。

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几行字，又挪开眼睛放松片刻，或者提笔在作业本上勾勾画画写那么几个字，很难让人将面前一副好好学生模样的黑发少年和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人联系起来。

他坐的端正，双眼平视、腰背挺直，整个屋子里只回荡着敲击键盘的响声。

一个半小时后，羽见熏终于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双手，合上早已经写完的作业本，单手撑着脸颊再细细游览一遍翻译完的文本，最后将今天完成的翻译工作发了回去。

在确定对面显示已接受后，羽见熏合上电脑，伸手将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取下，长舒了一口气。

放在一旁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可羽见熏依旧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干脆直接设成了屏蔽模式。

伸了个懒腰，羽见熏看了眼时间，心里还记得昨天晚上的决定，恰好比昨天从家里出发的时间晚了小半钟头。

背着包再次踏出公寓时，街边路灯已经亮起，比起傍晚十分，路上的行人也已经少了大半。

跨着越野自行车，逐渐温暖的夜风吹开少年人的碎发。

最近的天气越发晴朗，也因此一轮明日印在夜空当中，却叫羽见熏不经意间恍然又想起了昨晚回首时看见的、逆着光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

羽见熏可以笃信，自己未曾在之前的训练时见过他。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好，而且仰仗于此，虽然他经常在课堂上打瞌睡、尤其是最近还将训练时间越发的往九十点推，但基本上，各科老师也会看在他的课后作业完成率以及小测成绩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

将自行车停靠在离学校最近的便利店，羽见熏一边熟练地沿着小路走，一边忍不住有些分神地想。

无论是那双平静地、即不是长曾真乃介总是有那么些微自卑的眼神，不是宫治总有些困顿的神情，也不是银岛结一看就充满着朝气和活力的眼睛，那实在是一双...

羽见熏仰着头站在墙角下，想到，倒确实是一双和当时他身后的那轮明交相辉映的眼睛。

羽见熏想起当初他在地图上随手的一指，虽然阿牧哥不甚赞同，但离近看了看，阿牧哥反而颇有些欣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兵库县啊，倒是有一所挺有名的学校。”

说到兴头上的牧绅一饶有兴致地补充道：“而且他们的学校名字，或许也和日本文化里的宇迦之御魂神有些联系。”

而宇迦之御魂神，羽见熏回忆着每周六、周日沿着山路拾阶而上，那坐落于山峰间的狐狸石像，又被称为稻荷神而其中也被祭祀最多的，便是那通体雪白的白狐。

也因此，在浪漫之都长大的羽见熏将站在门边之人误以为成稻荷神使什么的，这么想来倒也不算是丢人。

…啊。

羽见熏顿了顿脚步，怎么又在想这件事了。

而且虽说昨天晚上知道了银发少年的姓名，但除此之外，羽见熏跳过一个台阶，一个不打算问，那另一个不打算说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反正，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个被自己连累的倒霉蛋而已。

不过，羽见熏想着昨天得知的门钥匙的位置，既然昨天晚上已经按照规定原模原样将所有东西整理归位了，那么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站在门外的黑发少年沉默地看着半掩着的铁门。

明亮的光线从那条缝里漏出来，除了少了点儿排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黑发少年的指尖无意识动了动。

最终，羽见熏抬起手，“嘎吱”一声，那球馆里的人影转过身，朝着羽见熏颔首点头：

“羽见桑，晚上好。”

一瞬间，羽见熏想了很多事，又想问为什么你今天还要值日，可最终黑头发的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虽然如果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牧绅一在这儿，一定能看得出隐藏在他平静外表之下的不自在。

而一旦羽见熏下意识感到焦虑或者困惑，北信介的视线在黑发少年紧抿的嘴唇上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北信介既不说今天他为什么还在这儿，也不问羽见熏怎么比昨天晚上晚了小半个钟头，他只是从地板上起身，将正在擦拭的排球放进一旁的推车里：“羽见桑还要换衣服吗？”

羽见熏摇摇头，他本来为了节约时间，这几个夜晚都是直接在公寓里换好了运动服才过来的，现下里也只需要脱掉外套长裤，便能直接上场。

一个人做热身运动也是做，偌大的体育馆里，北信介干脆同样解开了外套，在羽见熏旁边活动着四肢。

而翻身的时候总能看见身旁另一个人的身影，让羽见熏止不住下意识拿余光去观察。

而这一观察，又偏偏叫羽见熏看出了更多东西。

虽说身高是劣势，但北信介的四肢上却覆盖着实打实的肌肉线条。柔韧度只能算是尚可，但热身动作却相当熟练，并且动作幅度、力度也非常标准。

他的指尖上并没有缠绕专用绷带，膝盖上也没有使用自由人需要的护膝。

羽见熏默默地在心中的表格里画着勾、打着叉，满腔的好奇心不免被吊了起来，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黑发少年翻身起来，双手撑地、膝盖和肩膀保持在一条线上，紧接着缓缓塌腰、保持动作五秒，又缓缓将后背全力朝上方拱起。

三组猫式之后，快速热身完毕的羽见熏正打算说些什么，话头却又自然地被北信介接了过去。

虽说两个人无法做到分组模拟比赛，北信介说，但实际上对于排球运动员，能做的训练其实还有很多。

垫球、扣球、日复一日的磨炼发球的技术，让自己能够更贴近排球一点儿、再一点儿。

再往上，就可以在垫球时在墙上挂一个软垫，在扣球时增加更多的随机性。

而发球，同样也可以自己去琢磨更多的技巧。

当然，除开手上技术，脚下的速度、反应和技术也同样重要。

绳梯往地上一摆，北信介站在旁边掐着秒表，看着黑发少年前脚掌点地，在绳格之间辗转腾挪。

“20.32，”北信介将数据记录在本子上，“就按照这个时间为记录的起点吧。”

羽见熏呼出一口气，北信介却将手里的秒表和记录本递过来，示意羽见熏帮忙记录一下自己的数据。

不知怎的，羽见熏愣了愣，原本压在心里的石头反而松动了几许。

也因此在看见北信介的动作之后，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指了出来。

少年人有些沙哑的声音继那场冲突后，再一次在场馆内响起：“左腿。”

正在做小碎步移动的北信介抬起头，便看见黑发少年微微蹙眉，颇为认真地看过来。

“你的左腿没有右腿灵活，虽然你自己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羽见熏拍了拍自己的左边膝盖，“但就是因为你自己太过在意，所以你在移动的时候会下意识将重心更加偏向左半边。”

而这样的重心偏离，不仅不会让脚步更灵活，还会无意识中给左边膝盖带来更重的负担、吗？

北信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瞧见黑发少年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弹力绳，在手上绕了两圈。

然后在北信介面前蹲下，抬了抬下巴：“来。”

北信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看着那双扬起眼角的眼睛，紧接着抬起腿，在黑发少年的帮助下将弹力绳绑好。

而一旦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的羽见熏左右瞧了瞧，在确定弹力绳的位置正确后，拍拍手站了起来。

“刚刚绑上这东西跳格子虽然大概率会不习惯，”羽见熏退后几步，“不过却能帮助你改善重心偏移的问题。”

如果重心下意识向左，那么右腿的绳子就会因为撑力不足下滑，如此，如果在重心偏移的情况下还想保持弹力绳的位置不偏移，势必要在跳格的时候停下来重新调整。

办法虽然有些笨，但，黑发少年重新按下秒表：“不过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及时纠正自己动作的错误就是了。”

“那么，再来一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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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至稻荷崎（15）